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跑到燕郊聊文學(散文)
一
我在承德時,網(wǎng)查乾隆“承德詩”,居然蹦出了一首他的關(guān)于“燕郊”的詩,可能是輸入了“燕山”二字,網(wǎng)絡(luò)就順藤摸瓜,“摸”到燕郊。喜歡上“尋常哪識煙郊趣,佳處今才親切拈”,(《煙郊行宮雨中即景》)煙郊,即燕郊。我喜歡這個詩句的表達,融入才知其好其趣的隨遇感。一個皇帝談燕郊,居然不用圣旨,而選擇文學,真令我莞爾一笑。
甲辰秋末,帶著去“識煙郊趣”的想法,在一個夕陽打彩的時間,驅(qū)車千里,走進了燕郊。
可能是,文學最易結(jié)識緣分。不管多遠,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沒有跳出文學的圈子。我是要到北京的昌平去問醫(yī)求藥,沒打算和燕郊發(fā)生瓜葛。東籬文學社的李湘莉轉(zhuǎn)告北京的“天方夜譚”,于是,微信就如山泉跌汀般“叮咚”連聲響起,“天方夜譚”就介紹這段路況說,去昌平,經(jīng)六環(huán),自燕郊門前過,他在燕郊等著我,并誠懇叮囑我不能“過家門而不入”,錯過一次緣。雖在“東籬”數(shù)年,熟絡(luò)親近如手足,卻從未謀面,說來是“空緣”不淺,真緣難得,欣然應約吧。乾隆“識煙郊趣”,我是“會燕郊友”。
緣分這東西很奇妙,也魔幻,就像一個魔盒,打開就有了驚喜。有時候跳躍著躲過了我們的邂逅,有時候又是那么親切地跳躍到眼前,觸手可及。
不過,緣分需要一個平臺,需要有一個彼此的交集。我們談到了“江山文學”,從前的緣分可能是“天涯共明月”,我們的緣分可是“兩地一江山”。盡管江山文學成立有十幾年的光景,我們卻不約而同地給江山一個祝福詞——百年江山。
二
天方夜譚,身份“儒商”,是一紙業(yè)公司老總,他的“儒”專指文學,專指東籬文學。平時東籬人都這么稱他。這個解釋和平時說的“儒商”不同,我特別欣賞他在經(jīng)商之余,執(zhí)筆文學而不輟,也想聽聽他的心得。我屬于“賦閑為文”,讓時光飽滿一點;他屬于“撥冗為文”,要給自己添加一個特別的身份——這是他的意思。尤其是他的《父親的建軍節(jié)》成為江山絕品,在朋友相聚時,他的頭銜多了一個“文學人”,他戲說,紙張和文學畢竟有著緊密的關(guān)系,從“紙商”到文學,此路順暢。一張張白紙,可以縱情揮灑文學……
網(wǎng)上查關(guān)于“燕郊”的話題,一是太多的“北漂”聲音,那些在北京闖蕩天下的外來者,大多居住于此;二是談房價,較之北京腹地,燕郊便宜得不是一丁點。天方夜譚說,從我們開始,加上第三種聲音,聊文學。從生活到文學,燕郊也正式走出一條詩意的路線。這是天方夜譚的描述。
他是唐山人,我是威海人,兩個人選了一個燕郊鎮(zhèn)談文學,有點“天方夜譚”,但這是真事。兩個人,一旦有了共同的話題,再遠都不是距離,有了共同的愛好,所談總不會冷場。天方夜譚說,我們將推動一個“燕郊文學”的時代。這話有點大了,但這種口無遮攔,充滿了天真的同時,可見我們的文學抱負。這不是“天方夜譚”,是文學給我們的時代機遇。
沿著通州的潮白河岸,說著“相見恨晚”的話,河水偷聽著我們的竊竊私語。燕郊之西有小屋三間,面對流淌不息的潮白河,有個文學人就在中間,天方夜譚說,他左手可摸燕郊煙雨,右手可掬潮白河水。果然,文學給了他很滿足的感覺。
