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香】新年斷章(隨筆)
進入冬天,萬物沉寂而恬淡。這個季節(jié)一到,大自然就會籌備一場關于靜謐的展覽,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展品,莫過于雪。不過,帝都的雪,來的不易,來的遲,總會莫名其妙的下到別的地方,總會在人們的焦慮、企盼和絕望時,才姍姍到來。今年,也不例外。
入冬的第一場雪,大概率是薄薄的撒上一層,而且東西南北的量,各不相同,“普降”這個詞匯,很難使用,充其量也就是告訴人們一下 “我在”,以此算做開場。大幕拉開之后,下雪的戲,才會次第上演,或小或大,或弱或強,或陰霾助陣,或北風裹挾,在冬天里,總會有那么幾場。從第一場雪落下開始,就宣告了冬日正式降臨,整個世界似乎都被落雪的速度帶得慢了下來,它們一片片、一簇簇,悄無聲息地覆蓋了屋頂、街道、樹枝,以至每一寸裸露的土地。而雪后太陽出來,目力所及之處,有些晃眼,一切都變得潔白了,干凈了,仿佛被提純了一般,讓人感到安靜與美好。無論是王府宮苑、胡同深處,那些流傳百代恍若如昨的歷史和傳奇,彰顯著唯有帝都底蘊才能滋養(yǎng)的神秘包漿的顏色。只有在這時,才能讓這個叫北京的城市,稱之為北平。
再說說冬天里的樹。那些樹們,因為葉子都掉光了,枝椏光禿禿的,只有零星幾個黑黢黢的喜鵲窩掛在上面,落葉也未曾歸根,都被清潔工人掃起來,運到另一個地方,或埋或焚,不得而知。樹干因此顯得粗壯些了,它們在凜冽中像一幅幅靜謐而深邃的水墨畫,畫幅大小不一,似乎在記錄著季節(jié)的更迭與歲月的流轉。黑塞說:“這世間,怕是再沒有什么存在能夠媲美一棵茁壯的樹了。”它們的枝干裸露無遺,沒有了夏天時繁茂綠葉的遮掩,顯得更加蒼勁有力,那些虬曲盤旋的樹根,緊緊抓握著大地,仿佛是守護者,不懼無數風霜雨雪的侵襲,確以保證樹的屹立。樹枝上,偶爾也會掛著些許頑強的枯葉,它們在寒風中搖曳,發(fā)出沙沙的聲響,那是冬天特有的聲音。當一陣大風吹過,這些枯葉也會隨風飄落,化作泥土的一部分,為來年的生長積蓄力量。
早上送當當上學。行前,他讓我?guī)退导t領巾。我說:“不會系,還是你自己來?!薄澳悴粫??怎么可能,沒入過少年隊?”他認為不可思議。我真的沒正式入過少先隊,小學快畢業(yè)了,班主任甩給我一條紅領巾,告訴我:“你是少先隊員了。”我是全班五十多人里,最后一個,毫無儀式感的 “入隊”了,隊齡只有一個多月,就畢業(yè)了。不因別的,學習不差,只是淘,得不到班主任老師的喜歡。上中學時趕上“文革,”當紅衛(wèi)兵依然沒份兒,三年中學快畢業(yè)了,班長讓我交二角錢,發(fā)了條紅袖標。也不因別的,一是政治上不求上進,二是家庭是“臭老九?!毕锣l(xiāng)插隊二年后,原本應該上大學的名額被別人擠占了,只好當兵。當我拿著過五關斬六將得來的入伍通知書,找到大隊團支書,問我的入團申請批了沒有,人家只給了我一張團外積極分子登記表,便把我打發(fā)了。我始終不解:軍隊是當代優(yōu)秀青年的集結地,一個人兵都當了,團卻為何入不了?
