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璞】夢回沈陽(散文)
到沈陽出差,正好是十一月二日。這是一個有重要意義的日子。沈陽是1948年11月2日解放的。沈陽的解放,標志著沈陽翻開了新的歷史篇章。如今的沈陽,是遼寧省的省會,東北的超級大城市,經濟發(fā)達,人民安居樂業(yè)。它被評為全國園林城市、全國文明城市、優(yōu)秀旅游城市、中國最具幸福感城市等。這些成就的取得,都是以1948年11月2日解放為原點的。沈陽市如何走到這個原點的呢?
昨天經過沈陽北站廣場,得知廣場上的逐日雕塑,是根據沈陽新樂遺址出土的太陽鳥木雕的原型建造的。太陽鳥木雕發(fā)現(xiàn)時,已經碳化,經碳素測定,有7200年歷史。這直接將沈陽有據可考的歷史推到7200年前。7200多年,多么漫長的歲月!期間發(fā)生多少大事小情,孕育多少愛恨情仇的故事呢?
晚上躺在床上思考著這個問題,我迷迷糊糊睡著了,做了一個夢。我來到新樂遺址,觀看那個太陽鳥木雕,旁無一人。我盯著它目不轉睛地看,突然根雕說話了,聲若洪鐘:“小伙子,你盯著它看,有什么疑問嗎?”從中走出一位鶴發(fā)童顏的老者,衣袂飄飄,面容卻看不清楚。
我說:“是呀,我有好多疑問呢!您是?”
“我是木雕老人?!?br />
“您老今年高壽?”
“我今年7200多歲了?!蔽也]有驚訝,仿佛活7200歲很正常一樣?!澳悄裁词虑槎贾揽俊?br />
“當然不是,但重要的事情我略知一二。”我想,這正好?!拔艺胝胰藛栃﹩栴},請問您能解答嗎?”
“你問吧?!蔽腋镜窭先撕茏匀坏亓钠鹛靵怼?br />
1
“沈陽這個地方什么時候開始建城?”
“這要追溯到2300多年前。古時,燕國將領秦開率軍驅逐東胡,在此地筑候城。古時將刺探情報的人稱為斥候。候城是從功能角度命名的,燕國將其定位為候城,即守衛(wèi)之城,瞭望之城,用來預警北方大地?!?br />
“這個地方什么時候開始稱為沈陽?”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tǒng)一天下,設36郡,此地屬于遼東郡。到唐朝此地改名為沈州。因地處沈水(渾河)之北,根據‘山南水北為陽’的傳統(tǒng),1296年元朝改沈州為沈陽。沈陽這一名稱正式出現(xiàn),距今超過720年”。
2
“這個地方什么時候開始出現(xiàn)城市?”
“1368年明朝朱元璋建立明朝,沈陽所在遼東還沒有平定。經過20多年的征戰(zhàn),1368年沈陽建中、左二衛(wèi)。中衛(wèi)指揮使閩忠在此筑城。建有四門,東曰永寧,南曰保安,西曰永昌,北曰安定。城內有十字大街,連接東南西北門。
1621年清朝努爾哈赤溯渾河而上,水路并進進占沈陽。于1625年在沈陽修建皇宮。1631年皇太極在位期間,對沈陽城進行規(guī)劃和改造,擴建四門為八門。正門大清門,門外左邊是文德坊,右邊是武功坊;牌坊之外的兩側坐落著理藩院、都察院;在大內宮闕南面東側大街排列著吏部、戶部、禮部,西側大街對稱排列著兵部、刑部、工部衙門,形成了較為完整的國家機構設置。這個時候沈陽成為正兒八經的城市”。
1634年,清朝皇太極將沈陽更名‘天眷盛京’,滿語音譯‘謀克敦’,興盛之城的意思?;侍珮O將都城遷往北京,尊沈陽為陪都,并按照往代陪都之制繼續(xù)設將軍鎮(zhèn)守?!?br />
3
“沈陽先是國都,后來稱為陪都,地位都非常重要。后來怎么衰落的呢?”
