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園】心安之處即為家(散文) ————行走在人生的邊緣系列之十
心安之處即為家
前幾天跟家人到杭州度假,我自己單獨一個房間休息。有一天下午一覺醒來,忽然感覺周邊的環(huán)境異常陌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頭腦中一片空白。無奈之下又閉上了眼睛,在半睡半醒中想著我現(xiàn)在是在哪里呢?待想清楚后,我睜開眼睛看看四周,這才有了一些熟悉的感覺,一切才恢復了正常。
當天傍晚,我們一行徜徉在西湖“三潭印月”的岸邊,在斜陽的映照下,雨后的西湖,更顯得如出水芙蓉般的美麗,此情此景不禁使我油然地想起了蘇軾的詩:
《飲湖上初晴后雨二首·其二》
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談妝濃抹總相宜。
行走在這夢幻般的山水畫里,在殘陽夕照的朦朧中,一時還真的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天上還是在人間。按照“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說法,此刻我真的應該是處在天堂之中。
上述這一虛一實的兩種夢幻,促使我思考這樣一個問題,人的思緒和情感總是飄忽不定的,有時遇到的是不安,甚至可能是沮喪與哀愁,但也一定會有愉快,乃至置身于天堂般的賞心悅目之中。應該理性地認識到這些都是生活中的一種狀態(tài),并且都不會持續(xù)很久,痛苦也好,幸福也罷,必然都是一種現(xiàn)實的生活經歷而已,不必對此過份地糾結與在意,而每個人都有的這種飄忽不定的思緒與情感最終必然要趨于平靜,回歸到一個重要的地方,這個地方就是人們通常說的“家”。說到底,到了家才真正地進入了自己的天堂。
這就引申出了一個普通而又深刻的問題,家是什么?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境遇中對家有著不同的理解。在革命高潮的火紅年代,勇士們豪情萬丈,喊出了“革命者四海為家,哪里艱苦哪安家”的口號。陳毅元帥在武裝斗爭最艱難的時刻,以詩言志,寫了《梅嶺三章》,其中寫道:
投身革命即為家,血雨腥風應有涯,
取義成仁今日事,人間遍種自由花。
這首詩形象地表達了他把個人的奮斗與革命的理想有機結合的高尚情操和取義成仁的家國情懷。中國古代的先賢圣哲們也都對家的概念做出了大體相同的概括。在孔孟的思想中,提出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奮斗目標,把“修身和齊家”作為奮斗的基礎。對于家的理解最到位的,我認為當屬位列唐宋八大家之中的白居易和蘇軾,他倆雖身處唐宋兩朝,年齡相差265歲,但卻不約而同地對家表達了大體相同的意思。白居易在《種桃杏》詩中說:“無論海角與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還在《初出城留別》中說:“我生本無鄉(xiāng),心安是歸處”。
在這個問題上,具有典型意義的故事表現(xiàn)在蘇軾的身上。蘇軾與畫家兼詩人王鞏(字定國)私交甚好。蘇軾因反對王安石主張的“新法”,在“烏臺詩案”中被貶至黃州,王鞏也受到牽連,被貶到了偏遠的嶺南地區(qū)。王鞏家中的歌妓柔奴(即寓娘),在王鞏被貶時不離不棄,隨他前往嶺南。后來王鞏被赦北歸,與蘇軾相聚宴飲,蘇軾問柔奴在嶺南的生活,柔奴答“此心安處,便是吾鄉(xiāng)”,蘇軾聞此言大受感動,便寫下了
《定風波?南海歸贈王定國侍人寓娘》這首詞: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
盡道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
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據(jù)悉,明朝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王陽明在其“心學”思想中,也表達了“心寬皆是路,心安即是家”的思想??梢?,“心安之處即為家”是人們關于家的一種成熟的共識。
