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娃從小也是有理想的人，想當一名救死扶傷的醫(yī)生?？墒悄莻€年代農(nóng)村家庭困難，家里供二娃沒讀幾年書，他的夢終究只是夢。后來二娃結(jié)婚生子拖著三個女兒，為了養(yǎng)家糊口外出打工耗費了大半生。終于熬到孩子逐漸長大，老大嫁人，老二讀大學(xué)，老三讀高中，家里的老母親身體越來越差，他只好放棄城里的打工日子，回到趙家溝種莊稼。
　　 腦殼聰明的二娃，當然不是死種糧食，他把自家的包產(chǎn)地，加上其他外出打工人的包產(chǎn)地，全部種上耙耙柑、夏橙果子等經(jīng)濟作物。他自己定了一個小目標，那就是幾年下來，掙幾萬塊錢，把老房子翻修一下，帶婆娘王翠花出去旅游一趟，翠花經(jīng)常念叨，要去北京天安門看看毛主席，這一輩子也就沒有白活了。
　　 幾年下來，果子豐收了。可是往哪里銷售，就成了壓在二娃心中的一塊大石頭，前幾年就有一萬多斤果子爛在樹上，拿去喂豬，豬都不吃。讓二娃的婆娘王翠花狠狠地罵了一頓：“你這個笨龜兒子，當醫(yī)生，你不得行。種柑子，你又賣不脫。你當敢王子（幫趕忙）得行。老子這一輩子是嫁錯人了?！?br />　　 老婆罵得對，二娃骨子里有著父親當隊長的那種情結(jié)，常常是狗咬耗子，多管閑事。
　　 幾年前，趙家溝水庫承包給了一個私人養(yǎng)魚，那曾經(jīng)清亮甘甜的水，被養(yǎng)魚的飼料藥物，污染，導(dǎo)致灌溉農(nóng)田的水都有一股味道。二娃尋找原因，發(fā)現(xiàn)是水庫養(yǎng)魚造成的。于是，他就有了鐵肩擔道義的義舉，到鄉(xiāng)里投訴。鄉(xiāng)政府里面還是有幾張熟臉面，用幾句話，喝一臺酒，把二娃打發(fā)了。走時，熟人拍著他的肩膀并悄悄告訴他：“水庫已經(jīng)是縣水務(wù)局在管了，我們插不上手?！?br />　　 二娃也撂下一句狠話：“不管那個管？反正都是政府管，你們要給上級報告，不然我就去縣政府?！币妴栴}一直沒有得到解決，二娃帶上干糧，約上麻狗、莽娃，一起跑到縣政府門口去喊冤?？h上的接待還是比較客氣，做了記錄，答應(yīng)調(diào)查，處理。最后被縣上的人打電話叫鄉(xiāng)政府的人用面包車，把二娃幾個載回了趙家溝。
　　 幾個月過去了，依然還是沒有動靜，二娃又去市政府反映。這次終于有了效果，最后，那水庫養(yǎng)魚的逐漸退出，一汪清澈的水又蕩漾起來。二娃滿意了，后來，人逐步變老，二娃就安心種植果樹。
　　 望著和自己吃了一輩子苦的老婆，二娃心里難受，自己的小目標無法實現(xiàn)。今年，果子豐收了，卻又賣不脫。真是焦人??！他乘著月光，來到水庫大壩，一屁股坐在石頭上，抽起了悶煙。兩支煙后，看著這座曾經(jīng)留下自己汗水的水庫，他突然想起了小時候一起耍大的毛庚朋友遠斌，在外面闖蕩多年，交際廣，熟人多，估計他有辦法，
　　 “遠斌哥老倌，我自己親自種的耙耙柑熟了，香甜化渣，請你回來吃果子?！倍夼芑丶依?，拿起剛安裝的座機電話給遠斌通話。
　　 “好啊，你家的果子熟了？我下周就回來?！边h斌說。
　　 “你多帶點朋友回來，在我家地里去采摘，體驗?zāi)惝斈曜鲛r(nóng)活的樂趣。中午我做鍋邊饃饃給你吃?！倍拊陔娫捓镉脩┣蟮恼Z氣說道。
　　 遠斌知道，二娃這樣客氣，一定是有事求自己，所以，他一定要回去看看，能幫的事情一定幫忙。
　　 按說好的時間，二娃早就在水庫邊上的紅花梁子二臺土邊等候了。