“這個問題問的好呀!清朝經過200多年發(fā)展,到1840年,已經積貧積弱了。因為鴉片問題,爆發(fā)了中英鴉片戰(zhàn)爭。各地賠款,開放通商口岸。國家逐步陷入半殖民地的境地,昔日的大一統(tǒng)帝國已經威風不再。1859年4月3日,英國以牛莊不便停船為借口,強迫清政府開辟營口為商埠。從此鴉片等商品直接進入東北各地。1872年英國羅約翰牧師在東關修建基督教堂。1875年法國傳教士在天佑門外建立天主教堂。1894年清政府在中日甲午戰(zhàn)爭大敗,被迫簽訂《馬關條約》,割讓遼東半島,日本人本想就此順利侵入沈陽,進入東北。但這一舉動刺激了其他列強。以俄國為主,聯(lián)合法國、德國上演了一曲“三國干涉還遼”的戲碼。日本侵占遼東半島的企圖暫時破滅,但清政府要花3000萬兩白銀贖回遼東半島。表面看主持公道,幫助中國,實際上各懷鬼胎。孱弱的大清朝前門拒虎(日本),后門進狼(俄、法、德)。不久,俄國以還遼有功,索要權益。首先誘騙訂立《中俄密約》,一是共同防御日本,二是索要筑路權,修筑西伯利亞鐵路,經黑龍江、吉林到達海參崴。孱弱的清政府如何幫助俄國?所以其本質是索要筑路權。1898年清政府被迫允許俄國修筑鐵路。沙俄奪得在鐵路沿線開采林木、礦產資源及在內河、沿海航行等特權。在沈陽修建火車站,劃出6平方公里的土地作為‘鐵路用地’歸俄國人管轄。從此以后,各國勢力在神州大地角逐,劃分出不同的勢力范圍。國家領土主權、經濟主權喪失,領事裁判權被攫取,整個國家急速衰落,所謂陪都,當然不能幸免,其地位也逐漸衰落。沒有強大的國家,沒有強大的國防,地方只能任人宰割?!?br />
4
“那么說,沈陽從此進入黑暗時期?”
“沒錯!”根雕老人語氣明顯緩慢了?!皬?898開始,到1948年解放的50年間,是沈陽歷史上最黑暗的時期。主權淪喪,官府失能,土匪橫行,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受到嚴重威脅。俄國的西伯利亞鐵路修筑,橫貫黑龍江、吉林兩省,又分支南下,聯(lián)通旅順、大連。沈陽是重要節(jié)點。圍繞著鐵路修筑,俄國攫取開礦權、設警權、鑄幣權、收稅權等等,再通過表面合法的經商等,控制著東北經濟命脈;又通過軍事威懾,甚至直接駐軍,保護其經濟活動順利開展,兩者互為促進。俄國以中東鐵路為侵略載體,將東北三省作為其勢力范圍。日本人本來割讓遼東半島侵略東北三省的,被俄國阻止。日俄之間矛盾尖銳。1904年不可調和就爆發(fā)了日俄戰(zhàn)爭。無能的清政府只能宣布中立,還要劃出遼河以東為交戰(zhàn)區(qū)。兩個強盜到家里打架,不敢反對,還要提供地方!國家衰弱至此,只能苦了這片土地上的百姓!日俄戰(zhàn)爭后,日本同俄國分享在東北的特權,奪取了旅順、大連,獲得長春到旅順、大連的鐵路。然后又向中國取得了一系列通商口岸,鐵路的經營權、新路線的修筑權等,大踏步侵入東北、侵入沈陽。這個時候,一個出身貧寒的人,起先混跡綠林,終于憑借過人的經濟頭腦和政治手腕,在本地官府、俄國人、日本人之間周旋,一步步建立軍隊,開辦工廠,創(chuàng)辦學校,逐步達到權力的巔峰,1927年他就任陸海軍大元帥,成為北洋政府末代國家元首,所謂亂世梟雄”。
“您說的是張作霖吧?”
