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獎】蠟燭(散文)
小時候住在東北老屋,家里經(jīng)常停電。為此,家里會點蠟燭。
但本著節(jié)省的原則,夜晚停電的時候,我家里只點一根蠟燭,全家人聚在這個點蠟燭的房間里。我和哥寫作業(yè)時,會湊到蠟燭近的桌子寫,借著忽明忽暗的蠟燭,我和哥變得三心二意,一邊寫一邊玩,有時寫著寫著,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第二天去學(xué)校上學(xué),完不成作業(yè),被老師訓(xùn)斥罰站。為了不被老師訓(xùn)斥罰站,我就和老師扯了一個謊,說家里總停電,沒錢買蠟燭,所以作業(yè)沒完成。別的老師還可以糊弄,班主任倪老師可是個較真的主,別看他只有二十四五歲的樣子,但他對于我們班學(xué)生卻要求非常嚴格。倪老師的突出特點就是有一雙火眼金睛,他講課認真,誰搞個小動作或者撒個謊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平時穿著樸素,但最顯眼的是腳下那雙黑亮的棉皮鞋。走路帶著響。我曾特意注意過他那雙皮鞋,似乎有些年頭了,但每天都擦得亮亮的。那天他聽別的老師反映我經(jīng)常不完成作業(yè),是因為家里總停電,買不起蠟燭。一個周六的晚上,他竟然騎著車子來到我家。
那天飄著挺大的雪花,他來家里沒有停電,他給我家拿來一包蠟燭。奶奶看老師來家訪了,急忙讓他脫鞋上炕,并給他圍上一床被子。母親又趕緊端來一盤瓜子,給他倒了一杯熱水。他顯然被奶奶以及我家人的熱情感動了,他坐在熱炕頭上不停地搓著手,嘴里連聲說著:“謝謝!別忙活了,隨意,隨意就好?!?br />
那天他和奶奶談起我的學(xué)習(xí),說我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如果好好學(xué)習(xí),家長配合抓一下,我以后一定會是一個有出息的孩子。母親也檢討了自己,對我忽視了監(jiān)督,以后一定督促我學(xué)習(xí)完成作業(yè)。他似乎和奶奶很投緣,說著說著說起了他的家事,他說他家住在貴州一個偏遠的山村里,以前家里就經(jīng)常停電,家里也買不起蠟燭,他和姐姐經(jīng)常是去鄰居家煤油燈下學(xué)習(xí)。
提到他姐姐,他眼含熱淚,說他姐姐和他一起都考上了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村里壓了他的和他姐姐的錄取通知書。只因為村支書有個三十歲的兒子,因為有一只眼睛從小的時候被樹枝扎壞了,沒有及時治療瞎了。一直沒有娶上媳婦。男人叫顧樹生,早就相中了他姐姐。為此,村支書幾次讓媒婆來家里說過媒。但姐姐一直沒同意,她說她只想去上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一直被村里壓著,再加上兩個人如果同時去上大學(xué),家里也一時拿不出錢呀!村支書也說了,如果他姐姐同意嫁給他那獨眼兒子,他上學(xué)的一切費用都給出。最后她姐姐為了他能去上大學(xué),就找到村支書說:“你讓我弟弟去上大學(xué)吧,我同意嫁給你兒子。”
就這么著,他姐姐和村支書的兒子結(jié)了婚,姐姐說:“為了我弟弟,讓我干什么都行。我愿意充當(dāng)蠟燭,給我弟弟照亮?!?br />
還好的是,他姐姐和村支書的兒子結(jié)婚后,婆家和男人對他姐也很好。他姐夫為了供他上大學(xué),開始出外打工賺錢,干又苦又累的活兒。姐姐在家種地孝敬公婆。他曾問過他姐姐:“你犧牲你自己,讓我上大學(xué),你不覺得苦嗎?”他姐姐卻說:“不苦!你是我弟弟是我的親人,你以后學(xué)業(yè)有成了,就能當(dāng)一名教師。教師多光榮呀!它多像蠟燭呀。我高興呀!”
