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緣】玉簪,冰肌雪骨的美人(散文)
獅子山的花有上百種,她們時時吸引我,讓我稍有空閑,便想深入其中,仔細探尋。我與玉簪的初遇,便源于這樣的一次無目的的探訪。那是一個暮春的午后,因為剛被雨水清洗過,天空瓦藍瓦藍的,高遠而深邃。大片大片的云朵,像羽毛,像浪花,橫躺豎臥,隨性而恣意。
我在正續(xù)禪寺晃了一圈之后,便邁步進入了旁邊的一號園。一號園又叫牡丹觀賞園,是獅子山風景區(qū)幾個園林中最小的一個。一進園門,正對著的是一個碩大的圓形花壇?;▔恼惺且粋€高約兩米的牡丹仙子雕像。圍繞在雕像周圍的是一株株茂盛的牡丹。彼時早已花謝,連一片花瓣也不曾留下,只有肥碩而茂密的葉子擠擠挨挨地簇擁在一起。因為曾經(jīng)見過菏澤和洛陽的牡丹,我對獅子山的牡丹曾驚奇無比。
比起洛陽和菏澤,獅子山的牡丹,高大而壯碩,肥厚的葉片甚至超過我的手掌,而其中幾株太空牡丹足足高出周圍的牡丹兩個頭不止,簡直如鶴立雞群一般,昂首峭立,睥睨天下,讓人嘆為觀止。
環(huán)形花壇的外圍,則分別種植著冬青,月季,繡球,杜鵑,多肉等多種綠植和花卉。我環(huán)視一圈之后便向二號園走去。就在我舉步即將踏上去往二號園臺階的時候,不經(jīng)意間被拐角處冬青后面的一簇簇綠植所吸引。
這是我以前從未注意到的一種綠植。她們低矮的匍匐于地面,一簇簇的葉子綠油油的,上面還有未干的雨滴,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我索性收回腳步,繞過冬青,仔細地打量起這一叢叢的綠色來。
這一堆堆綠,深埋于紅褐色的土壤中,看不到根,似乎也沒有莖,好像只有一支支葉柄呈放射狀四散開,支撐著同樣散開的葉片。葉片偏卵狀心形,有點像綠蘿,仔細看,卻又跟綠蘿有所不同。不但葉片比綠蘿更飽滿,更肥厚,而且每個葉柄上也只有獨立的一個葉片,不像綠蘿一個枝條上可以有若干葉子。所以這綠植,既不長高,也不爬藤,就那么一簇簇緊挨著地面,低調(diào)含蓄而內(nèi)斂,不張揚,卻也讓人不容小覷。
我被這特別的綠植所吸引,索性放棄了去二號園的計劃。打開手機,掃了幾次,終于沒有讓我失望,手機給了我一個明確的答案。確定這綠植不但有一個美麗而大氣的名字——玉簪,還會開出一串串瑩白的花朵,用宋朝大詩人黃庭堅的的話說:“玉簪墮地無人拾,化作江南第一花。宴罷瑤池阿母家,嫩瓊飛上紫云車。”
或許是這江南第一花的名頭,激起了我的好奇。我就近找了竹椅坐下來,仔細地搜索起關于玉簪的一切,包括她的前世今生。
網(wǎng)上說,玉簪又名白萼、白鶴仙、白鶴花、玉泡花、白玉簪,是多年生宿根植物,植物分類歸為百合科玉簪屬。她們通常生于海拔2200米以下的樹下、草灘或巖石邊,性格強健,可耐寒冷,偏喜陰濕環(huán)境,不喜強烈日光照射。要求土層深厚,排水良好且肥沃的砂質(zhì)壤土。我仔細審視著眼前的玉簪,對照網(wǎng)上介紹的種類,發(fā)現(xiàn)這一片都是一種名叫“希望”的玉簪。這個品種的玉簪是所有品類中植株最高,蓬徑最大,葉片最長的一種,果然,“希望”沒有讓人失望。
從那日起,我便時常尋個由頭,去到園子里。我真的很想看看這名為“希望”的玉簪,會開出怎樣的花來?然而讓我失望的是,三天過去了,一周過去了,半月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玉簪并沒有開出花來。不但沒有開花,甚至連一個小小的花苞也沒有。我的情緒一天天低落下來,去園子也沒有原來那么勤了。
接下來的日子,整個獅子山都陷入忙碌中,我也未能幸免。但我對玉簪花依舊念念不忘。偶有閑暇的時候,我仍然仔細搜尋著關于玉簪的一切。我問遍了園林管理處的本地村民,關于玉簪,他們說了不少,但沒有一個人能確切地告訴我一號園里那種名為“希望”的玉簪究竟能開出怎樣的花朵來。他們只是告訴我,玉簪不但是極好的觀賞花卉,更是一種療效顯著的中藥,能消腫,解毒,止血,可治癰疽,瘰疬,咽腫,吐血,骨鯁,燒傷等。
他們還說,關于玉簪治病還有兩個美麗的傳說。
一說,紂王有個極為得寵的妃子,特別喜歡白色的花,尤其最愛白花中的玉簪。有一年,寵妃懷孕了,臨產(chǎn)的時候,卻怎么都生不出來?;蕦m里上到紂王,下到伺候的宮女太監(jiān),個個心急如焚,卻都束手無策。寵妃也料到自己難逃一尸兩命的厄運,便命人去搬來自己最喜歡的玉簪花。這可難為了一旁伺候的的宮女太監(jiān),因為此時玉簪還沒開花。無奈之下,小宮女只好找了一盆含苞待放的玉簪,顫巍巍地送到寵妃跟前。