“嗯,是的。日本人本來扶持張作霖作為代理人,希望通過張作霖控制東北三省,實現(xiàn)侵略的野心。但他們發(fā)現(xiàn)張作霖越來越不聽話。當張作霖拒絕日本提出的開礦、設廠、移民等更多侵略要求,阻擋其侵略東北的腳步時,就被日本人視為眼中釘。他們便要清除張作霖,尋找另外的代理人,或者直接侵略。1928年6月4日,日本人在沈陽皇姑屯陰謀炸毀張作霖的專列,張作霖重傷,不治身亡。張作霖號稱東北王,日本人都敢對他下手,何況普通老百姓?只要阻擋日本侵略計劃的人,都會被清除。這就是當時的黑暗現(xiàn)實。日本人野心勃勃,公開叫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國;欲征服中國,必先征服滿蒙’。在東北經營30多年后,他們采取了明目張膽的侵略行動。1931年9月18日,日本關東軍自行炸毀南滿鐵路柳條湖段的路軌,反誣中國軍隊破壞鐵路,隨即向沈陽的北大營和沈陽城發(fā)起猛烈進攻,沈陽淪陷,史稱“九一八事變”。日軍殺害市民,搶劫銀行,侵占兵工廠、機場等,惡行罄竹難書?!熬乓话耸伦儭焙?,日本迅速占領了東北三省。日本不再遮遮掩掩,直接進行殖民統(tǒng)治,沈陽進入最黑暗時期?!?br />
“怎么一下子就占領了沈陽呢?亂世梟雄張作霖建立的那些軍隊呢?”
“你說東北軍呀?這得從1928年說起。張作霖死后,東北沒有話事人。這正是日本人想要的結果。他們的如意算盤是,趁著東北混亂的局面,進一步攫取更大利益??墒菦]想到張作霖的兒子張學良很快穩(wěn)定了局面,被推舉為新的東北王。張學良當時二十七八歲,雖然年輕,但頗有政治頭腦。他沒有屈服日本人的壓力。通過一系列談判,獲得穩(wěn)固地位后,宣布遵守三民主義,服從以蔣介石為首的南京國民政府,改北洋政府的五色旗為南京國民政府的青天白日旗,史稱‘東北易幟’。從此國家實現(xiàn)了形式上的統(tǒng)一,打擊了日本人覬覦東北的野心!這是張學良做的一件有功于國家的大事。張學良愿意東北易幟,也是評估一己之力對抗日本無法做到,希望借助全國的力量抵抗日本。而九一八事變時,國內并不統(tǒng)一,與南京國民政府同時存在的,還有廣州國民政府,各路軍閥,以及中國共產黨建立了江西革命根據地,與國民政府對峙。張學良從理論上和現(xiàn)實上都無法借助全國的力量對抗日本。據說有國民政府蔣介石的不抵抗命令。總之,張學良沒有采取抵抗行動,將東北軍撤往錦州,然后又撤出關外。沈陽人民由此過上亡國奴的日子。但沈陽人民不屈服,東北人民不屈服,中國人民沒有屈服,一直在抗爭?!?br />
5
“那么,長夜漫漫何時旦呢?”
“是呀,只要不放棄,終有迎來曙光的那一天!張學良當年不抵擋,其實也是他的一塊心病。在經歷等待、仿徨、剿共失利后,他終于覺醒。1936年12月12日,他在西安聯(lián)合西北軍將領楊虎城發(fā)動兵諫,扣押軍政最高長官蔣介石,要求停止內戰(zhàn)一直抗日,史稱‘西安事變’。終于因為他的大智大勇,促成了國共兩黨的第二次合作,掀開了抗日戰(zhàn)爭的新篇章,于國有功。雖然做了亡國奴的沈陽人民、東北人民一直在抗爭,但在日本的鐵蹄之下,均是螳臂當車。只有全面抗戰(zhàn),才是唯一翻身的希望。多少苦難,多少屈辱!在隱忍和堅持中,沈陽人民度過了漫長的14年。到1945年,事情終于迎來轉機。1945年8月6日,美國在日本廣島投下第一顆原子彈。1945年8月8日,根據《雅爾塔協(xié)定》,蘇聯(lián)對日作戰(zhàn),并于8月9日出兵我國東北,對日本關東軍展開大規(guī)模進攻。1945年8月9日,美國又在長崎投下兩顆原子彈。終于,日本在8月15日宣布無條件投降。沈陽迎來新生的曙光”。
5
“沈陽因此獲得獨立自由了嗎?”
