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切一塊月兒給誰吃(微小說)
夜,已經(jīng)很深了,就連星星亦打起了瞌睡。驀然,在云層中打了個盹的月兒,揉了揉迷朦的眼睛,又來到巧芝窗邊,她好像仍未察覺,依舊思緒飄飛。槐子還未回家。寂靜的小屋,有點郁悶。今晚,本來是個溫馨快樂的日子,月兒卻不知道,自己已有罪孽。
巧芝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
她正在小廚房忙碌時,俊俊放學歸來,打了一聲招呼,就一頭鉆進小屋做作業(yè)去了。之后,槐子拎著蛋糕,比平時早早地回來。他一開門,微笑著朝小屋看了看,輕輕地關(guān)門。只緣小屋之門,巧芝是不允許女兒關(guān)上的,慢慢地就成了習慣??】∵€是聽到了門響,跑了出來?!班妫≡趺??”俊俊眨了眨小眼睛,忽然明白了,伸出小手,就想拎蛋糕。巧芝搶先拿去,呵斥道:“快去寫作業(yè)?!笨】∴倭肃僮彀?,吐了一下舌頭,拉著槐子進了小屋。
巧芝又一邊忙著,一邊聽著?!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該怎么解惑?”巧芝的嘴角露出了一點笑意,一下想起了“豆蔻花梢二月初”,看來孩子已情竇初開。聽他道:“通俗講,是一句兒女情詩。從廣義來講,它容納了一種人生境界,包含了一種萬物靈懷。你現(xiàn)在還小,但你最終一定會明白的?!?br />
“要是能給古人寫信就好了,我想問一問大師,他是否有個可愛的女兒?”孩子的天真,逗樂了他。
“說起寫信,現(xiàn)實中幾乎很少見到了。有人說過,手機、微信當為罪魁禍首。以往的信扎,是一筆不可或缺的寶貴財富。每一次讀那些聞名的手書,都會手不釋卷,這是一種文明的方式。比如說,讓你練習書法。過去呀,人們都用毛筆寫字,久而久之,人人都像書法家。現(xiàn)在你用硬筆寫字,有得亦有失。”
巧芝想,他還是笨嘴笨舌的,根本不擅長輔導小女兒。不一會兒,便叫道:“該吃飯了?!?br />
槐子和俊俊來到小餐桌邊??】∨牧艘幌率趾啊俺缘案饬恕?。一家人,相看著跳動的小火苗,紅彤彤的小臉蛋,“先許個愿,再吹一下?!?br />
那種眼神,幾曾見過。俄而,“快給孩子切蛋糕哇?!?br />
槐子一邊切蛋糕,一邊卻想起了切月餅的情景?!拔倚r候,可沒有吃蛋糕的命。倒是你奶奶,每當中秋,把一個真月餅切成四塊,我只能吃一塊。今天的蛋糕,你吃幾塊都行?!?br />
俊俊眨了一下小眼睛,“要是把明月切成四塊,爸你吃幾塊?”“我可一塊也不敢吃,要是把記憶吃進肚子里,哈哈,就壞了。”
巧芝略加思索,從廚房中拿出個小盆來,打了半盆水?!肮耘畠海?,到陽臺上讓你切月兒?!比?,她卻未察覺,槐子一下收起了笑容。
槐子沉默了一會兒,“你怎么能這樣?切一塊蛋糕,是可以共享的,切月兒,是不妥的?!边@似乎觸碰到了他的敏感。
“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們先吃吧,我還有點事,出去一下。”說完,槐子不顧兩雙疑惑的秋水,起身離去。
樓下,有過路人的手機響了,偏偏是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
巧芝總算讓孩子去睡了。夜,依舊回歸了寂靜。也不知過了多久,樓外有了響動。然而,恰是野貓走窩的季節(jié)。那叫聲,就像是小孩啼哭,嚇得她卷縮在被子里,絲毫不敢發(fā)聲。此時,即使有一根針掉在地上,亦能聽見。盡管她是紅樓夢的超級粉絲,盡管她能理悟前八十回與后四十回的那種妙文的不同感覺,盡管她能參禪“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的那種太虛幻境……
她,仍然緊緊地盯著,屏風對影的那個門,眼睛哪怕一時一刻亦不肯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