寵妃看著含苞待放的玉簪,禁不住淚如雨下。她抽噎著說道:“你的纖塵不染,是我一生的最愛。本想著今日有你陪我一起共赴黃泉,我在那邊也不孤單了。沒想到,你還沒到盛開的時候。也罷,今日我們就此作別吧……”
孰料,寵妃的話音還未落,那些原本含苞待放的玉簪竟然競先綻放,色白如玉,清香怡人。而此時,寵妃的肚子也是一陣劇痛,隨著“哇”的一聲,小皇子也呱呱墜地。
小宮女急忙給紂王報喜。紂王聽后,龍心大悅,脫口說道,這不就是催生草嘛!消息傳到宮外,很多難產(chǎn)的婦女也用玉簪花催生,效果竟然出奇地好,所以,又有人說,玉簪花又名催生草。
還有一則故事則是關于唐代詩人賀知章的。據(jù)傳,年逾八旬的賀知章告老還鄉(xiāng),途中,漂亮的小孫女白萼被山匪搶走了。老人悲憤交加,傷痛不已。火移小腸,熱結(jié)膀胱,自此尿道阻塞不通,小腹疼痛難忍。
一天,他正拿著老伴遺留下的白玉簪,睹物思人,暗自垂淚。突然一個不小心,玉簪滑落,而就在玉簪滑落的地方,一叢比手掌還大的心形葉叢中,一朵白色的簪形花朵悄然綻放。賀知章長嘆一聲,“斯人已去,紅塵已了,也罷,老夫也去罷?!闭f罷,他低頭,彎腰,拾起老伴的玉簪,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連同那朵玉簪花一起摘了下來。他看著手里的玉簪花,并未猶豫,直接塞入口中,吞入肚腹。然后邁著沉重的腳步向不遠處的河邊走去……
不料,還未到河邊,腹中突然咕嚕作響,隨著疼痛加劇,小便狂飆而出,隨著一陣暢快淋漓之后,賀知章猛然發(fā)現(xiàn),脹痛多日的小腹不痛了,整個人都變得神清氣爽起來。他反身回去,連根刨出那叢白色玉簪形的花,栽到庭院,從此后,把白花當親人,朝夕相對,并起名為玉簪花。
我不知道這傳說故事有幾分真假,但我愿意相信玉簪花是有這些神奇功效的,同時,我也對這只聞其名,未見其花的玉簪花更加的好奇了。
時間很快來到夏末,獅子山迎來了暑期游覽的小高潮。我也有更多機會跑禪寺,跑園子。就在我們陪著幾位河北來的游客參觀的時候,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那一叢叢玉簪竟然開花了!我迫不及待地把幾位女客引到玉簪花前,一邊跟她們詳細地介紹著我所知道的一切,一邊也在細細地觀察著玉簪花。
眼前的玉簪花,花期并不相同。有的玉簪花已經(jīng)敗了,只留下那一根根孤獨的花莖黯然地肅立著,寂寥地望著同伴;而有些還未開放,在枝頭上含羞帶怯,滿懷羨慕;而那些正在俏然開放的,則是驚為天人的存在了:纖細的花莖高高地挺立著,枝頭上是一串串盛開的花朵。奶白的花瓣,晶瑩剔透,干凈清爽,不染纖塵,中間幾絲淺黃色的花蕊,像貪玩的孩子,俏皮地搖頭晃腦,讓原本十分莊重的玉簪平添了幾分靈動。那模樣倒與我從網(wǎng)上買的玉簪頗有幾分神似。忽然就能理解了王安石所說的“瑤池仙子宴流霞,醉里遺簪幻作花”的奇妙感覺。
幾位外地來的女客看著這冰清玉潔的玉簪花,也是欣喜不已,一面嗅著花香,一面各個角度拍了不少照片。她們說,以前也來過幾次獅子山,卻從未注意到山上還有這樣清新雅致的花兒,還笑問,這花兒何時分株,可不可以送她們幾支?我也笑,告訴她們現(xiàn)在不是繁殖的時候,要到秋后或者明年的春末夏初才可以分株。她們聽了不但沒顯失望,反倒湊在一起,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下次的行程來。
這一次的獅子山之行,讓幾位客人非常滿意。晚上我們一起共用晚餐,幾杯薄酒之后,都有些微醺的我們信誓旦旦地定下了明年春末“不見不散”的邀約。
幾天后,當我再次帶著客人去看她們的時候,那些瑩白的花朵卻像躲貓貓的孩子般,銷聲匿跡了,只有那仍然高挺俏立的花莖在傲然地向世人宣告著——她們,曾經(jīng)來過!這讓我不免有些遺憾,很抱歉地跟客人解釋說她們錯過了花期,客人倒不以為意,還笑著安慰我,本來就是順路而來,能看到這綠云般的葉子,也算不虛此行,還說有緣終會再見。
反倒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僅有的一面之緣,讓我心生執(zhí)念,隨后的幾天,竟總會做一個相同的夢。夢里一個冰肌雪骨的美人,面罩輕紗,淺笑盈盈,踟躕在我的床頭,一遍遍地對我說,感念我的憐惜,我們明年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