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獎】書影燭情(散文)
“震宇啊,來,坐爺爺旁邊?!睜敔斈锹詭硢s飽含溫暖的聲音,仿若春日暖陽下輕拂的微風(fēng),瞬間驅(qū)散我內(nèi)心的浮躁,將我引入那方寧靜的專屬天地。彼時,燈光如蜜,傾灑在爺爺和我身上,他戴著老花鏡,那鏡片后的目光柔和而專注,輕輕翻開那本微微泛黃的《水滸傳》,紙張摩挲發(fā)出的“沙沙”聲,恰似時光的輕吟,奏響了梁山傳奇的序曲。
爺爺沒念過多少學(xué)堂,可他的文化與智慧卻似繁星在歲月長河中熠熠生輝。他常說,自己的大半知識與道理,都是從這《水滸傳》里品悟而來。在那艱苦的歲月,書是爺爺心靈的避風(fēng)港,《水滸傳》更是他的精神導(dǎo)師,引領(lǐng)他穿越歷史的風(fēng)云,領(lǐng)略世間的百態(tài),于文字間塑造起自己獨特而堅實的精神世界。
如今,身處電力主宰的摩登時代,城市宛如一座被光明寵溺的巨型舞臺。高樓大廈的玻璃幕墻,似是驕傲的舞者,肆意炫耀著耀眼光芒;街道上,路燈如忠誠的衛(wèi)士,整齊列隊,店鋪招牌的霓虹則如妖冶的精靈,閃爍著魅惑的光彩。車水馬龍間,發(fā)動機(jī)的轟鳴與人們的歡聲笑語,共同編織成一曲盛大而嘈雜的現(xiàn)世樂章。然而,命運這位任性的指揮家,猝然揮下休止符,停電了。剎那間,光明的舞臺仿若被惡魔詛咒,玻璃幕墻瞬間失色,化作冷峻的黑巖;路燈們集體昏厥,街道被濃稠如墨的黑暗迅速吞沒。車輛們迷失了方向,慌亂地剎住,鳴笛聲交織成一片恐慌的喧囂;人們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被驚恐的呼喊無情撕裂,黑暗如洶涌的海嘯,排山倒海而來,寂靜與惶恐如惡魔的孿生子嗣,無情地侵蝕著每一寸空間。
我在這突如其來的黑暗深淵中,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急速下墜。窗外,狂風(fēng)化身惡魔的先鋒,發(fā)出凄厲的尖嘯,以摧枯拉朽之勢撲向樹枝。樹枝們痛苦地掙扎,瘋狂地?fù)u曳,樹葉相互摩擦的“沙沙”聲,仿若惡魔得意的狂笑,在黑暗中肆意回蕩?;艁y的我,像一只迷失在暴風(fēng)雨中的孤舟,在記憶的浩渺海洋里拼命搜尋那座溫暖的燈塔。突然,爺爺和他的《水滸傳》如同一道希望的曙光,穿透黑暗的重重帷幕,清晰地浮現(xiàn)于腦海。我似一位在黑暗迷宮中彷徨的探索者,急切地在書架間摸索。手指一一滑過那些冰冷而陌生的書脊,直至那熟悉的觸感,如久違的甘霖,滋潤心田,我輕輕抽出爺爺留下的《水滸傳》。它的封面已被歲月的利刃刻滿滄桑,昔日的光澤消逝殆盡,卻散發(fā)出一種魔力,能讓我在驚惶中瞬間尋得安寧,那是爺爺獨有的氣息,仿若在黑暗中低訴著往昔的珍貴時光。
黑暗愈發(fā)濃重,似要將我徹底吞噬。我努力咽下恐懼,深吸一口氣,在抽屜里展開一場與黑暗的“尋寶之戰(zhàn)”。抽屜猶如一個被時光遺忘的雜物王國,各種小物件雜亂無章地堆積著,我的手在其中慌亂地探尋,如同在荊棘密布的叢林中掙扎的困獸。終于,指尖觸碰到那根細(xì)長的蠟燭,我如獲稀世珍寶般小心翼翼地捧起它,仿佛這根蠟燭是連接我與光明世界的唯一圣物。緊接著,打火機(jī)“咔嚓”一聲脆響,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顫顫巍巍地誕生,好似黑暗中誕生的精靈。燭光搖曳生姿,在四周的黑暗里暈出一小片朦朧而珍貴的光影,恰似黑暗汪洋中一座希望的孤島?;鹧嫣鴦娱g,墻壁上我與爺爺?shù)暮嫌叭綦[若現(xiàn),爺爺?shù)男θ菀琅f慈祥,可如今,他卻已離我而去,那笑容里的溫暖與慈愛只能留存于回憶之中,化作我心底無盡的思念與力量源泉,讓我鼓起勇氣直面這無盡的黑暗。