　　 車剛停穩(wěn)，胡子巴渣、頭發(fā)蓬亂的二娃，就迎了上來，從包里拿出一包新買的紅梅煙，撕開口子，扯了一支遞給遠斌，說道：“哎呀，盼星星，盼月亮，總把你盼回來了，先抽煙，然后去果子地里摘果子?！?br />　　 “我不抽煙了，前幾年身體出了狀況，現(xiàn)在戒煙戒酒?！边h斌婉言謝絕。
　　 “你莫豁我？你看你身體那么健壯，怎么會有問題?。俊倍薏唤獾卣f道。
　　 “真的，我還遺憾啊，我的小目標沒有實現(xiàn)，就出問題了。”遠斌有點難過了。
　　 “那不抽煙，也對，保護好身體。不過戒煙戒酒，不能戒色?。」?！”二娃大笑起來。
　　 “你還會開玩笑??！”遠斌說。
　　 “人家王健林的小目標是一天一個億。不過，我想問問你，你的小目標是啥？”二娃好奇地問道。
　　 “你還知道得多啊，王健林你都曉得。我沒有他那么有野心。我就是看自己的身體能不能夠活到退休，還想在趙家溝搞一個書院，讓附近的學(xué)生和鄉(xiāng)民有地方看書，娛樂。這就是我的小目標?！边h斌望著波光粼粼的水庫說道。
　　 “沒得問題，你是好人，以后我們幫你搞書院。不過，你今天要幫我做一件事情?！倍蘩h斌，進入了果子林。
　　 已經(jīng)熟透了的耙耙柑，紅紅的，散發(fā)著香甜的味道。掛在樹枝上，把樹枝都壓彎了腰，有的已經(jīng)幾近地面。二娃順手摘下一個，剝開，輕輕地撕開皮子，遞給遠斌，說：“你嘗一下，看我是不是吹牛的。”
　　 遠斌接過耙耙柑，放了一瓣在嘴里，果然香甜，水分充足，還很化渣。比起20世紀70年代趙家溝盛產(chǎn)的紅橘，更上了一個檔次，沒有了酸味，全是甜蜜的味道。遠斌說：“這么好吃的果子，你是怎么種出來的？”
　　 二娃有點得意地說：“你不是農(nóng)民了，你就不懂里面卯翹，我是用農(nóng)家肥種的，絕不打膨大劑，也不使用甜霉素，那樣會害人的，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吃?！?br />　　 遠斌口里冒著糖水，說道：“那好，我就摘點回去，帶給朋友們。幫你宣傳宣傳。這么好的東西，應(yīng)該有個好價錢，應(yīng)該讓城里人享用?！?br />　　 “不只是你幾個朋友吃，還請你幫我聯(lián)系大賣主，幫我把100多畝的果子銷出去?！倍弈瞧诖哪繕寺湓谶h斌臉上。
　　 “要得，我去聯(lián)系一下?！边h斌知道二娃和農(nóng)民的苦。于是就允諾下來。
　　 “你真是我的好哥老倌??！走，去我家喝酒?！倍藜拥卣f。
　　 “算了，我要回去看老父親，難得回來和老父親多待一會。”
　　 遠斌的父母，年事已高，晚年長期在城里生活，身體逐漸衰老，父親嘟囔了很久，遠斌就把父親東祥搬回老家生活。
　　 “哥老倌，你放心，東祥老輩子，在鄉(xiāng)里生活，你們隔得遠，我們會幫忙照顧他們的?！倍蘩斫膺h斌的孝順，就不再勉強了。
　　 與父母一起午飯后，遠斌要返回城里上班，已經(jīng)步履蹣跚老父親趙東祥，拉著遠斌的手說：“國林娃，你也是趙家溝出生人，二娃家里那么多果子，賣不出去，腦殼都焦難了，你還是想點辦法，幫幫他，當農(nóng)民不容易啊！你們都是穿開襠褲一起耍大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人就像踩著肩膀下來的弟兄一樣，多做點好事，做一個像你爺爺一樣的善人?！?br />　　 “爸，你放心，我來想辦法。您把您的身體照顧好，我們才放心！”遠斌說。曾經(jīng)健壯如牛的老父親，被歲月的風霜，染成了一個瘦弱的老頭，遠斌看在我眼里，淚在心里，無論如何也要幫二娃把今年的果子銷出去。車子離開趙家溝，母親攙扶著老父親立在村口的身影，在反光鏡中越來越小。眼淚不知不覺地冒了出來。
