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人世間】西大街的阿德(散文)
阿德沿著西大街頂著烈日一直往前走,他看著兩邊蕭條的門店生意,看著那車水馬龍的水泥地板。阿德突然覺得,這條街比山路還要難走,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阿德是從農(nóng)村來的,從小在山溝溝里長大。阿德的夢想就是跳出農(nóng)村,去城里發(fā)展。阿德說,外邊的世界很精彩,尤其是那些姑娘們,個個長得水靈水靈的,穿得都賊好看。
在二十二歲那年,剛一畢業(yè)的阿德就跟著同學們一起出去打工了。工作后的阿德很努力,一直被公司評為優(yōu)秀員工,優(yōu)秀店長等。阿德在四十歲以前,雖然沒有什么大的成就,但是也不欠誰的錢,能在這西大街里吃得很開,能瀟灑地走在街上。然而四十歲以后的阿德,陷入了一場非常嚴峻的經(jīng)濟危機里,無法自拔。自從阿德落難后,他的光環(huán)也暗淡了,走在街上都寸步難行。
這幾年,阿德很苦惱,被許多煩心事纏繞著,整宿睡不好覺。
阿德欠了銀行很多錢,可別人欠他的錢比他欠銀行的錢更多。盡管如此,阿德還是想好好生活。然而,銀行委托的第三方催收人員卻不像阿德這樣好說話,愿意給債務人充裕的時間去還款。阿德身上沒錢,日子過得跟狗一樣,很后悔來西大街。阿德的錢都在債務人身上,債務人也欠著銀行一屁股債。阿德不僅沒錢,連房子、車子,這樣的硬性標準都沒有。缺失了這兩樣,導致阿德根本娶不上媳婦。最終阿德只能一個人東奔西走,在外流浪。
阿德現(xiàn)在的生活很困難,以致他不敢輕易談戀愛。阿德害怕自己窘迫的境況連累到喜歡的人的身上,他不愿意。阿德不想做罪人,不想自私地把自己的不幸,也同樣讓對方去分享。這條路誰也幫不了阿德,他只能咬著牙獨自前行,一個人扛下那布滿荊棘的路,越過那艱難險阻。
隨著實體終端銷售越來越低迷,阿德的經(jīng)濟狀況也越來越惡劣。阿德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堅持,他開始迷茫了起來。面對這如山般的巨額債務,阿德感覺身上壓力越來越大,他喘不過氣來,背著重負一步一步在地上爬行。阿德覺得這個世界好苦,左沖右突,怎么也沖不出來。這個世界就好像被人下了魔咒,整個西大街都塞滿了負債的人。這些負債的人和阿德一樣,整晚睡不著,只能用酒精去麻醉自己,緩解一下識海帶來的焦慮。
門店生意一差,老板工資發(fā)不下來,阿德就沒錢交房租?,F(xiàn)在阿德已經(jīng)欠了房東兩個月的租房費沒給,若不是房東看在老鄉(xiāng)的面子上,此刻他已經(jīng)睡在大街上了。阿德不是不想交房租,是他真的很窮很窮。每次阿德想買個東西啥的,一掏口袋,結果卻沒能掏出半個子來。阿德已經(jīng)幾年沒買過衣服了,就連他身上穿的內(nèi)褲都破了好幾個洞,也沒舍得扔掉。
阿德曾有過放棄的念頭,覺得人活得好累好累??伤幌氲礁改福挠秩彳浟似饋?。他想奮斗,想走出這泥潭,想給父母養(yǎng)老送終。
人有時活著真的好難好難,看不到任何希望!阿德的路已經(jīng)走了一半,一拐一拐的在半山腰上。山路很難走,無數(shù)條勾拐蜿蜒而上,只能看到轉彎處,看不到山頂?shù)哪印?br />
阿德以前的鄰居楊大爺說:“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拐個彎就是下一個路口,然后路就走直了?!睏畲鬆斦f的也有道理,可路難就難在拐彎處,難就難在一節(jié)一節(jié)的石梯上,難在刮風下大雨中。
路有很多種,通常拐彎處都要轉過身,上石梯要抬起一只腳,還要防著路面打滑。而在一條路上,石梯往往殘缺不全,四周邊角暗藏玄機,一個不留神就能跌個狗刨式,或者仰面朝天。
阿德小時候很聰明,一歲會走路,一歲半就能到處跑。可現(xiàn)在阿德變笨了,四十多歲了,腳下的路怎么走也走不明白!