這本《水滸傳》,宛如一座裝滿回憶寶藏的神秘匣子。往昔的夏日傍晚,夕陽宛如一位超凡的畫家,用它那如詩的畫筆將小院點染成一幅絕美的金色畫卷。余暉灑在爺爺親手栽種的葡萄架上,地上滿是夢幻般斑駁陸離的光影,仿若仙境遺落人間的碎片。爺爺總會坐在那張老藤椅上,輕搖著蒲扇,那蒲扇的節(jié)奏似是歲月的心跳。旁邊的小桌上,幾樣簡單的茶具散發(fā)著裊裊茶香,與傍晚的微風(fēng)相互纏綿,編織出一片寧靜祥和的夢境。我像一只歡快的小鹿,蹦蹦跳跳地奔向爺爺。爺爺見我,臉上瞬間綻放出幸福的繁花,他緩緩拿出《水滸傳》,戴上老花鏡,那鏡片后的眼睛里滿是無盡的慈愛與殷切的期待。“震宇啊,今兒個爺爺給你講這梁山好漢的故事。”他翻開書,書頁發(fā)出的輕微“沙沙”聲,像是古老傳說的低吟。
“你看那魯智深,本是個性急豪爽的提轄,在渭州城里那可是威名遠(yuǎn)揚(yáng)的人物?!睜敔?shù)穆曇舻统炼挥写判?,仿若遠(yuǎn)古的洪鐘,每一個音符都能在我心中激起千層浪。他微微瞇起眼睛,仿佛已穿越時空,置身于那個熙熙攘攘的街市。“那日,他瞧見金氏父女受鎮(zhèn)關(guān)西那惡霸欺負(fù),你爺爺我仿佛都能看到他那雙眼,瞪得像銅鈴,滿是怒火,那眼神好似能噴出火來,將世間的邪惡都焚燒殆盡。”爺爺說著,還興致勃勃地模仿起魯智深的模樣,揮舞著手臂,那動作雖因歲月而略顯遲緩,卻依然充滿力量,好似能沖破黑暗的束縛?!爸蝗瓍?,那鎮(zhèn)關(guān)西就倒下了,這便是好漢的路見不平!”我聽得如癡如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爺爺,腦海里清晰地浮現(xiàn)出魯智深那勇猛無畏的身影,正義的氣息仿佛穿越了書頁與時光的長河,如清風(fēng)拂面,撲面而來。我滿心好奇地問爺爺:“爺爺,魯智深就不怕惹麻煩嗎?”爺爺笑著摸摸我的頭,那手掌寬厚而溫暖,仿佛能為我抵擋世間一切風(fēng)雨。他語重心長地說:“震宇啊,好漢就是要為了正義挺身而出,哪能怕麻煩。他們心中有自己的道義,這道義比泰山還重,比生命還珍貴。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不能視而不見的,哪怕會給自己帶來危險。魯智深他不怕,是因為他心中有對正義的執(zhí)著追求,這是一種大無畏的精神,我們也要學(xué)習(xí)這種精神,在面對不公時,勇敢地站出來。爺爺我雖然沒讀多少書,但從這水滸里明白,做人就得有幾分這樣的剛正?!?br />
自此,《水滸傳》便成了我與爺爺之間最親密的心靈紐帶。在這停電的夜晚,燭光閃爍不定,光影在書頁上歡快地跳躍,好似靈動的精靈在舉行神秘的狂歡。我凝視著那些文字,它們仿佛被爺爺?shù)穆曇羰┝四Х?,瞬間鮮活起來,如同一幕幕精彩絕倫的電影在我眼前放映。
瞧那林沖,曾經(jīng)在東京的繁華盛景中盡享榮耀,身為八十萬禁軍教頭,他的武藝高強(qiáng)得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熠熠生輝。卻因奸人的陰險陷害,一步步深陷絕境。那風(fēng)雪交加的草料場之夜,林沖在紛飛的大雪中,槍挑著酒葫蘆,孤獨而堅毅的背影仿佛被歲月的寒霜定格??耧L(fēng)裹挾著雪花,如千萬根冰針無情地抽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姿略顯落寞,卻又透著一股不屈的脊梁,在這昏黃的燭光下,我似乎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內(nèi)心的掙扎與悲涼,那是對命運無常的無奈嘆息與英勇抗?fàn)?,每一絲情緒都透過文字,如細(xì)密的絲線般纏繞在我的心頭。我不禁紅了眼眶,對爺爺說:“爺爺,林沖好可憐,他為什么要遭受這么多磨難?”爺爺長嘆一聲,那聲嘆息里飽含著對世事的洞察與滄桑。他說:“震宇啊,這就是世道的不公啊。但林沖在困境中沒有放棄,他的堅持和忍耐,還有最后被逼上梁山后的反抗精神,都是值得人敬佩的。就像我們生活中也會遇到困難,可不能輕易低頭,要像林沖一樣,堅守心中的信念。你看,林沖在草料場那么艱苦的環(huán)境下,依然沒有失去對生活的希望,他還想著喝酒取暖,想著未來的日子。這種在逆境中不放棄的精神,是我們?nèi)松凶顚氋F的財富。爺爺我啊,從林沖身上就學(xué)到,不管日子多苦,脊梁不能彎,希望不能滅?!?br />
