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煙火人間一碗粥(散文)
小時候吃飯,父親喝著玉米面粥,總是說:真好喝呀,還是粘粥飯養(yǎng)人,天天喝也喝不夠。那時我心里總在想:有什么好喝的,不就是玉米面粥嗎?我小時候不喜歡喝粘粥,每逢吃飯,總是先吃,最后不得已才在大人三令五申下不情愿地喝掉那碗玉米面粘粥。娘熬玉米面粘粥有時會在粥里放點(diǎn)菜葉,春天會放點(diǎn)菠菜,秋天會放點(diǎn)水蘿卜絲,父親喝著菜粥,夾幾絲水蘿卜咸菜,那享受的神情,曾讓我很是不解,也很不懈。小時候我能想到的美食,是有個頭疼腦熱娘才給做的,一碗飄著油花的香噴噴的面條,過年才能吃上的炸藕合,炸油條,家里來親戚帶來的燒餅,點(diǎn)心,姑姑來給帶的幾塊花糖。
我最向往的是面包牛奶的生活,小時候看前蘇聯(lián)電影《列寧在1918》,片子里有個片段,是列寧的警衛(wèi)員瓦西里與妻子互讓一個面包,并堅(jiān)定地告訴妻子:"面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我那時就想:蘇聯(lián)人的生活真好啊,吃面包喝牛奶,太高級了!我也喜歡喝米粥,同樣的玉米,如果不是碾成面,而是碾成米,熬出的米粥,我也喜歡喝。
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農(nóng)村生活有了很大改善,能吃上白面饅頭,家里也能喝上小米粥,大米粥了。但母親熬米粥的時候少,也是因?yàn)槲覀儺?dāng)?shù)夭划a(chǎn)水稻,谷子也很好種,人們普遍種玉米,我家早晚還是熬玉米面粥喝。母親說:一天三頓喝粘粥也不嫌煩,我不懈地想:真是農(nóng)民意識,沒有追求!我的"志向遠(yuǎn)大",向往的是面包牛奶的生活,覺得那樣的生活才是生活,才有情調(diào)。我曾經(jīng)想象著自己面前,盤孑里放著幾片面包,一杯牛奶,湯匙攪動著杯子里的牛奶,我就那么優(yōu)雅地喝著牛奶,吃著面包。真是想想心里都充滿幸福。
自己成家了,我很少熬玉米面粘粥喝,嫌熬玉米面粥麻煩。熬玉米面粥需要親自看著鍋熬,我總是用電飯鍋熬各種米粥。電飯鍋熬米粥,打開開關(guān)就不用管了,粥熟了,電鍋開關(guān)會自動停。大米粥、小米粥、八寶粥、雜糧粥……。我總算能喝上自己想喝的米粥,而不再喝玉米面粘粥了。牛奶偶爾要喝,面包也偶爾吃,孩子是喝牛奶長大的。我總算逃離了喝粘粥的生活了,過上了從小夢寐以求的能喝上牛奶的日子。
逛超市,逛到雜糧區(qū)??粗钦构裆隙阎囊欢腰S燦燦,飄著清新的玉米香味的玉米面,禁不住誘惑也會買一點(diǎn)來,回家熬點(diǎn)玉米面粥來喝,竟開始喜歡喝玉米面粥了。熬一碗不稀不稠的玉米面粥,徐徐地喝著,粘粘的甜甜的,我也喝出了當(dāng)年父親喝出的粥的味道。對還要配著水蘿卜咸菜絲,尤其當(dāng)年的新蘿卜淹的咸菜,有著新鮮的水蘿卜味(那味道卻曾是我小時候極討厭的)。粥里偶爾放點(diǎn)菠菜葉,我也喝出了菜粥的清香味。秋涼了,粥里放點(diǎn)水蘿卜絲,天氣乍涼肚子帶來的不適,喝了幾次水蘿卜粘粥,肚子的不舒服競不藥自愈了。我喝著粥,想起小時候父親喝粥的時候說的話:喝碗棒子面菜粘粥真舒坦呀!