我現在常常想,那個年代這些東西,足以建立或毀掉一個人的政治生命,從而決定今后的生活道路和方向。盡管此后我靠個人的努力彌補了這些先天的“短板,”不過,現在向后人說起,無非就是天方夜譚。
當下的社會,如同一個標簽社會,不是團員、黨員,仕途怎么向上走?不是碩士、博士,上升的空間也會有限,有了這些標簽,才有可能是處長、局長的一路向上,含金量的標簽越多,你人生道路上的通行就越順暢。據說,現在都有了本科畢業(yè)7年、不到30歲的青年,擁有四個不同專業(yè)的博士以及兩個博士后了,可能會有人代表組織,主動追著問:“該考慮入黨了吧?”社會在變,變得你我都不認識了。
當當的感冒、發(fā)燒、咳嗽,凡去醫(yī)院,北京大學第三醫(yī)院是首選,因為從確診到用藥,從來沒錯過。朋友圈里有人說,這家醫(yī)院的ICU副主任薄世寧博士,名氣更大,還寫了本《命懸一線,我不放手》,豆瓣評分9.1分。有興致,想讀,幾次到圖書館去借,未果。連去國圖借都需預約,雖然微信讀書里也可以看,但怕累眼,干脆在當當網上下單買了一本,了卻了心愿。津津有味的讀完了他在書中介紹的十九個不同的病例。他在書中有一個重要的論點:“所有的慢性疾病都不是突然發(fā)生的,而是突然發(fā)現的。”覺得這是他經手見過的,從二萬多場生死徘徊中得出的真知灼見。我們這一代人都已漸入老境,生老病死是客觀的現實,先拋開生死先不說,在它們之間還有 “老”和 “病。”尤其后面那個“病”字,常常會不請自來。
許多人自恃以往沒啥病,底子好,小病不在乎,從不當回事,一旦真有了狀況,錯過最佳治療時機,去醫(yī)院往往也就晚了。我的觀點是:對于疾病的征兆,不要不當回事,也不要太當回事,走極端,不可取。
姚明辭了籃協(xié)主席,這是前些天的熱搜。與我半毛錢關系也沒有。只不過是從少年起,我就喜歡籃球,以至于把這個愛好,帶到打不動、跳不起的年齡段里。因為熱愛,所以關注。當初,姚明當籃協(xié)主席,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都以為,一個懂籃球的人、一個應該成為那個符號的人,由他來拯救中國籃球,是一個多么好的理想主義故事。沒想到如今他會辭職,心中有些惘然??催^以前的報道:姚明退役的時候開發(fā)布會,最后合影的C位是一幫官員,他和父母站在邊上;男籃在日本比賽完,姚明走在前面,日本的服務人員伸手擋住他,想讓日本籃協(xié)主席先走,姚明直接扒拉開,昂首挺胸的走了;一場國內比賽完,姚明走在前面,突然被叫住,然后一群官員目不斜視地從姚明身邊走過,姚主席只能老老實實的站在一旁候著。其實,這些都為他的下臺,埋下了伏筆。盡管履歷耀眼,盡管背景干凈,盡管勤懇敬業(yè),盡管不貪不腐,但在這個體制下,僅僅光有這些就夠用了嗎?不聽話、不順從,壞了規(guī)矩,動了他人的蛋糕,下臺不過是早晚的事。這其中的復雜牽連、明暗關系,說千頭萬緒都是輕的。反觀那個碼字協(xié)會,步子跟的緊緊,說話讓人聽著耳順,如今如魚得水,日子滋潤。能堅持這些年,姚明肯定是盡力了?;@協(xié)是需要政績,但是,如果男籃能有好成績,能輪到姚明領功?中國足球爛了這么些年,人們都已經習慣了,希望中國籃球不要再步入后塵了。
久咳不好,不得不去醫(yī)院。在大廳里,被人叫住。一個年輕人說:“您方便做個采訪?我們是央視的?!蔽易⒁獾剑麄冇鸾q服上都印著CCTV。心想,應該不是當年拿著話筒滿大街追著人問:“你幸福嗎?”那茬人了。點頭應允。一個人舉著攝像機對著我,另一個人手拿麥克問:“您常來醫(yī)院?”“需要時,就會來?!薄澳悄鷮χгw肺炎怎么看?如果您家里人得上了怎么辦?”“這個,還是得上醫(yī)院,聽醫(yī)生的,相信科學,不要以為自己知道點,隨意吃點什么藥,結果,小病的拖大了,病輕的拖重了。”“您對醫(yī)保怎么看?使用方便嗎?”“方便倒是方便。但報銷的比例,卻人與人不一樣,病都一樣,有百分之百報的,有報大部份的,有只報一小部份的?!薄艾F在講人人平等,在這個方面怎么不講?”“另外,現在看病費用這么高,公立醫(yī)院居然普遍虧損?”我指著門診大廳里烏泱泱的人群說。