　　 車子緩慢地行走在趙家溝的山路上，二娃賣不掉果子的愁容，在腦海里忽隱忽現(xiàn)，老父親的叮嚀在耳邊回響。遠斌想到了在蜀都做水果生意的興國娃。
　　 興國娃與遠斌也是同學(xué)，讀初中時，語文很好，胡天秀老師特別喜歡他，經(jīng)常把他的作文作為范文，在班上誦讀，把學(xué)習(xí)成績總分第一的遠斌氣得要死。遠斌是一個非常包容的人，經(jīng)常與興國娃耍，也想提升一下語文水平。這樣他們就成了龍虎學(xué)校里幾個成績又好，調(diào)皮搗蛋的人物。有一次，他們在一起玩耍，被校長逮個正著，校長揪住興國娃的耳朵，咬牙切齒地說：“興國娃，你娃，就是語文好點，你不好好讀書，把數(shù)學(xué)和理化搞起來，你將來只有穿草鞋的命?！?br />　　 性格倔強的興國娃，仗著自己的哥哥在竹林學(xué)校當教師，校長把他沒法，就說：“你莫小看我，我是有目標的人啊。二天我掙到錢了，你要刮目相看！”
　　 校長一下子就笑了，說道：“你娃都掙到錢了，我手板上煎魚你吃？”
　　 “校長，你不信??？我不僅要掙錢，還要掙1000萬元，讓你挑都挑不起?！迸d國娃被激將了，口出狂言。
　　 “你娃，能干，不好好讀書，量視你你婆娘都接不到，還要掙1000萬，做夢吧！”校長撂下一句話，背起雙手，哼著小調(diào)，走了。
　　 校長走了，遠斌說：“興國娃，你娃，牛皮啊，敢在校長面前沖殼子?！?br />　　 比遠斌小兩歲的興國娃說：“哥老倌，你也不相信我啊，我是有目標的人，以后我不想讀書，就想出去做生意，那樣掙錢快些。”
　　 “反正我是沒有遠大目標的，我的小目標就是考學(xué)，吃國家糧，找個婆娘傳宗接代?！边h斌說。
　　 人各有志，鄉(xiāng)村娃的目標各有不同，走入社會后，大家都向著自己的目標奮斗。遠斌也算是實現(xiàn)了自己的目標，興國娃卻是超越自己的目標。
　　 約好與興國娃在蜀都一個高檔茶樓見面，曾經(jīng)調(diào)皮搗蛋的他變得沉穩(wěn)大氣，一身名牌西裝，一只瑞士金色的手表，讓他完全蛻變成了一個大老板。如今的興國娃已經(jīng)是一家電商公司的大老板了，資產(chǎn)早就過千萬了，已經(jīng)奔向接近王健林的小目標了。
　　 “老同學(xué)，來品點普洱茶，這是我在云南做藥材生意的時候開始喝的，后來就特別喜歡普洱茶了?！迸d國見到老同學(xué)，熱情地邀遠斌入座，茶包間里布置清雅，盡顯高檔，輕音樂就像柔軟的薄紗，縈繞在包間。
　　 “幾年不見，老同學(xué)已經(jīng)變成大老板了，你真是一個能干人??！找這么好的地方喝茶，讓我都受寵若驚?！边h斌說。
　　 茶話間，興國講述了自己一路打拼的旅程。
　　 初中畢業(yè)后，興國由于偏科，語文好，數(shù)學(xué)和其他科就很差，自然沒有考上高中，中專，他只有回家務(wù)農(nóng)。不安分的他，到處折騰。在廣新場和光光娃幾個人一起，做投機倒把生意，農(nóng)民的雞蛋、豬兒、果子等都是倒賣的對象，上場買來，下場賣。賺不到幾個錢，反而讓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當做二流子。他老漢知道后，不問青紅皂白，拿起家里的竹竿，就向他打去，罵道：“你這個二流子，讀書不攢勁，在本街上去那些生意，丟人現(xiàn)眼。你有本事走遠點，你做啥子，我都管不到，眼不見心不煩?！币粴庵拢称鹕咂た诖?，就離開了趙家溝。和二隊的老毛子一起跑到云南，做起了藥材生意。沒有本錢的他，只有幫老毛子跑跑腿，打下手。老毛子給點小錢，也勉強可以維持生計。