我不但喜歡喝玉米面粘粥了,還喜歡上了熬粘粥。鍋里的水燒開,左手抓一把玉米面徐徐地邊往鍋里下,右手邊用勺子不停地在鍋里攪動。要把水和面子攪勻,不能讓面子積成疙瘩,還要用勺子舀起粥湯看看稀稠。我熬粥習(xí)慣敞著鍋熬,這樣粥不會從鍋里溢出來。熬粥的過程中,要不時用勺子攪動一下,以免面子沉到鍋底。熬著粥,想起小時候,雖然不喜歡喝粥,卻喜歡吃鍋底的那層鍋巴,黃黃的鍋巴,貼鍋底那面有點(diǎn)焦,散發(fā)出一股焦香味。偏心的父親會偷偷多給我碗里放點(diǎn),娘會白父親一眼。粗心的哥哥在大口吃他的飯,我像只貓一樣啃著半塊玉米面餅子,看有了鍋巴才去吸溜那碗粥。看著粥熬的水和面子徹底相融,揚(yáng)起的粥是粥了,灶上的火適當(dāng)調(diào)小,再熬一會兒,黃澄澄的一鍋粥就熬好了。
一碗玉米面粥,佐一碟小咸菜,一個白水煮蛋,一塊饅頭,就是美美的一餐。喝粥不能急,正熱著的粥可不能著急來喝。我們當(dāng)?shù)赜芯淅显挘盒募焙炔涣藷嵴持?。先喝一點(diǎn)試試熱不熱,熱的話,放著涼著,不能用湯匙急著攪動,那樣會把粥攪碎,水和面分離,粥就不好喝了。粥也不能涼了喝,喝了涼粥肚子會不舒服。大夏天的你可以喝杯涼水,但不能喝涼粥。喝了涼粥就會拉肚子。關(guān)于喝粥的這些講究,我小時候是不屑于聽父親母親的嘮叨的,不是把粥攪碎,就是把粥放涼,所以也從沒喝出過粥里的味道。
現(xiàn)在當(dāng)我也在享受地喝著粥的時候,孩子的神情也是不屑的,他們喜歡喝奶茶,碳酸飲料,連牛奶也不喜歡喝了。玉米面黏稠,我家閨女從來不喝,就是喝米粥,也只喝粥里的水水,把米粒盛給我。
閨女要減肥,家里的早餐連著一周是全麥西包片和牛奶。兩片面包夾一個煎蛋,再夾幾片生菜葉,再來幾片德州火腿,一杯牛奶,這可是我小時候做夢都想吃的高級美食。吃了一周,我再難以下咽。那天借口牛奶喝著有股酸味,堅(jiān)決要求恢復(fù)喝粥吃饅頭咸菜的中式的吃法??磥砦疫@個中國人,生的是中國胃還是適合吃中式餐,尤其那碗粥,早餐是我最喜歡喝的。
跟幾個朋友去旅游,住宿的酒店早餐不錯。各種美食豐富多樣,有西式也有中式,有蒸的、有煮的、有煎的、有炒的、有炸的、有肉有蛋、有奶。我在那些花樣繁多的美食面前,挑來選去,還是盛了一碗粥,要一個蛋,一碟小咸菜,再一個小饅頭。朋友見了笑話我說:在家還沒喝夠粥呀!我笑笑不語,只管喝我的粥。
物質(zhì)極大豐富的今天,面包牛奶的生活不再是只有電影里才有的,已經(jīng)成為成為現(xiàn)實(shí),年過半百的我,才知道那碗有著煙火氣的粥,才是最美味的。在裊裊的粥香里,不疾不徐地喝一碗熱粥,似在品味著歲月的悠長,感受著生活的韻味,心靈會在這一刻得到溫暖,得到滋養(yǎng),得到安寧。
煙火人間,粥,宛如一首溫潤的詩篇,靜靜地流淌在歲月的長河中?!澳缘∩僮涛叮≈凶涛堕L”這句詩,生動地描繪了粥雖清淡,卻韻味悠長的特點(diǎn)。它陪伴著一代又一代的人們度過了那些簡單而又充實(shí)的日子,給予了人們力量與溫暖,是生活的底色,是堅(jiān)韌的象征。
粥,這一平凡而又神奇的食物,也在中華飲食文化的長河中,承載著深厚的內(nèi)涵。
粥,是溫暖與關(guān)愛的象征。當(dāng)家中有人身體不適,親人們便會精心熬制一碗粥,以表達(dá)關(guān)切與照顧。它傳遞的不僅僅是食物的滋養(yǎng),更是心靈的慰藉,那一碗粥里飽含著濃濃的親情。
粥,也體現(xiàn)著節(jié)儉與樸實(shí)的美德。在物質(zhì)并不豐富的過去,粥是人們飽腹的重要選擇。它以簡單的食材,卻能創(chuàng)造出滿足生活所需的能量,教導(dǎo)我們珍惜每一份資源,不浪費(fèi)、不奢靡。
粥在傳統(tǒng)文化中還與養(yǎng)生之道緊密相連。不同的食材搭配熬制的粥,具有不同的養(yǎng)生功效。例如,紅棗粥補(bǔ)血益氣,百合粥清心潤肺。
粥里還蘊(yùn)含著和諧與包容的哲理。各種谷物、豆類可以在同一鍋中熬煮,相互融合,最終成為美味的粥品。這正如社會中的人們,雖有著不同的性格、背景,但能夠和諧共處,彼此包容,共同創(chuàng)造美好的生活。
粥,這看似普通的食物,卻蘊(yùn)含著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生活智慧和人文情懷。它是我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文化傳承的重要載體。
小時候之所以喝不出粥里的味道,是心太急了,是因?yàn)閺臎]耐心地去喝過粥。不是把粥攪勻,就是把粥放涼,怎能喝出粥里的香味來呢!??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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