結(jié)婚一年后,他姐姐懷孕了。他姐夫高興呀!不讓他姐姐再干農(nóng)活,就在家好好養(yǎng)胎。他姐夫呢,為了賺更多的錢,又找了一份建筑工地的活。結(jié)果有一天,他從腳手架上掉了下來,摔折了腰,經(jīng)過治療能下地走路了,但也沒好利索,遇到陰雨不好天氣,也會腰疼。要經(jīng)常用藥頂著。而且再也不能出去打工,干不了重活了。家里沒了開支,他上學(xué)就交不起學(xué)費。他姐姐和他姐夫就開始在家養(yǎng)兔子,賣錢供他讀書,供一家人生活開銷。后來,家里也實在太困難了,他姐還不得不把肚子里的孩子給做掉了。他姐說,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如果生下來了,家里又會多一份開銷,我弟弟就真上不起學(xué)了。以后家里生活富裕了,那時候等他也大學(xué)畢業(yè)了,再要也不遲。在他姐姐和姐夫的資助下,他完成了學(xué)業(yè),他如愿做了一名教師。但他姐卻一直沒有孩子,只因為那次墮胎后,身體受到了傷害。醫(yī)院檢查說,他姐很難再懷孕了。他姐夫在家可是獨苗呀!特別是偏遠山村人家的村民,都比較封建。但他姐夫處處維護他姐,做好了一家人的工作,一家人也因此一直很好地對他姐,沒有說什么。他為了報答他姐姐和姐夫一家人的好,他每次開了工資錢都會全部打給他姐姐,而他只留下十幾塊錢。他說沒有他姐姐對他做出的犧牲,沒有他姐夫資助他,就沒有他今天。他姐姐和姐夫一家人就如蠟燭一樣,給他溫暖照亮。他也要和蠟燭一樣,努力認真教學(xué),讓孩子們都有出息。那天,倪老師來我家不光給我家?guī)硐灎T,也給其他幾個說家里沒錢買蠟燭的五個學(xué)生都買了蠟燭。一包里有五根蠟燭,八塊錢,五包就四十塊錢。倪老師說這四十塊錢是他被選為優(yōu)秀教師學(xué)校獎勵他的二百塊錢。他拿出四十元錢買了蠟燭,剩下的一百六十塊錢他匯給了他姐姐了。奶奶聽后,說啥要把錢給倪老師,而倪老師堅決不要!
那天倪老師走后,奶奶訓(xùn)了我,奶奶說,如果我再完成不了作業(yè),都對不起倪老師買的蠟燭!聽了奶奶的話,我羞愧地低著頭,從心里發(fā)誓,我以后再也不會不完成作業(yè)!我也要學(xué)倪老師,一定要有出息,以后也要做個蠟燭。
那天,奶奶開始翻箱倒柜找出給家里人做鞋子的一些家什,她說要給倪老師做雙棉鞋。母親說:“人家倪老師穿的可是棉皮鞋呀!會喜歡手工制作的棉鞋嗎?”
奶奶說,倪老師脫鞋時,她看到的他的鞋子鞋底都裂開了,估計雪早就進鞋里了,襪子都濕了。奶奶還特意看了他鞋號是42碼的。奶奶開始緊鑼密鼓地給倪老師做起了鞋,畫鞋樣,打了漿糊,買了黑色條絨布。為了讓鞋防滑,她還特意去了修車子余師傅攤位,花錢買了輪帶做了鞋底。一個禮拜后,棉鞋就做好了。
奶奶讓我捎信給倪老師,來我家里一趟。那天,奶奶和母親提前包了餃子,請倪老師吃的餃子,并把棉鞋送給了倪老師。倪老師把鞋穿在腳上,臉上笑出了眼淚。他說他腳底穿的這雙皮鞋,還是他上大學(xué)時,他姐夫開了第一月工資給他買的。他姐夫說,他是大學(xué)生了,不能穿得太寒酸讓人瞧不起,以后他每年都會給他買一雙棉皮鞋??墒菦]想到,姐夫卻出事了。他以前在家時,冬天的時候,可都是他姐每年給他做棉鞋的。他姐給他做的棉鞋,也是奶奶做的這樣式的。他姐夫摔傷后,他姐姐忙著照顧姐夫,又照顧她公婆,現(xiàn)在又養(yǎng)了兔子,每天如陀螺一樣轉(zhuǎn)。不容易呀!
我們一家來承德時第二年,聽在學(xué)校教學(xué)的老嬸說,倪老師為支援家鄉(xiāng)扶貧建設(shè),回家教學(xué)了。許多年過去了,老嬸和他一直有聯(lián)系。他們以前在一起工作的教師有個群,倪老師也在群里。據(jù)說,倪老師已經(jīng)結(jié)婚了,而且也有了自己的兒女,他現(xiàn)在仍在家鄉(xiāng)教學(xué)。他姐姐和他姐夫他們兩家都住得不遠。倪老師微信的名字叫“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