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海濱捕蟹記(散文)
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抓住假期的尾巴,周末,我們驅車來到了這個城市的最北端。這里遠離市區(qū),是長江的入???,從中國的冰川極地唐古拉山脈出發(fā),一路蜿蜒,途經8省的第一大江——長江,在這里終于抵達了亞歐大陸的盡頭,完成使命,匯入大東海。35度的高溫天氣,如被魔法封禁,尋一處蔭涼,享受撲面吹來的海風,涼爽清新。極目遠眺,海天相接處,白色的大風車像一個個大玩具,在風的擺弄下不分晝夜地旋轉,巨大的貨運船變成了各色斑點,在逐漸微弱的汽笛聲中,忙著將貨物送到世界各地。
在海濱步道漫步,只見海浪拍打著防波堤,掀起白色的浪花,潮水追來趕去,在玩一場永遠不知疲憊的游戲。這里空曠、孤獨,被時間所遺忘,一切情緒、成敗與得失,都被海風吹散在這亙古不變的時間褶皺里,實現(xiàn)了短暫的靈魂自由。
海邊的樹是令人敬佩的,它們小心翼翼地在石縫間、尚未被海水沖刷的土壤中找尋活下去的可能,它們長得非常慢,非常平靜,卻并不孱弱,根系牢牢地抓取地下的每一寸土地,吸取每一份養(yǎng)料,盡力延展,以一種傲然的姿態(tài)與海風周旋。它們是嚴酷環(huán)境嚴選出來的優(yōu)勝者,以一種直觀的形式,展現(xiàn)了令人震撼的生命力量。
海濱步道的盡頭是一處淺灘,剛剛還氣勢洶涌的潮水轉眼間變了樣,化身平靜溫柔的臂彎,馴服地躺平在這片蘆葦?shù)奶斓刂?。它們團結一致,密密麻麻地排滿整個水岸,不留一處死角;又雜亂無章,或立著,或躺著,橫七豎八,依照自己的秩序野蠻生長。蹲在岸邊仔細觀察,很快會有一個重大發(fā)現(xiàn):蘆葦桿上、石縫之間布滿了行動靈活的小小生物——螃蟹。
秋天的一大樂趣,就是到海邊的蘆葦叢中捕捉小螃蟹。下午3點左右,陽光的灼熱感散去,退潮的時間到了,原本浸潤在海水中的石頭和蘆葦褪去了包裹,浮現(xiàn)出水面。自發(fā)形成的業(yè)余捉蟹隊,三五成群地出現(xiàn)在蘆葦叢、亂石堆中,開始拿著工具地毯式搜索,此時的海潮聲不乏各種伴奏:剛發(fā)現(xiàn)螃蟹時興奮的尖叫聲,小有收獲的歡呼聲,臨門一腳捕捉失敗的惋惜聲,使得原本冷清的小道逐漸沸騰起來。
捕捉螃蟹的工具跟專業(yè)性毫無關系,拎上日常捕魚的小網(wǎng)和一只放螃蟹的小桶,把提前準備好的肥肉在繩子上系好,草里尋一根木棍,系在繩子另一頭,等待螃蟹上鉤即可。放肉是有講究的,最好一半放在石頭上,一半在水里,肉在水里的油花很快飄出,附近的螃蟹尋味而來,最驚心也是最關鍵的時刻就到了,收網(wǎng)!這是對耐心的極大考驗,要等到螃蟹爬到石頭上,來到收網(wǎng)有利的位置,等它吃得志得意滿,忘乎所以了,把網(wǎng)迅速扣住,網(wǎng)必須與石頭嚴絲合縫,才能避免它們溜走。
大的螃蟹往往更加狡猾,身手敏捷靈活,扣網(wǎng)的手速遠遠趕不上它爬行的速度,捕蟹人明明勝券在握,可是稍微的遲疑,螃蟹就嗅出了危險,幾只大爪子橫行至水中,安全以后舉著大鉗子露著頭耀武揚威,仿佛在無聲地叫囂:在我的地盤,看你能耐我何?人在岸上眼睜睜地看著,再拍大腿也是枉然!雖然犯不著跟它置氣,可一想到之前白費的辛苦和滿懷的期待,任是再好脾氣的人,也免不了熱血上頭,紅了眼。
抓大螃蟹需另尋他法:請君入甕。把準備好的肉餌放在網(wǎng)中,然后將網(wǎng)半置于水中,要吃肉必先入網(wǎng),等時機成熟迅速收網(wǎng)即可??删褪沁@樣,失敗的幾率也是很大的,以前我只知道螃蟹靠爬行打天下,竟不知它們還是彈跳高手,就在把他們放入筒中的轉手一瞬,醒悟過來的螃蟹瞬間起飛,像炸彈一樣從網(wǎng)中彈了出來,只留下面面相覷的捕蟹人。雞飛蛋打好幾次,我才發(fā)現(xiàn),最保險的方法,還是抓住時機,穩(wěn)、準、狠地將它原地扣住,再冒著被鉗子抓傷的風險,徒手將它轉移至桶里。這些都是經歷了無數(shù)次枉然之后的寶貴教訓啊!
如果非要說捉蟹的秘訣,頂頂重要的就是耐心。人在捉蟹的時候,很容易被身邊其它的人所影響,自己等了很久一無所獲,隔壁卻不時傳來好消息,歡呼聲把人的心就攪亂了,要么開始懷疑自己一開始選的地方出了毛病,要么疑心手里的誘餌不夠香甜,手里的桿子把人心的焦躁也傳到了水里,螃蟹就更不愿現(xiàn)身了。有經驗了,就會發(fā)現(xiàn),永遠不要羨慕別人,把心沉潛下來,在自己的賽道上與自己較量,一切會水到渠成。
一人一世界,這話真不假!抓螃蟹的樂趣,只有深入其中的人才能體會:蹲在石頭上盯著,一等就是老半天,蘆葦蕩里不比海邊,有涼風吹著,里面又悶又熱,蹲久了腦門上都充血,還要忍受蚊子的饋贈——幾個又癢又腫的大包。路過的人看到這場景不免搖頭:一群傻子!不能理解。網(wǎng)上曾經看到過一個真實的故事,足以證明釣魚捕蟹時的狂熱心情:有個酷愛釣魚的人,有一天去河邊釣魚,已經打好“窩子”,剛準備落座,竟發(fā)現(xiàn)不遠處漂浮著一具尸體,本想立刻報警,可想到一旦封鎖犯罪現(xiàn)場,魚要釣不成了,就默默收起了手機,若無其事地釣起魚來,等到心滿意足,才篤悠悠地給警察打電話。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捉蟹講求手腦并用,等待獵物上鉤帶來的欲罷不能、焦灼與興奮,過程中帶來的內心交戰(zhàn),激發(fā)出人類大腦皮層中最活躍的情感帶來極大的精神滿足,因此極易上癮,況且消遣了時光,磨練了耐性,成本又低,何樂而不為呢?這就不難理解,為啥一到夏天,到處可見年齡各異的蹲守在水邊不辭辛苦、晝夜奮戰(zhàn)的人,儼然成了一種喜聞樂見的國民娛樂項目。
夕陽的余暉映照下,愉快的海濱公園出游結束了,無論捕蟹的收獲如何,大人和小孩都經歷了一次精神的洗滌與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