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獎】酸菜情(散文)
最近人們都講究起了養(yǎng)生,這也不吃那也不吃。但我發(fā)現(xiàn),吃酸菜的人卻不少。樓里人家多數(shù)都在積酸菜。一走進樓里,就會聞到一股股酸菜發(fā)酵的味道。
剛住進樓房時,很少有人家積酸菜。樓房的房間有暖氣,房間太熱,積酸菜容易爛,各個住戶都比較陌生,酸菜缸不敢放門口。如今樓里都是老住戶,家家戶戶都熟悉了,處得和一家人似的,所以家家開始積酸菜。家家門口都放著大缸小缸的,幾乎每家都積了酸菜。
住在我家對門的是任姨一家,她家人口多,愛吃酸菜積了滿滿一大缸。那天我注意了,她家積酸菜是那樣套了一個很大的塑料袋積的。這招看來不錯,時間不久,她家的酸菜就開始發(fā)酵變得焦黃了。我對這種套塑料袋的積酸菜有些陌生,但任姨卻說,這個方法她就是和網上東北人學的,她對我是不是東北人還有些持懷疑態(tài)度了。難道東北人都用套塑料袋積酸菜嗎?我搞不懂,為此我還特意翻了翻網絡視頻。但翻了半天,我還是覺得過去積酸菜的老方法,用得還是挺多的。但是我和任姨同時一起買的白菜,幾乎一起積的酸菜,我積的酸菜咋還風平浪靜,一點沒有發(fā)酵的跡象呢?我積酸菜也有幾年了,自從母親去世后,我就一直按照母親積酸菜的方法,晾曬、清洗、燙水,入缸呀!從沒套過塑料袋。每年積好的酸菜都是響當當?shù)陌簟=衲觌y道搞砸了嗎?
就這么疑惑著,天天去看自己積的酸菜發(fā)酵沒有。終于前兩天上閣樓,發(fā)現(xiàn)酸菜出了白白的一層白醭了,我驚喜地跳起來。心里想,老方法積酸菜還是不錯的。之所以沒有發(fā)酵,與閣樓的溫度有關。
急忙下樓,給前樓的鄒娘打了電話,告訴她:“咱家酸菜快能吃了,到時候我給你送過去?!?br />
鄒娘可是我家的老鄰居,從我們搬到下營子家屬院就和她家住前后院。鄒娘喜歡吃酸菜,但不會積。母親在世時,每年冬季積酸菜,都會給她家?guī)С鰜怼?br />
那年,我們剛來承德,本來從東北讓開火車的老叔帶過來兩個缸,一個大缸,一個中號缸。大號缸一直放在后屋,冬天積酸菜正好后屋溫度適宜,適合積酸菜。那個中號缸放在了院里的陰涼處,放一些吃的東西。冬天就當做是冰箱儲存食物了。家里那年困難,沒有冰箱。過年時,買一些肉,蒸一些粘豆包以及凍豆腐就放在了里面。
第一年我們過年是回東北過的,所以缸里也沒儲存啥東西。第二年過年,爺爺說要領著東北一大家人來承德過,父親單位發(fā)了一些牛羊肉還有一些帶魚,都沒舍得吃就放在了外面的缸里。另外,母親又買了一些過年吃的,蒸好了粘豆包,殺了兩只雞都放在了院里的缸里。東北家里養(yǎng)了一頭豬,爺爺說他來承德過年,負責拿來半扇肉,另外那扇肉賣錢留作家用。沒想到臘月二十九那天一早,爺爺也領著一家人來了,只拿來一個豬頭卻沒拿來半扇肉。他說村里人家鬧豬瘟,許多人家的豬都死了。爺爺養(yǎng)的豬還好沒病,爺爺就找來殺豬匠殺了豬,把豬肉都分給村里人家了。爺爺說當初我大姑上大學時,都是村里人家給湊的學費。如今村里人家有了困難,咋也不能袖手旁觀呀?所以,他把豬肉都送出去了,讓村里人過個好年。奶奶聽后也沒埋怨爺爺就說:“一個豬頭再加上院里大缸里的吃的東西也不少,也夠一家人過一個熱鬧的年了?!蹦棠叹妥屇赣H去院子缸里把一些肉吃的拿出來,母親因此就趕緊去外面缸里拿吃的,結果發(fā)現(xiàn)缸和里面的食物都不見了。