“還有,每年人大開會都有代表提出全民免費醫(yī)療,我們老百姓,哪一天能等到?”總算有說話的機會了,不吐不快。手拿麥克的小伙子,面露尬色 ,顯然,我的回答不是他想要的答案。跑題了嗎?我覺得我說的這些,才是題中應有之意。他不想問了,我也不想說了,不是人家想要的,說了也白說,不會播。上不上央視,在幾頻道,能播出幾分幾秒,且由它去。
我本草根,能說出心里話,說出實話和真話,總比那些大V、專家們,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中聽的多。我相信,大多數人的真實意愿,和我并不相悖。
二個多月前,上海姑娘沙白,表示將在瑞士接受安樂死,如今她的頭像已變成黑白。她在20歲時確診了紅斑狼瘡,后來又發(fā)展成了嚴重的腎病,需要頻繁接受透析,她覺得這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和活法,因此決心安樂死。對于她的選擇,有人贊同,說她是勇敢的人,選擇了從容赴死,令人敬佩和動容;有人不屑,覺得她 “自私”、“不在乎家人。”而我覺得,當一個人面對自己毫無質量的生活,而選擇主動結束生命的時候,生者不要用如孔雀開屏般來展示,彼此生命存亡之間的優(yōu)越感,對她選擇結束自己生命的理由表示不可理喻,嗤之以鼻。一個人用何種方法,結束自己的生命,是個人的自由,外人無須品頭論足,應當遵重。如果換做我,即是有勇氣選擇安樂死,但也未必有條件去瑞士赴死。她選擇了有尊嚴地離去,對于她來說,其實只是離開了當下的世界,去了另一個世界,對于她自己也許是更好的解脫。其實,我和她都是茫茫人海里跋涉而行的路人,本無半點交集,只是她的此舉,觸動了我的內心深處。還有,前些天瓊瑤的離世,盡管不太喜歡她的作品,但她們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一種有尊嚴的與生命告別的方式,讓人們看到了,生命終章的雪花翩然,是沒有羈絆的自由在綻放。我只有佩服她們、羨慕她們,把自己真正的活成了一束光,在眾人庸常的生活有如渾渾噩噩的夜空中,像流星一樣劃過天際……
墻上厚厚的一本日歷,己經撕的只剩下一頁了,2024年就這樣要過去了,唯有不變的是,明天早上,2025年第一天的太陽依舊會沉重的升起。據說這是今年走紅的一段話:“追不上的不追,背不動的放下,看不慣的刪除,漸行漸遠的隨意,不屬于自己的不要,做自己想做的事,聽最想聽的聲音,見最想見的人?!贝搜圆恢?,如此簡單,甚好。
不要忘記2024年。不要忘記我們的彼此,也不要忘記經歷了這一年后,重新發(fā)現的自我還有那些尚存的希望。在后浪拍打前浪的洶涌波濤中,在歲月這把閃著寒光的殺豬刀面前,我們只能心無旁騖,把對命運的無奈,轉化為對生命的觀察與覺醒。
當下,時代的土壤、氣味、溫度、濕度,都與過去有了很大不同,要想更好的生長,唯有不斷的調整、充實、提高自已,在如戲的人生中,演好自己的角色。
以此,獻給每一個在現實生活叢林中披荊斬棘,卻心懷少年走進新的一年的同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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