“暫時還沒有。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使得國共兩黨在西安事變后攜手御敵。但日本無條件投降后,共同的敵人消失了,勝利果實屬于誰?國內是國共兩黨展開極其猛烈的爭奪。國際上是美國和蘇聯(lián)也在暗暗的激烈交鋒。沈陽進入黎明前的黑暗”。
“中共中央領袖毛澤東早在1944年就籌劃派兵進駐東北。在蘇聯(lián)出兵東北同時,即派出冀東李運昌部,山東萬毅部迅速向東北進軍,約1.5萬人。其中的曾克林部迅速攻占了山海關,然后一路北上,經過興城、錦西、錦州,到達沈陽。9月6日,曾克林司令部入駐沈陽市政府大樓,政治部進駐原日本憲兵司令部,一下子在沈陽站住了腳跟。
按照中蘇友好條約,蘇聯(lián)應當將東北移交給國民黨當局,畢竟當時國民黨當局是代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但蘇聯(lián)卻不這么干,他們知道國民黨背后是英美的勢力,如果任由國民黨接管東北三省,對自己不利。所以他們支持中國共產黨在東北的活動,官方說法給予偉大的同情。但移交給共產黨,有違背《中蘇友好同盟條約》之嫌。為此,蘇聯(lián)給中國共產黨支招,建議以“東北人民自治軍”的名義在東北自由發(fā)展。在得到蘇聯(lián)的支持后,中共中央立即派出大批干部和部隊前往東北,其中包括中央政治局委員彭真、陳云、高崗、張聞天、林彪、羅榮桓等人。為避免動靜過大,這些人采取多種途徑進入東北,有的以接收日軍投降為名北上,有的以護送難民為民穿越封鎖線,有的化整為零混入民間商隊。很快在東北擴大到12萬人。
進入東北的共產黨干部和部隊,如同“種子”,很快在人民群眾中生根。他們都掌握一個法寶——密切聯(lián)系群眾。相信群眾,依靠群眾,尊重群眾,向群眾學習,對群眾負責,實行“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工作方法,為廣大群眾求解放,謀幸福。因為有了這個法寶,進入東北的共產黨干部和部隊開展工作卓有成效。他們遵照毛澤東的指示,放手武裝群眾,放手提拔地方干部帶兵;放手發(fā)動減租,組織群眾,很快便確立了共產黨在群眾中的基礎。到1945年底,軍隊總兵力已經從12萬人發(fā)展到27萬人。
1946年1月,進入東北的部隊改稱東北民主聯(lián)軍,林彪任總司令,彭真、羅榮桓分任第一、第二政治委員。此時這支部隊還不顯山不露水。但這支部隊有了統(tǒng)一的指揮調度,有堅強的后勤保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強變大。
國共兩黨簽署有停戰(zhàn)協(xié)議,也為了照顧蘇聯(lián)履行中蘇條約的義務,中共中央連續(xù)向東北部隊發(fā)出指示,“速從城市及鐵路沿線退出,讓開大路,占領兩廂”。東北民主聯(lián)軍服從命令,撤離了沈陽、長春等大城市。這是政治斗爭的需要,也是軍事上暫時處于防御態(tài)勢決定的。這一舉動,大氣、豪氣,面上是被迫,看似吃虧,實則占據實惠。因為在退出大城市,讓開大路的同時,占領了廣大鄉(xiāng)村,獲得了穩(wěn)固的根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