智多星吳用則似那幕后的神秘智者,羽扇輕搖間,風(fēng)云變幻盡在掌控。生辰綱之謀,他在黃泥岡上巧設(shè)機(jī)關(guān),宛如一位絕世棋手,在天地間擺下一盤精妙絕倫的棋局。爺爺講述時,眼神里透著由衷的欽佩與贊賞,仿若他也置身于那黃泥岡上,與吳用并肩作戰(zhàn)。“吳用這計謀啊,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就像那精美的鏈條,一絲差錯都不能有?!彼檬种篙p輕敲打著書頁,那節(jié)奏似是吳用計謀的韻律。在燭光的映照下,我仿佛看到吳用面帶微笑,自信滿滿地指揮著一切,那智謀的光芒如同燭光般照亮了整個故事。我對爺爺說:“爺爺,吳用是不是特別聰明?”爺爺點頭道:“那是當(dāng)然,震宇。他的聰明才智為梁山解決了很多難題,可他也明白,智慧要用在正途,不能用來做壞事。這就告訴我們,有了才華,更要有一顆正直的心。你在學(xué)習(xí)和生活中,也要像吳用一樣,運用自己的智慧去做好事,幫助別人,而不是去算計他人,這樣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和信任。爺爺沒多少書本知識,但從水滸里懂得了,人有智,更要有德。”
而黑旋風(fēng)李逵,那是一股純粹的勇猛力量的化身。戰(zhàn)場上,他袒胸露背,揮舞著兩把板斧,如黑色的旋風(fēng)席卷而過,所到之處,似能讓天地為之變色。爺爺講到李逵時,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仿若被李逵的勇猛所感染?!澳抢铄影?,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江州劫法場,他那雙眼通紅,只想著救兄弟,什么都顧不上了!”我仿佛聽到李逵那震天的怒吼,看到他在人群中橫沖直撞,板斧上寒光閃爍,熱血與勇猛在字里行間奔騰跳躍,讓我的心跳也隨之加速,仿佛要與李逵的心跳同頻共振。我興奮地對爺爺說:“爺爺,李逵真勇敢!”爺爺笑著說:“勇敢是好,震宇,但也得有個度,不能一味地莽撞。你看李逵雖然勇猛,可有時候也會因為太沖動而犯錯,我們要學(xué)習(xí)他的勇敢,也要學(xué)會控制自己的情緒,這樣才能成為真正的英雄。比如在學(xué)校里,和同學(xué)有矛盾時,不能像李逵一樣,拿起‘板斧’就上,而是要冷靜思考,用更好的方式去解決問題。爺爺從這水滸故事里,就知道了做事不能只憑一股蠻勁。”
梁山好漢們從四方匯聚梁山,豎起“替天行道”的大旗,他們的故事在這停電之夜如洪鐘大呂般在我心中奏響。我在燭光里沉醉于書中的世界,與好漢們同悲同喜,仿佛自己也成為了梁山的一員。書,在這黑暗中,成了爺爺溫暖的化身,用無盡的力量環(huán)抱我,給予我勇氣與智慧。
燭光漸弱,我的心卻被書中的情感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當(dāng)最后一絲光亮熄滅,黑暗再次籠罩,但爺爺?shù)膼叟c書里的俠義豪情已在我心中種下了永不熄滅的火種,照亮我人生的漫漫長路。那些與爺爺共度的時光,如星子般鑲嵌在記憶的夜空,永恒而璀璨,每一顆都閃爍著愛的光芒與智慧的華彩,成為我在這孤獨塵世中最珍貴的慰藉,讓我永遠(yuǎn)緬懷,永遠(yuǎn)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