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星】思親狂(微小說)
我突然接到家里的電話,說我父親突發(fā)急病住進了醫(yī)院,催我速回。我隨即向老板說明情況請了假,揣上半年多打工掙的血汗錢,掂上行李,就匆匆趕到車站,登上了回家的長途汽車。就在車開動那會兒,車上的乘客沖著車下前來送行的親人,依依不舍地隔窗揮手告別。
最讓我感動的是,我后邊坐那位戴眼鏡的男乘客,他彎腰俯身在挨窗那位乘客的懷里,半個腦袋伸到窗上,沖著車站上的人,大聲喊著:“媽媽——媽媽,你回去吧!不要送了——我很快就回來看你的——”
那男子喊得誠心誠意,喊得熱淚盈眶,喊得我也眼淚汪汪,喊得滿車人的眼窩都一熱一熱的。一直喊到車走好遠了,才停下來。
男子仍然依依不舍地朝車站方向望著。也許實在望不見了,才停下擦了擦眼窩,大概是看到我旁邊有個空位,就朝前走了一排,挨著我坐下了。
由于我被男子的母子情所感動,一股崇敬之感油然而生。我一邊抬屁股給男子騰位,一邊掏出一個大蘋果讓給他,說:“來,吃個蘋果解解渴!”
“大哥,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熱心腸人?!蹦凶诱f著,隨手接過蘋果,張嘴就咬了一大口。男子大嘴嚼著,說,“多謝你啦,今天到現(xiàn)在連口茶都沒顧上喝,這蘋果既充饑又解渴!
“怎么,你媽媽連茶都沒給你燒?”我有點不解了。
男子聞聽,沖我“哧兒”一笑,說:“我媽媽?我真要有個媽媽那該多好?。 ?br />
我更是大惑不解,說:“怎么,你沒有媽媽?剛才你媽媽不是在車站送你嗎?”
男子苦笑一下,擺擺頭,像對我說,又像自言自語:“我沒有媽媽,我從小就失去了父母,我是靠吃百家飯長大的,我是個孤兒,我是個孤兒呀!”
“你?……”我頓時同情得啥也沒說出來。
男子看了我一眼,說:“我整天一聽到人們喊爹叫媽,我就想,我要是也有爹媽該多好??!平日里一見人家的親人在村頭、在車站送行,我多想有個親人來送送我呀!我越來越迫切,想著想著,每次出門好似真有個親人在為我送行似的。每到車站、碼頭,就心不由己地沖著車站或碼頭上的人們,有時喊媽媽,有時喊爸爸,每每這會兒,我就覺得無限的溫暖,無限的溫馨,那孤獨、苦凄、失落地憂愁,就會煙消云散……”
男子所說的,多像我在一個短篇小說里看到的一個細節(jié),當初看了那篇小說里那個細節(jié),總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如此可笑的事,總以為那不過是小說家們胡編亂造的情節(jié)??扇缃裱矍暗乃娝劊坏貌蛔屛页姓J,這是發(fā)生在人間的真情實感。
我剛想到這兒,不覺到了下一站,還沒等車停穩(wěn),男子突然像在車站時一樣,彎腰撲在我懷里,把頭伸到窗口,喊著:“大姑——大姑——我在這兒!我是長貴,我是長貴——”
眼鏡喊著喊著,“忽哧”站起,沖我慌慌張張地告別,說:“大哥,我下車啦,我看見大姑啦!”
我向男子點頭致意,握手告別??粗凶拥谋秤埃矣趾闷嬗趾眯?,說天下還真有這號人,簡直是個思親狂……
我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一邊下意識地按按裝錢的口袋,這不按便罷,一按驚得我“啊呀”一聲站了起來:“師傅停車,小偷,那人是個小偷。我的錢——”
與此同時,后排那人也發(fā)出了與此同樣的驚叫。
可晚了,那小偷早逃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