　　 興國有個聰明的腦殼，他在老毛子身上發(fā)現(xiàn)做藥材生意的卯竅，自己開始單干，生意越做越大。他發(fā)現(xiàn)做一種叫虎骨的藥材，很賺錢，但是也有危險，那是國家嚴控的藥材。膽大的他看準商機，把所有本錢押上去，還借了老毛子幾萬塊。一切都很順利進行著，幾天后，他接到派出所的電話，說那批藥材是違法的，被沒收了，還要罰款。警察說，只要你交了罰款，就不再追究刑事責任，為了不進去吃牢飯，他找老毛子，借了2萬元。老毛子看在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份上，再次幫助他，渡過難關(guān)。
　　 欠了一屁股債的興國，只好改做核桃生意，做核桃生意雖然賺得也少，但是投入的本錢不多，還可以先賣后付款。做了半年，興國又被一個卡車司機，將一車核桃拉去賣了，玩起了失蹤，這樣興國，更是雪上加霜。
　　 沒有辦法，他只好帶著婆娘回到蜀都，在一個小縣城，開起了小餐館，做魚頭生意。與其他生意一樣，開初也是火爆，半年后，生意就慢慢平淡了。他不甘心失敗，努力開發(fā)新品，兔頭、鹽豌豆、冷淡杯，火鍋雞。每天忙到深夜。小本生意，讓興國逐漸有了收益。他又跑周邊的雅安、邛崍開設(shè)分店，還進軍蜀都，最終沒有成功。
　　 此時，電商逐漸興起，他看到了新的商機，趕緊買來電腦，學(xué)習(xí)上網(wǎng)，學(xué)習(xí)網(wǎng)上交易。同時利用開餐館賺到的錢，投資農(nóng)業(yè)，承包300畝地，種植獼猴桃。并與王小二等電商平臺合作，將小縣城大量的農(nóng)產(chǎn)品，銷售出去。業(yè)務(wù)逐漸從小縣城向外擴展，覆蓋到了省內(nèi)外，甚至廣東、廣西、云南都有他的銷售團隊。后來，他修建了凍庫，擴建了車間，業(yè)務(wù)做得響當當?shù)摹Ｊ畮啄甑姆e累，資產(chǎn)接近一個億。
　　 “老同學(xué)，你真是一個有目標有理想的人，你的小目標早就超過了啊。要是老校長還活著，你就可以吃到校長手板上的煎魚了，哈哈！”遠斌開著玩笑。
　　 “莫這樣說，當時我就是不服校長那口氣，隨便那么一說，沒有想到，校長的激將，倒成我前進的動力了。”興國謙遜地說。
　　 “現(xiàn)在網(wǎng)民都在羨慕王健林的小目標，對于我們農(nóng)村娃來說，就要一輩子努力。我還要向你學(xué)習(xí)啊，你知識面廣，懂得多，讀書時，就是我們的榜樣！”興國又說。
　　 “算了，不說了，我們不再相互吹捧了。今天找你有件事，我們趙家溝的二娃家里的果子熟了，沒有銷路，要請你幫忙啊！”遠斌將趙家溝的情況一五一十，給他說了。
　　 “沒有問題，我明天就開車回去看看，要是我的渠道不行，我找我們商圈的朋友幫忙，100多畝小克斯，光是我一年要賣幾百萬斤水果。”興國滿口答應(yīng)。
　　 那普洱茶的味道好像比綠茶更加柔和，更有一種陳香味。
　　 幾天后，趙家溝里就來了十幾輛大卡車，將掛滿枝頭的水果，源源不斷地發(fā)往全國各地。遠斌、二娃、興國三個兒時玩伴，在趙家溝水庫大壩上玩起了打石碑的游戲，玩累了，跑到水庫邊，玩起了打水漂的游戲，當然都是二娃獲勝，遠斌吆鴨兒。
　　 在二娃家吃了鍋邊饃饃后，遠斌教二娃使用抖音，二娃讀大學(xué)的女兒又教他在果園直播。
　　 春節(jié)前，二娃帶著王翠花，坐飛機去了北京。
　　 2024年9月16日語趙家溝竹韻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