一張長長的書桌,一部筆記本電腦,一窗燕郊風景,就是他的全部。白天奔波在京城的繁華喧囂里,夜晚沉浸在一張書桌上,安靜地驅(qū)遣著那些文字,他的妻子和小兒子還留在唐山灤州生活,他和大兒子來北京打理公司業(yè)務,兩地生活,盡管路途不長,忙于工作,回家不易,便每日微信聊上幾句家常,但總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些干癟,擠不出水分了,于是在偶然的機會,撞到了江山,遇到了“東籬”人,于是,每晚,寫多少字,都會發(fā)給妻子看,妻子是他創(chuàng)作的一個小動力,時常提醒“后部分”什么時間完稿,這讓他不輟夜晚,在彼此沉靜的夜晚,文學變成了一只燕子,飛來飛去的,真不負“燕郊”之名。夫妻是要互動的,互動的方式有著雅俗之分,長夜里,幾句安慰的話,可解分居之痛,但并非良藥。以文學為媒介,他們夫妻從此有了談戀愛的感覺。嶄新的審美觀是以文學的悟性為前提的,生活可以讓我們一段時間很無奈,也很受傷,甚至是遍體鱗傷,但文學可以是療傷最好的藥劑,時間很淺,文學很深,只要挖掘,文學之泉就會給生活之水長流的可能。
天方夜譚告訴我,之前每天打扮自己,修飾一番,總覺得邋遢了一點,可有了文學的加入,感覺自己出門變得風雅有趣了,周身都是光彩。是啊,他的那張書桌,就是一個道場,淘洗一顆心,臉面自然就有了光。就像女人的梳妝臺,但不是形式上的,而是用文字檢點自己的臉面,遮蓋甚至除去那些俗不可耐的脂粉和丑陋。
三
他說,冬天里,屋西的潮白河結(jié)冰了,他就滑冰走過那條河,心中響著蘇軾的“冰上踏歌行”的詩句,文學,是最先沖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泛泛日子的一支力量,腳步因文學而變得鏗鏘,不再抱怨趕不上那趟地鐵,坐不上那列公交車,過不去擁擠不堪的街道……
在繁華和熱鬧中,趕不上自己的機會,并非是被拋棄,而是告訴我們需要耐心,改變生活的機會錯過了,可能是我們還不夠優(yōu)秀……
文學觀,也是世界觀。文學糾偏著我們對周圍世界的認識,至少會把那些無為的抱怨給頂回去,摁到泥土里。這讓我想到美國一位詩人羅伯特·弗羅斯特的話:“悲哀的文學和抱怨的文學。前一類是關(guān)于人類永久的生存狀況,后一類帶有某時某地的文學痕跡,也許真切、動人,但不是偉大的文學?!蔽膶W在任何時候,都應該是給人以高歌猛進的力量,如果文學像一支挽歌,豈不是加重了我們的憂傷。
我們在去吃飯的路上,聊起文學。他說,好像沒有什么目的,就是一種需要,說透徹點,他是想給兒子做一個榜樣。年紀半百,靠攏文學,夜晚在文字中穿行,就是要給兒子一個印象,人生永遠都不要隨便停下自己追求的腳步。在成名者的眼中,文學之列可能沒有“天方夜譚”的位置,但在兒子的心中,他屬于把自己交給文學的一個勤奮者。是啊,在家里坐著閑聊,他的兒子始終在忙于公司的業(yè)務往來工作,處理賬目。身教重于言教,一個榜樣的力量,要比千言萬語的說教管用得多。
天方夜譚笑著跟我說,我們以文學的名義見面,聊起幾乎沒有幾個人懂得也不愛談的文學話題,算不算“清談”?我說,清談,可能就像我們現(xiàn)在的“脫口秀”吧,他們談玄理,辯口才,有很多文學大家的參與。也不能把魏晉清談說得一無是處,畢竟文人們在自覺追求一種精神的富足。
我們這個時代是多元開放的,容得下各種聲音,正能的表達,增強了人們的生活信念。文學是聲音在酒樓的一角響起,也很自然。尤其是,這樣的“清談”不再以身家資財為基礎(chǔ),不是聚集竹林,或飲或嘯,或歌或戲。今晚談半夜,明天奔赴各自的廣闊生活場景,文學成為靈魂的力量,開啟創(chuàng)造新生活的時光。
