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里排煙機的翁翁聲停了，但是對門的房間里沒有一點動靜，更沒有聽見開門和洗漱的聲音。老陳睜開眼睛看了一下墻上的掛鐘，已經(jīng)快六點了。他知道兒子今天又息工了，這個班他還得去替。簡單的洗漱了一下，走進廚房，看見愛人已經(jīng)把他吃的早餐已經(jīng)擺上了餐桌，正在往保溫杯里倒開水。說：這小崽子昨天晚上幾點回來的，我到家十二點了還沒看到人影。愛人回答說；大概快兩點了，進屋滿身酒氣，看來又和同學喝多了，唉，這年頭孩子們都不容呀。
　　 老陳本想回對幾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一是怕兒子聽著，二是不想惹愛人生氣，心里說：誰容易，不生在富貴家庭，沒有超人的才智，那個人不都是在打拼中走過來的，唉，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吃不了一點苦，受不了一點屈。盡管話沒有說出口，但是愛人從眼神中讀懂了他的意思，接著說：東這孩子夠努力的了，這一年來跟你起早貪黑的出車，把孩子都累瘦了，我看著就心疼。話已至此，老陳再也無力反駁了，匆匆的把飯吃完輕輕的掩門下樓了。
　　 老陳的個頭有一米七十多，身板筆直勻稱，走起路來步履穩(wěn)健。五十多歲的人了，除了鬢角有幾根白發(fā)外，其余的頭發(fā)烏黑發(fā)亮，濃眉之下的一雙大眼睛依舊明亮有神。從縣城到市里，二十幾年的出租車生涯，不僅沒有摧毀他的身體，而且讓他的皮膚變得更加細膩。這一切，得益于他有一個良好的心態(tài)和自律的生活習慣。從開車到現(xiàn)在已過百萬公里了，沒有發(fā)生過一起大的交通事故，就是小的交通違章一年也接不了幾張。在公司開車的時候，誰都愿意和他搭班，他不僅交車準時而且車輛干凈整潔。工作如此，生活上也是如此。每天無論多忙，吃飯從不對付，不是回家吃飯就是到快餐店就餐，沒有特殊情況從不連班作業(yè)。其生活和工作習慣幾十年來未曾改變。
　　 今天的運氣不錯，大半天的時間接了七個小單兩個大單，比平常一天的收入還多。過中午了，恰巧到了他平時常去的一家快餐店附近，遂決定在這家小店吃午飯順便也休息一下。前腳剛一進門，老板娘的聲音就到了。親家都幾點了，才來吃飯，掙錢真的不要命了。這不是給咱孫子掙學費嗎，不干你也不讓啊。哈哈，還是我親家有正事。聽著倆個人的對話，應該是非常熟悉的老朋友。的確，兩個人非常熟悉，老陳不僅是這家快餐店的?？?，而且與老板娘是同鄉(xiāng)。兩個人的家鄉(xiāng)口音相同，經(jīng)歷也相似，都是從同一個小縣城打拼出來的，從認識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五六年了，遇到一起總要開個玩笑或閑聊上幾句。因此，到了飯口，如果車是在這一片轉(zhuǎn)悠，老陳必到她家吃飯。老板娘中等身材、微胖、圓臉、皮膚白皙，細眉之下一雙不大的眼睛靈動有神，說起話來風趣幽默，搭眼一瞧就是一個性格開朗的女人。這個老板娘真的挺厲害，據(jù)說是從支棚賣包子做起，不到十年的功夫就兌下了這家餐廳，不僅生意做得順風順水，而且也結(jié)識了許多食客朋友，老陳就是其中的一位。餐廳不大，共有十幾張飯桌。由于過了飯口，只有四五個顧客在用餐，因此，老板娘也就拿著一個水杯，在老陳對面坐了下來。
　　 老板娘說：小東，這孩子挺好的吧，自從你上次帶他來吃飯見了一面，有大半年沒見了，現(xiàn)在車開的咋樣了。老陳說；嗯，這孩子開車還行挺穩(wěn)當，快一年了還沒有被扣過一分，只不過心還沒放在開車上，總想著到外面找事做。最近有一家教育培訓機構(gòu)通知他下周去面試，不知道能不能被錄取，這事我也不敢多問，都是他媽告訴我的。老板娘說：是啊，現(xiàn)在大學生找工作太難了，這不我們家小薇今年大四了，八月份眼瞅著就畢業(yè)了，工作的事還沒有一點眉目，快把我們兩口子愁死了。一個女孩子家，上外地找工作讓人不放心，本地又沒有合適的崗位，這可咋整，那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啊。老陳說：唉，現(xiàn)在的大學生太多了，上不了名牌大學，好的公司連簡歷都投不進去?？脊珓諉T當老師，除了考試這一關難，面試這一關更難。我們家小東，去年區(qū)里教師招考，筆試合格了，到面試這一關，就給刷下來了。