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暖】看麥娘,田野上的溫暖守望(散文)
那時(shí),風(fēng)兒輕輕,鳥兒總是不斷歌唱著,溪水潺潺,桃花杏花盛開著。天氣乍暖仍寒,風(fēng)在田野里吹著,仔細(xì)聽,好似輕輕在吟唱。那樣的聲音令人陶醉著,輕松無比。風(fēng)路過麥田時(shí),娘正在麥田里灌溉,綠綠的麥苗兒,油綠油綠的,清清的溪水隔著好幾道溝坎,被水泵突突地抽過來,一汩汩地澆灌著麥田。
麥子一定是歡快的,也是默默在歌唱著的。娘雖然辛勞,也是歡快的,我呢,那個(gè)走路都絆絆磕磕的我,無憂無慮,更加歡快。娘穿著單薄的衣衫,卷起高高的庫管,衣袖也挽得露出了手腕兒半個(gè)臂彎。娘總是,帶著紅色的圍巾,田野黑魆魆還是綠油油景色變換著,娘依舊是紅紅的圍巾不變的,就好似一朵紅色花兒,在田野上愈加鮮艷,醒目。
我總是指著一棵棵麥子問娘:那是什么?是不是草?咋沒有麥穗兒?
娘笑著說:麥子,麥子吶,麥穗還要等等才能長出來呢。我卻總是疑惑,感覺不出這就是麥子,一大片一大片的綠色,分明就是綠綠的草兒,或是常吃的韭菜一樣。
娘聽我說是草,娘就尋找了一下,指著一棵說:這才是草,它叫“看麥娘”。
看麥娘,好好聽的名字,初次聽到,就感覺好親切。娘說,只要有麥子,就會(huì)有看麥娘,沒什么好奇怪的,看麥娘和麥子幾乎同時(shí)在麥田里生長著。娘還說,看麥娘,隨麥生壟上,因此才叫看麥娘的。壟上,那就是,娘離娃最近的地方吧。一點(diǎn)也不錯(cuò)的,嬢在壟上,我呢,也在壟上,幾乎娘走一步,我就跟一步的。
然而,我卻無法分出看麥娘,都是綠油油的,也都綠得讓人心里酥酥癢癢的,好興奮,好開心的。娘說看麥娘,它與麥苗兒一同在壟上綠著,搖曳著,生長著,它好似麥子的娘一樣,看著麥子一天天在成長,在拔節(jié)分蘗灌漿……
看麥娘,記住了這一個(gè)美麗的令人好似要落淚的名字,因由是娘曾經(jīng)告訴我的名字嗎?還是曾經(jīng)我與娘總是在麥田里,娘在勞作,我在到處奔跑瘋玩,一會(huì)兒草棍去戳螞蟻窩,一會(huì)兒柳枝兒去追趕麻雀,再就是撲蝴蝶,翻跟頭,挖截留龜(幼蟬)。我知道看麥娘在溫情地看著麥子生長,我也知道娘在不斷地張望著我,一眼看不見我,就會(huì)焦急地喊著我的小名,一會(huì)兒一喊,生怕我離得太遠(yuǎn),生怕我去河邊或者去樹林,走得遠(yuǎn)了,走丟了。
后來,就像是養(yǎng)成了習(xí)慣,我喜歡坐在麥苗間,仔細(xì)地看著看麥娘,它,好似總是要比麥子矮一些的,它的花穗是圓柱狀的,顏色沒有麥子那樣油綠,而是稍微的灰綠,好似有意襯托著麥子,看著麥子一天天成長,而自己卻低調(diào)沉浸在無聲的快樂之中。我慢慢長大,也在不斷的看著麥子一天天一年年的變化著,從春風(fēng)轉(zhuǎn)到夏風(fēng),麥子由綠轉(zhuǎn)黃了容顏??贷溎锬?,也在慢慢變化著,隨著春風(fēng)夏風(fēng)的不斷吹來,它也漸漸老去,最后呢,麥子被收割,運(yùn)送到了糧囤里。而,看麥娘,它在青青的時(shí)候,就經(jīng)常被收割用來喂牲口的,要是有幸到了麥?zhǔn)占竟?jié),它們也就同樣被收割運(yùn)到村莊,做了牲畜的冬儲(chǔ)飼料。
