【曉荷·在人間】母親的菜地(散文)
這幾天異常炎熱,趁著早上的涼爽,匆匆開車趕回了老家。
一回到老家,便有回歸自然的感覺。屋后的山頭很好地擋住了炙熱的陽光,使人能感受到農村的一份清涼。偶爾有一陣的風從南邊的山坳里徐徐吹來。細聽,你能感知那風從無到有,由小變大,由遠及近,最后會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從你身軀掠過,帶走一份燥熱,留下一份清涼。像是自然界一雙魔性的大手,安撫它懷中的子民。這是大自然特殊的饋贈,不是什么時候,什么地方都能享受到的。
我把買給母親的東西一件件搬到家里。母親還是扮演著主人的角色,問我吃過早飯沒有,怎么回得這么早,然后忙著到里屋去倒茶水??吹侥赣H忙前忙后的身影,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要讓母親能歇息一下,不要這般忙碌。但是母親全然不顧我的建議,還是像個陀螺似的,轉個不停。
母親是快八十歲的老人。一見到母親,我就有一種惶恐。母親尚能自理,但畢竟已進入耄耋之年,作為兒女,時常牽掛的還是她的身體狀況。上半年,母親的腿腳疼,去過兩家醫(yī)院,開了藥。醫(yī)生說,母親的腿腳疼是腰椎引起的。要求母親不要干力氣活,特別是不要提重的東西。當時我就和母親說好了,千萬不要再勉強自己去干重活,母親是答應了。但是,她一個人獨居在鄉(xiāng)下,誰能保證她不干重活。生活中很多事情都需要她自己去完成。特別讓人不放心的是她的菜地。播種、育苗、栽種、施肥、拔草、采摘等,很多事情都要靠她自己。很想說服她不要種菜,我自己清楚這是不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詢問母親身體狀態(tài),母親只是說還好,但是腿腳疼的毛病依然還在。從外表看,母親的精神氣確實不錯,真正的身體狀態(tài)只有她自己知道。說完身體狀況,母親就很自然地說到她的菜地。母親每次說到她的菜,就如數(shù)家珍,那幾塊菜地就像是她手里的寶貝。
母親埋怨今年的天氣不好,氣候反常。汛情期間,天天下雨,沒有陽光;天氣轉晴后,天天都是很毒辣的太陽,已經(jīng)連續(xù)十天沒有下雨了?,F(xiàn)在的菜地正需要一場及時雨,但是怎么也盼不來。農耕生產(chǎn)從來都是靠天吃飯。風調雨順,是農人的期盼。對于農作物和蔬菜的生長,最好是隔三差五地來場酣暢淋漓的大雨。今年,老天爺一下雨就下個沒完沒了,緊接著是一天又一天的暴曬,農作物和蔬菜都受不了。
母親說,有些菜被前面的雨淋壞了,即使勉強活下來的,也已經(jīng)過了季節(jié),長得不好,莧菜播種了三次,才勉強長了出來?,F(xiàn)在天天是太陽,地里缺水,要靠人工去澆水。自己腿腳不方便,干一會就覺得腿腳酸痛。
聽著母親的訴說,深感種菜的不易。又想起醫(yī)生的話,覺得母親這一段時間里吃了不少苦頭。我總是勸她不要勉強自己去澆水,不要因為澆水而累壞了身體,那是得不償失的事情。母親也贊同我的說法,但是,真正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母親說,在正常的年份,現(xiàn)在很多菜都可以吃了。正是苦瓜,茄子,豆角,絲瓜等大量豐收的時候。但是今年則不行,只有一點莧菜可以勉強吃,母親自己吃菜都成問題。母親最后說到她的辣椒,雖然大部分菜長的不好,但是她的辣椒長得很好,前一段時間已經(jīng)曬過一批,收藏起來了,作為冬天的儲備。地里還留了一批,就是專門為我準備的,讓我摘下帶回城里去吃,絕對的綠色菜。母親說這些的時候,充滿自豪感和成績感。
我聽到這些,一半驚喜,一半是擔心。喜的是母親雖然年事已高,但依然充滿著活力。擔心的是,母親會不會為了這點點蔬菜,累壞自己的身體。母親堅持要去自己去摘辣椒。我說,天氣這么熱,我一個人去摘好。母親不肯,她說,我不知道摘哪幾樹。我說,你告訴我不就可以了嗎。母親說,她不去,擔心我把她的辣椒樹弄壞,堅持要自己去。我只得依了母親,其實我理解,母親堅持要自己去親自去采摘,還有其它的原因。最后我們兩一起來到菜地,這個時候的太陽已經(jīng)很毒,我們便頂著烈日采摘辣椒。
母親就用手指給我看,那幾樹辣椒,是專門留著的,不管老的嫩的,統(tǒng)統(tǒng)都摘了。細看,那幾株辣椒樹上結得滿滿的,大部分辣椒都已經(jīng)老了,看來母親已經(jīng)留了很長時間。每一棵辣椒樹旁還有一個木頭樁子,木頭樁子和辣椒樹綁在一起。我問母親這是什么意思,母親說,因為辣椒結得太多。辣椒樹承載不起,必須給它加上一個支撐。
我又仔細地觀察那支撐,一個個支撐都是用短木頭切削后打入地里,后用碎步條仔細捆綁。看著這一個個木頭支撐,仿佛看到母親一個人在菜地忙碌的身影。 我小心翼翼地采摘著辣椒,害怕我的采摘真的會給辣椒樹帶來傷害,我覺的那一棵棵的辣椒樹都是母親的心肝寶貝,容不得半點的傷害。一個個的木頭支撐也在向我訴說著母親的辛勞。
母親一個人獨居在鄉(xiāng)下,她把自己對于生活的熱情都種進了自己的菜地,任何一點蔬菜都是母親艱辛勞動的成果,母親把她自己對于兒女的感情都融入到她的蔬菜里。
我問母親,我能幫著做點什么,母親說,你今天就要回去,要是能住上一天,就可以在傍黑的時候澆一下菜地。母親澆菜地的時間是有嚴格規(guī)定的,必須是下午陽光移除了菜地才可以開始澆水。我實在等不到那個時候了,母親要求我提前把要澆地的糞水挑到菜地里,先放在那里,等到太陽走過菜地,母親自己再去澆地。這樣,也算是充分地利用到了我這個勞力。
母親依然相信農家肥,堅持不用化肥。
我反復給母親說,你要我做什么,交代給我就行了,不需要親力親為。但是母親堅決不肯,她覺得不放心,擔心我不會做,擔心我做不好。我聽母親這么說,也只能依她的意思辦。母親堅持自己把糞水舀好,只需要我挑一下,母親怕我閃了腰,堅持只裝了大概三分子二的樣子,叮囑我不要把糞水濺到身上。我在想,我都這么大的人了,這點小事還用得著這般叮嚀嗎?
從菜地回來的路上,母親說,她現(xiàn)在每天都堅持早起,起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菜地拔草,拔上一個小時后,再回家弄早飯。她說,這樣既鍛煉了身體,又打理了菜地,拔來的草還可以喂魚,真是一舉多得。說到拔草,我特意地把母親的菜地和別人家的菜地進行了比較,能看出來,母親的菜地要干凈整潔得多,母親是應該感到驕傲。
母親平時話不多,但是一說起她的菜地,似乎有著說不完的話,講不完的故事。
我懂,母親嘮嗑還明顯地帶著炫耀的成分,我靜靜地聽著,心里自有幾分竊喜。母親都這個年紀了,我還能經(jīng)常吃到母親親自種植出來的綠色菜,這難道不算是一種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