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獎】送你上學(xué)(散文)
那天,我先回到車上,看著他帶著自然的笑容和他媽媽告別,我的心也釋然。只要他能健康快樂地成長,也就不必非得求得某一項別人眼里的成功了。
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他的出生就充滿坎坷,甚至可以用兇險來形容。歷盡劫難,他終于平安成長了起來。我認為他就是上天賜予我的一件珍寶,他的九死一生讓我一直在愧疚中倍加呵護他的成長。
和別的家長一樣,我也渴望他能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學(xué)生,卻在和他的交流中忽視了他的需求,也漠視了他的感受,只是一味兒拿大家眼中的“優(yōu)秀”的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他,約束他。我相信他擁有積極向上昂仰這些優(yōu)秀的品質(zhì),但我眼中卻只看到了那個最浮淺和表面的因素:分?jǐn)?shù)。
沒有一個高分,就是沒有努力!這幾乎是所有父母的評價標(biāo)準(zhǔn)。我,也概莫能外。我只是沒有想到,同樣對名牌大學(xué)有渴求的他在自己努力道路上還要和一些別人沒有的困難進行斗爭!
他原本可以有“盟軍”的,那就是我!在他戰(zhàn)斗到最艱難的時刻,我本應(yīng)該讓他把“后背”托付給我的??墒俏覅s差一點讓他失去“靠山”而孤獨地一個人去面對。
去年高考的失利,也給他帶來許多反思,可以看得出他對復(fù)讀道路的執(zhí)著和堅持,他知道自己的短處在那里,也有自己的計劃和安排,那就姑且算是他對今后生活的一種鍛煉吧!畢竟,人活下去,可以有許多種方式。
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的孩子。這一點,老師這個角色永遠替代不了。作為一個教了二十多年書的老師,在不知不覺中已開始被一些家長稱為“專家”,我只有苦笑:誰也無法理解一個可以教“好”別家孩子的老師,卻無法做一個基本合格的家長。那些親子教育的經(jīng)驗,在自己這里都成了擺設(shè)!其實,我也知道:那些把我稱為專家的家長們,無非也是處在迷茫之中而把孩子“成才”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一個和他和孩子都毫不相干的老師身上,就像在絕望的洪水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我畢竟只是根稻草,自顧不暇的稻草——我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培養(yǎng)好。
我的孩子就這樣在我探討如何培養(yǎng)孩子的過程中慢慢長大了。他的長大仿佛與我并無多大關(guān)系。
想起前幾天晚上洗澡時,他喊我給他搓背。看著那個已經(jīng)高出我的個頭和漸漸寬厚起來的肩膀,不禁紅了眼圈:這是我的依靠,是像當(dāng)年我喂他吃飯一樣將來也要喂我吃飯的人。
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什么才算是優(yōu)秀?或許他永遠成不了別人眼里的優(yōu)秀,但他一定應(yīng)該成為值得我驕傲的孩子。眼前的這個肩膀,一定能挑起自己的生活之擔(dān)。
十年前,那時的他還只有我腋下那么高,然而在我們吃過晚飯出去散步的時候,他總要伸手扒在我的肩膀上和我“勾肩搭背”地并排走。
我總會笑著說他是個調(diào)皮的小鬼頭,但其實內(nèi)心還是有滿滿的幸福和滿足。
其實,他在我心里,一直是個既讓我惦記又讓我放心的孩子。
五歲時做手術(shù),我拉著他的手去手術(shù)室,他一臉好奇地四下打量。我怕他害怕,也不敢問他怕不怕,倒是他反過來對我說:“這也沒有啥吧?”
醫(yī)生也怕他害怕,打麻藥時讓我控制住他,其實我知道他從小打針就沒有哭鬧過。打針的時候,他還笑著說:“一點兒也不疼。”我知道,再過一會兒,他就會昏睡過去,就對他說:“嗯,跟平常一樣。”
從手術(shù)室里出來,進入觀察室,醫(yī)生讓我看著他,怕那麻藥的副作用,結(jié)果,他從昏睡到蘇醒再到清醒,一直都很平靜,就像往常早上醒來一個樣兒。
八歲時,我?guī)ヅ郎?,一路興奮地奔跑,只直到下山時,才看出有些倦意,于是我說:“爸爸背你走吧?”他連連擺手:“不用,不用?!笨晌覅s覺得他那個小小的身體肯定很疲憊了,就不由分說,讓他趴在我的背上,我背他下山。走了一會兒,他并沒有像我想的那樣睡著,反而在我背上說:“你還是讓我下來吧。”我說:“為啥?”
“我怕你累!”
……
我沒有放下他,踩著淚水踏出的腳步更加堅定。
那個小小的他,如今已經(jīng)長大了??粗任腋叱鲆活^的身材,也同樣邁出堅定而有力的步子,我也不覺挺了挺身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佝僂了許多。
……
終于等到了送他去上學(xué)的時候了。
這或許應(yīng)該是他人生路上需要我送他上學(xué)的最后一次吧?
幼兒園時送過他,那是因為搬家而不得不給他換一所幼兒園的時候。他不愿換地方,淚流滿面大聲嚎哭,我狠狠心,放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其實,一拐過墻角,我就掉淚了,我又悄悄轉(zhuǎn)回去,看見他在抽抽嗒嗒中被老師領(lǐng)進教室,才不舍地離開。我知道他得知道:人這一輩子,并不全是如意的地方。雖然他還很小,雖然有些殘忍。
小學(xué)時,我去送他,是他和另外一個小同學(xué)發(fā)生點矛盾,對方失手用笤帚打在他的頭上,還流了血。老師嚇壞了,通知了家長。我們帶他去看了醫(yī)生,知道不打緊。就告訴他,要有氣量,也和對方的家長進行了溝通,讓人家放心,不能因為這事讓孩子背包袱。因為,我知道,他也得知道:人與人相處,不能太計較。后來,對方成了他最要好的朋友。
初中時,我去送他上學(xué),是因為他進入一個快班后有些吃力而成績大幅下跌。我給他做工作,讓他放下面子,尋找適合自己的氛圍和環(huán)境。又向?qū)W校申請,獲得他們的理解,讓他從快班進入了一個次些的班。雖然他很不情愿,甚至因為進入青春期而有些抵觸,但他終究還是順從了我。因為我知道,他更得知道:不是別人眼里的好就是好,只有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高中時,我去送他,是他第一次高考失利不得不選擇復(fù)讀的時候。我們充分尊重了他的意見,選擇了一所并不出名的學(xué)校??粗欣钕溥M入校園,忐忑,便充盈了心間:復(fù)讀,雖然有了再一次的希望,可也意味著再一次的破釜沉舟沒有后退可言。我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他的肩頭,因為,我知道,他也知道:任何語言都是多余的!
這一次,我再次送他,是他進入大學(xué)的時刻。原本我們是可以選擇坐火車去的。思忖再三,我選擇了開車。在這人生起步的最后一個階段,我還是想用這樣一種方式來表達對他的愛:從今開始,你便要自己展翅翱翔了!孩子,爸爸,還有媽媽,為你扶正方向,助你發(fā)力。
那一天,我們很早就起床,整點好所有的行李,便踏上征程。送他前往千里之外的大學(xué)去上學(xué),這是父母還擁有的能夠助他成長的最后一點力量。
我只想對他說:這人世間父母和孩子永遠都是割舍不掉的親情,送你,是為了讓你能在自己的人生路上走得更遠,你的路在腳下,它直通向遠方——屬于你自己的遠方。從此,你盡可以志存高遠,但一定要腳踏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