也不知哪位文人說的,走路是一門學問,要因地制宜。就如山里的村民,那里的路和城里的路不同,沒有兩把刷子很難健步如飛。山里的路很坑洼不平,不像城里的路那樣四通八達,平整得沒有任何缺口。經(jīng)濟學家說,城里的路都是城里人在走,他們有先天優(yōu)勢,而山里的人到了城里后,會容易迷失方向。確實,山里人天生反應要比城里人慢上許多,特別是在十字路口,分不清左拐還是右拐,亦或是一路前行。而對于山里的路,城里人自然不屑去走,也不想走那看不見山頂?shù)那G棘路,那需要消耗很多的體力和腦力。城里就不同了,站在高樓上,城市一目了然。但不管怎么樣,山里人喜歡城里,喜歡城里那些寬闊的馬路。是的,城里的路和山里的路不同,城里的路能賺錢,能在馬路上看到希望。
鄰居楊大爺就和其他人不同,他住了一輩子山里,從小住到大,住到兩鬢斑白。楊大爺說,他的路一直拐在山里,拐在那巴掌大的天空下。楊大爺今年已經(jīng)七十多歲,除了腿腳有點不利索外,其它方面還能自理。楊大爺每天的行程是從家里出發(fā),走到田埂上,又從田埂上走進菜園子里。楊大爺邊走還會哼上兩調,唱那黃梅戲。楊大爺說他很知足,說這輩子的路已經(jīng)快走完了,說孩子們很有出息,在城里買了大房子,孫子也都成家立業(yè)。
對比楊大爺?shù)膬鹤?,阿德覺得自己的時光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楊大爺?shù)膬鹤又槐茸约捍笊鲜畾q,如今孫子都結婚了,而自己還孤家寡人一個,沒有找到婆娘。論長相,阿德長得并不差,甚至比楊大爺?shù)膬鹤舆€要帥氣一點??梢鼍壓芷婀?,阿德就是找不到老婆。
阿德年輕時,也有過許多桃花運,很多女孩子喜歡他。那時阿德很挑,一定要找個漂亮的。于是找著找著,就在年齡中錯過了許多機會。阿德很后悔,后悔沒有拉住那些姑娘的手,后悔沒有勇氣大膽表白,跟自己喜歡的人說聲:“我愛你!”
阿德如今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年齡不允許他再去頑劣任性。然而在這個年代里,阿德又被房子、車子、彩禮,卡在了路上。阿德一直在西大街里努力著,可無論他如何努力,還是跟不上時代的節(jié)奏,拖了社會的后腿。
阿德不灰心,他在努力甩掉那些貧窮的帽子,好將來娶個媳婦,老婆孩子熱炕頭。但阿德點很背,跟朋友合伙做生意虧本,把錢借給一個老板吃利息,不僅沒收到錢,連本金都岌岌可危。阿德就在路上行走著,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強,盡管前路坎坷,他仍義無反顧地邁著步子,在那泥潭里掙扎。
有句老話說得好,“人的霉運來了,喝口涼水都會牙疼?!卑⒌戮瓦@樣,一路走走停停,一路坎坎坷坷??蔁o論他有多么努力,始終沒有一條路長在他腳下,開出一朵金黃色的花來……
只有從新站起,一定不會倒下,二十多年前,我就是這樣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