這回奶奶急了,她瘋了一樣跑到大街上扯開嗓子罵開了。罵了半天也沒罵出個甜酸來。爺爺就把奶奶拉了回來。這時鄰居鄒娘來到我家,她說,她在下營子家屬院住了有幾年了,家屬院的人家都沒圍墻都是簡單的柵欄,也沒聽說誰家丟過東西。說不準我家丟的東西,是讓外地人偷了。她看看我家桌子上僅有的那個豬頭就說:“去我家過年吧!我家就我老伴我倆。我那兩個兒子,一個兩口子在西藏回不來。另一個兒媳婦家里出了點事今天也不能回家團圓了。正好我也準備了許多吃的,都吃不完呢?!?br />
經不住鄒娘生拉硬拽,我們一家就去了鄒娘家。去也不能空手呀!奶奶就讓母親撈了兩顆酸菜,拿了一些地窖里的粘豆包和兩顆白菜,就去了鄒娘家。
那天,我們一家十多口子加上鄒娘兩口子做了十二個菜,晚上一起包了酸菜餡餃子。鄒娘一邊吃酸菜餡餃子一邊說好吃,說有她母親積的酸菜味。她說,她打小就喜歡吃酸菜餡餃子,她母親積酸菜就好吃脆生。她小時候學習好,期末考試考了一百分,她母親都會給她包酸菜餡餃子獎勵她。她十五歲那年,母親在積酸菜時,不小心滑倒,被院里的木板上的釘子扎在脖子上,搶救無效去世了。從此后,再也沒有人給她積酸菜吃,也沒人給她包酸菜餡餃子。她結婚后,也曾學著積酸菜,就是每次積酸菜都會爛,要不就味道不好。以后她就干脆不積了。但她又忍不住想吃,每次想吃了就上街上買幾顆。但怎么吃也吃不出來她母親積的酸菜味了。
那年三十和初一,我們一家人在鄒娘家過的。初二一早,鄒娘的二兒子和兒媳婦還有親家一家人來鄒娘家了,我們一家就回了家。臨走時,鄒娘還給我們裝了一些肉和她炸的丸子。母親也給她家撈了一盆酸菜。
后來過了很久我們才知道,我家過年丟的那個缸和吃的東西,是讓兩個外地的兩個假和尚給偷走了。那兩個假冒和尚就住在我家附近的一個寺廟里。這個寺廟荒蕪好久了,逢年過節(jié),村里人會去那上香。那天鄒娘領著奶奶去那個寺廟上香,一個光頭和尚叫了鄒娘一聲:“老姨”。鄒娘定睛一看認出來了,那個穿著黃袍大褂的男孩子,是她的一個遠方外甥。外甥也不是和尚呀?啥時候變成和尚了呢?鄒娘就問他,他說他媽病故了,他是和他哥們出來玩的。
鄒娘和奶奶就去了寺廟后院,無意發(fā)現(xiàn)了我家那個缸里裝滿了水,一個和他外甥一樣剃了禿頭的男孩子正坐在一個小土屋里喝著酒,桌上有幾個粘豆包和一盤醬牛肉。奶奶認出了那個水缸是我家的,那些粘豆包也是她和母親包的。奶奶當即掀翻了他們面前的桌子,并舉起手里拐杖和鄒娘一起,把他倆趕出了寺廟。鄒娘最后念及親情還把他外甥領回家,包了酸菜餡餃子,給拿了一些錢,讓她兒子給他送上了回家的火車。父親和母親隨后去寺廟,把我家的缸拿了回來。
缸拿回來后,每年砍大白菜季節(jié),母親都會多買二百斤白菜,母親會積兩缸酸菜。一大缸留著我家吃,另一個缸的酸菜給鄒娘家。因為自從我們搬到承德住進下營子家屬院,鄒娘就像我的家人,給予了我家很多幫助。特別是那年在鄒娘家過年,那簡直是雪中送炭。是啊,我們怎么能忘記雪中送炭給我們溫暖的好人呢?母親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你鄒娘是好人呀!人家對咱們好咱也要對人家好!”
母親在世的幾年里,年年都會保證鄒娘一家有酸菜吃。母親去世后,我一度萎靡頹廢,為此鄒娘第一時間來到我家陪我吃住一起,每天勸導我,照顧我的生活起居。母親臨去世前已經積好了兩大缸酸菜。鄒娘用母親積的酸菜給我包酸菜餡餃子,給我做她最拿手的酸菜疙瘩湯。有時我喝醉了酒,喝上鄒娘做的一碗酸菜疙瘩湯,我會立馬會感覺胃里暖暖的。
母親去世后,我每年積酸菜也會帶出鄒娘的一份,因為她說我積酸菜的手藝也和我母親一樣好。
嗯,等酸菜積好了,就給鄒娘送去。讓她包酸菜餡餃子,吃她做的我愛吃的酸菜疙瘩湯。想想就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