“心安之處即為家”,這的確是一個關于家的經典定義。但是僅停留在這里,恐怕是遠遠不夠的。根本的問題是要真正的擁有“心”!要認識到這個“心”的背后所蘊含的各種深厚的情感。沒有這樣的“心”,你拿什么去安放呢?有了這顆“心”,我們就有了自己的人生坐標,明確了自己歸途的方向,就是一個內涵豐富,成熟而穩(wěn)重的人,這樣才有對任何事情敢做敢為的勇氣,對做難事的膽魄和堅守的恒心與信心。而所有這些后天形成的理想與信念的品質都是負荷在鄉(xiāng)情與親情之上的,具備了這樣的內在稟賦,才是一個有“心”之人。
對家鄉(xiāng)的眷戀是人之常情,而且隨著年齡的增大愈加濃厚和強烈。時光悠悠,人們如漂泊的船只,在歲月的長河中飄蕩,在塵世的汪洋中尋找著那片可以讓心靈棲息的港灣。我們在繁華的都市中穿梭,被高樓大廈的陰影所籠罩,被車水馬龍的喧囂所淹沒,被那閃爍的霓虹燈和喧鬧的人群所遮擋,這一切對于一個外鄉(xiāng)人來說既熟悉又陌生,每到此刻都會感到無比的孤獨。在那些疲憊的夜晚,人們會在心底默默地懷念故鄉(xiāng)那寧靜的星空和輕柔的晚風。在那遙遠的記憶深處,家鄉(xiāng)是磚瓦結構的胡同平房,是孩子們自由活動的大雜院,是被歲月摩挲得光滑的石板路,是炊煙裊裊中彌漫著的柴米油鹽的氣息。那是我們生命開始的地方,也是我們從牙牙學語、穿著開襠褲到戴著紅領巾走進課堂的地方。也就是說,我們生命的源代碼就是在那兒形成的,已經被刻進了基因里,一輩子都不會變的。盡管我們現(xiàn)在身處“詩和遠方”,但是還難免“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其道理就在這。
故鄉(xiāng)通常都是固定不變的,但是家卻往往是變化較大的,家的根本內涵是由血脈相連的親情構筑的。這是人們的內心和情感的最終落腳點。作為“家”,從未要求過我們什么,但我們應該經常地問問自己,“我拿什么奉獻給你?”對于生我養(yǎng)我的人,對于我愛的人,對于我生我養(yǎng)的人,我們是兒女、是夫妻、是父母,我們是他們的支柱,他們是我們的港灣。我們能夠給予他們的主要就是兩點:一個健康完整的自我,再加上一顆毫無保留的孝心與愛心。
前幾天,我讀到了冰心老人93歲時寫的散文《我的家在哪里?》文章以一個夢境開篇,她夢到自己在喊“洋車”要回中剪子巷的家。醒來后看到墻上丈夫的相片,竟一時感到迷惑,由此引發(fā)了對“家”的深刻思考。在冰心的心中,只有住著她父母和弟弟們的中剪子巷才是她靈魂深處永久的家,其他住過的地方都不是真正的“家”。這篇散文體現(xiàn)了老人對家的眷戀和對生命歷程的回顧,展現(xiàn)了她對家的獨特理解和深厚情感。他對一個朋友說:“我這人真是‘一無所有’!從我身上是無‘權’可‘奪’,無‘官’可‘罷’,無‘級’可‘降’,無‘款’可‘罰’,無‘舊’可‘毀’;地道的無顧無慮,無牽無掛,抽身便走的人。萬萬沒想到我還有一個我自己不知道的,牽不斷,割不斷的朝思暮想的‘家’!”
是的,這就應了我們家鄉(xiāng)的一句話:“人到什么時候都得有個家,多大了都要有個媽。”沒有了家,就是喪家之犬,沒有了媽就成了孤兒。隨著社會的發(fā)展進步,家庭的形態(tài)也在發(fā)生著多種變化,隨著我們的長大,總是要離開父母,我們的孩子長大后也必然地要離開我們,原有的家庭就如細胞分裂一樣,形成了各自的新家庭。但是,不論身在何處,家在何方,只要是想到他們,或是跟他們在一起,就是在家里,他們是我們內心、靈魂與情感的安放地。人們常說的一句話,叫做:“放心”。家就是我們最可放心的地方。聯(lián)想到前幾天在杭州的度假,與其說杭州是天堂,但如果不是跟家人在一起,這種天堂的感覺是要大打折扣的,“家”才真正是我的天堂。
此時,我的耳邊響起了騰格爾的歌——《天堂》:
藍藍的天空,清清的湖水。
綠綠的草原,這是我的家。
奔馳的駿馬,潔白的羊群。
還有你姑娘,這是我的家。
我愛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
我愛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
寫作于2024年10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