生活,需要土里刨食,需要柜臺上的算盤一響,需要鍋碗瓢盆的奏鳴曲,但也需要詩和遠方,唯有文學能帶著我們?nèi)ふ摇T孪卵刨p,登高望遠,高山流水,蘭亭流觴,飲酒品茶……如果沒有文學的高雅加入,還會有起碼的詩意嗎?即使為了生活奔波而顧不得這些,但并非不需要。文學可能不會拯救破爛的世界,但一定可以拯救我們自己,首先我們是一批有文學眼光來關(guān)注自己的一群。我們都是和文學的初次見面者,一開始就是想讓我們自己好起來,改變一下自己的活法。
我們都懂得,不能拿別人的錯懲罰我們自己。我們談到我們的親人朋友,可能我們更在意的錯誤就是出自這些人身上,例如父母。有時候我們無法改變,我們就一個勁地回憶懷念父母曾經(jīng)的恩德,希望能夠原諒出現(xiàn)在他們身上的錯。于是,我們變得有感情,有境界。
四
走進文學的世界,我們的思想不安分了,古人提倡“推己及人”的思考方式,的確我們應該以文學的視野關(guān)注世界。天方夜譚指著書桌上一堆來自陜西洛川的紅蘋果。我們看到了秦嶺,看到了綴滿紅色果實的樹木,看到了那些勞作的果農(nóng),想到那片土地,燦爛的光照,紅撲撲的臉蛋,蘋果樹下的歡聲笑語……咬一口,蘋果的甜問候著舌尖,土地的恩情,走進心底,涌出一片自豪和感恩土地的美好情愫,不必說,此時的蘋果的味道就有了濃重的甜味。尤其是拿來與朋友分享,平常一頓零食,卻有了比大餐還有意義的體驗。于是,我們變得深沉起來,告別著膚淺……
我們走進飯店的二樓,已經(jīng)差不多滿座了,我們找到一個角落坐下,依然談著文學,談東籬的創(chuàng)作群。服務員過來問有什么需要,天方夜譚說,給我們來一張合影吧,服務員一定聽到我們聊文學的事,天方夜譚說,人家?guī)缀醵荚谡勆?,談朋友之交,喊著喝酒令,我們所談有點另類。我說,你還記得第八屆魯迅文學獎有篇獲獎小說叫《山前該有一棵樹》嗎?這樣說,這家餐館的二樓一角也應該有談文學的聲音,并不奇怪。而且我們的勸酒令就風雅起來……
是啊,我們在江山文學,越發(fā)感到有些觀念是可以被顛覆的,在江山社團沒有什么“文人相輕”的影子,輕輕地說話親如一家人,輕輕地一句話,都如一縷和煦的春風。他把這張照片馬上放進“東籬微信群”,一下子從四面八方涌來嘖嘖稱羨聲音,一個個愉快的祝賀相見的符號飛來。
我們聊的更多的是生活與文學。
天方夜譚說,快遞小哥胡安焉的書《我在北京送快遞》,“天方”在北京的一角燕郊棲身。他已經(jīng)是一個有著人生成就的小老板了,但依然把自己看成一個棲身者。
忙于生活,忙于賺錢養(yǎng)家,常常忽略了生活的詩意,文學就是為生活的路添上詩意。
他說,素人作家陳年喜的名言就是“活著就是沖天一喊”,怎么喊?文學發(fā)聲,才喊出了風雅,否則只能是宣泄。
我在燕郊聽說了胡安焉,陳年喜,他們都是文學的新生代,我和天方是已經(jīng)老去的堅持文學的一代,或許這就是今天的“燕郊文學”的一個看點。
沒有文學的加入,兵荒馬亂的生活,雜草叢生的世界,真的就無法順利地整理出有價值的生活路線。我們慶幸邂逅了文學,拿起了一支筆,不斷耙梳整理著自己的人生。
突然來了詩意。文學就像一只燕子,飛到了燕郊。北漂一族的夜在燕郊,文學這只燕子“北漂”路過燕郊,可能不會給燕郊留下燕郊文學清談的一筆,但在兩個江山人心中,這是一次難得的一見。
這一見,跑到燕郊,有點瘋狂,但也在情理之中,因為文學歷來都會發(fā)生美妙的故事。
我們還談到江山的某些社團文友相聚一起,聚餐照相,采風觀光,“東籬采菊”社團,何時也有這一刻?如果有,是在“卷起千堆雪”的海邊,還是在北國的冰天雪地?是在華燈璀璨的大上海,還是在煙雨迷蒙的江南?天方夜譚說,我們是一群文學的小燕子,還是來燕郊吧。
以“江山文學”的名義,何處不是“燕歸來”……
2024年12月2日原創(chuàng)首發(fā)江山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