為此，孩子傷心難過，發(fā)誓再也不去給他們當陪榜了。老板娘說：小東這孩子長得眉清目秀的，口才又好，不當老師可惜了，老師我見的多了，學校向小東這樣的帥哥還真少有。唉，帥有什么用，如果長得丑點能考上重點大學我也不會犯愁啊。老師沒考上，他姑托人讓他進汽車廠當了一名工人。在流水線上一干就是十來個小時，一天下來胳膊都腫了，回家吃飯連筷子都拿不穩(wěn)。他媽看著心疼，為此哭了好幾回，死活都不讓兒子再去上班了。兒子也覺著四年大學白念了，再這樣干下去也沒有什么奔頭，上班不到兩個月，就辭職不干了。好在家里還有輛車，我倆早晚換著開，先暫時干著再尋找機會。老陳一股腦的把心中煩惱全都說出來了。聽完之后，老板娘感嘆的說：是啊，把孩子累成那樣，別說嫂子哭，我也會哭。咱們這輩子書沒有念好，辛苦了一輩子，供他們上學就是想讓他們別走咱的老路，如果他們過得比咱還苦，這輩子算是白忙活了。
　　 說到找工作，老陳忽然想起了姑家的表妹，為兒子工作的事曾經(jīng)找過她，可惜兒子在學校學的不是英語專業(yè)，英語水平不達標這事就黃了。問老板娘，小薇是不是學英語的？老板娘說：是，大連外國語學院學英語的，英語通過了八級考試，日語也過了四級，是系里的學生會干部。老陳接著說：我有一個表妹在城西辦了一所英語培訓學校，我晚上回去問問她，問她那里需不需要英語老師。如果需要，我把小薇的簡歷遞上去，我想他總能給我一點薄面。聞聽此言，老板娘頓時精神一振，仿佛找到了一個救星，手上的水杯抖了一下，差點把水撒了出來。說：菩薩啊，真是保佑我，看來我的高香沒有白燒。陳哥有這門路，你咋不早說啊。這些天為了這事，我和老李到處托人找關系，至今沒有一點消息都快要急瘋了。今天你來的太巧了，這事你要是給辦成了咱可真的要會親家了。哈哈，有這門親事，我是求之不得呀?？上У氖牵@件事咱倆誰都做不了主，更當不了家只能開心樂樂。說正事吧，先讓姑娘把簡歷準備好，寫的越詳細越好，各種證書一定要備齊，別看她們學校不大要求還是挺嚴的。上次，為兒子的事去找她，孩子的簡歷沒弄好還讓她給訓了一頓。
　　 兩個人正談著，他的電話響了，一看是兒子的電話，兒子告送他回家交車。他告訴兒子下午需要出去辦點事不回去了，等到晚上九點鐘以后再回家，讓他好好休息明天再出車。接完電話后，老板娘說：這孩子懂事了，知道心疼老爸了。老陳欣慰的一笑，說：這小子是比以前強多了，不像以前對我一天說不上兩句話。他又看了一下手機，已經(jīng)快兩點了，起身說：這頓飯吃的時間太長了，我的趕緊走了。老板娘拿過他的保溫杯說：等一下把水杯添滿了再走。這次老板娘特意把他送出了大門。他回頭說：放心吧姑娘的事我一定會盡力辦。上了車之后，他沒有放下暫停燈，而是開車直接奔向城西表妹的學校。盡管親家是假的，但承諾是真的，答應了的事就要盡力去辦，明天要給人家一個準信。在眾多表兄妹中他最佩服的是表妹了，表妹比他小兩歲，當年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華東師范大學外語系，畢業(yè)之后分配到省重點中學當老師。當了不到五年的英語老師，就辭去了讓人羨慕的教師工作，自己下海開辦了一所英語培訓學校。目前學校發(fā)展到二十幾個班，共有三百多個孩子。囊括了從中小學生英語輔導，到大學雅思訓練的全過程。金橋英語培訓，在市里已經(jīng)是小有名氣了。從孩子上學到找工作表妹沒少操心，只可惜孩子不爭氣，當姑姑的也愛莫能助。有時他在想，同樣是大學生，為什么會有如此大的差距，他從表妹和兒子身上印證了二八定律。無論大學如何擴招，校名如何變化，社會只認可排在前面的少數(shù)精英，其他人只能是做陪襯了。他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孩子在報考學校時，沒有選擇工科學校，而是選擇了師范學校。更沒有想到的是現(xiàn)如今，想當一名當老師比考重點大學還難上加難。
　　 十公里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在校門口停好車之后他沒有馬上下車，而是在琢磨著如何向表妹說這件事。自家孩子的事還沒整明白，就操起了別人家的心，真是破車攬載啊。即使表妹不說什么，這也是一個繞不過去的話題，該如何回答？他點燃了一支香煙陷入了沉思。唉，今天或許真不該為兒子替這個班。
　　
　　 2024年1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