其實(shí),我是不喜歡麥?zhǔn)盏?,雖然,人們都在歡欣鼓舞在忙著收割,金黃的麥子被割倒。它們早晨還站立在麥田,還在看麥娘的視線里,它們好似在說著什么的,低低地訴說著,盡管鳥兒在鳴叫,花兒也在歌唱,布谷鳥兒盤旋在麥田的上空,麥子金黃色,讓整個(gè)田野一片片金黃,燦爛,耀眼。
我總是求娘晚一天收割麥子,讓麥子再陪我一天。娘也總是笑著答應(yīng)著,可是,依然沒有等,而是很快就收割了。娘說不能等的,也不能晚,因?yàn)榈炔坏玫?,也因?yàn)橥聿坏谩?br />
看著空空的麥田,看著麥茬兒不再金黃,卻尋不到看麥娘的絲毫信息。它們走得決絕,它們無怨無悔地離開了。因?yàn)椋溩右呀?jīng)收割了,看麥娘還看什么呢?沒有了牽掛的它,毫無牽掛地走了。
當(dāng)麥子再次在麥田里生長,看麥娘總是先一步早早探出頭來,它擔(dān)心麥子會(huì)怕冷,會(huì)縮在土層下,不肯露出頭來,看麥娘就輕輕呼喚著麥子的小名,就像娘喚著我一樣,要它們出來吧,沒什么的,天氣好呢,該出來曬曬太陽,長高高了。
長大了,書上讀到的,才知道,看麥娘的學(xué)名叫Alopecurus aequalis,由alopex(狐貍)+oura(尾巴)+aequalis(相等的)組成。沒想到,試著一譯,美感頓生,感覺很美呢,試著讀出來,更是美妙至極,原來,看麥娘就是那狐貍,搖著尾巴和藏不住的愛,難不成,它就是溫柔的小狐貍,守護(hù)著她可愛的“小王子”——麥子嗎?或是娘守護(hù)著自己心愛的孩子?這愛是藏不住的,總是要暴露出來,不是讓所有的人知道,而是,讓每個(gè)人都感受得到,那樣的一種愛,無私,博大,那就是母親對孩子的一種愛——母愛。
于是,越加懷念童年,懷想著童年的麥田,在那里娘在澆灌施肥除草不停地從春到秋的忙碌,我先是牽著娘的衣襟,不肯離開娘半步,到慢慢離開娘,一個(gè)人去薅麥子薅草也一定薅起過看麥娘的。還記得,扯著一把把的看麥娘,就來問娘,娘,為什么看麥娘喜歡長在麥田里?
母親就會(huì)講起那個(gè)故事:
從前,一個(gè)姓王的女子,她早早失去丈夫,獨(dú)自開了幾畝荒地種小麥,她是想,能夠通過辛勤勞作,用自己的汗水,將幾畝薄地變成了上等好地。后來,不幸的是,女子的土地被財(cái)主看上了,于是,財(cái)主就指派惡奴將女子活活抽死,搶去了土地。
然而,誰也沒想到,開春時(shí),地里長出一種比麥子高一點(diǎn)的草,有人說這是女子死后變的,以看護(hù)地里的麥子,故就取名“看麥娘”了。
看麥娘,堅(jiān)定不移地生長在麥田里,不用種也不用加以管理,它卻長勢很好,尤其是,從形態(tài)來看,在抽穗之前,它和麥子幾乎很難分辨的。它真的就如麥子的娘一樣,在壟上看著麥子在成長嗎?娘每次講完故事,我就會(huì)這樣想著,但是,始終,也沒有再去問問娘,到底看麥娘,是不是麥子的娘呢?
《爾雅注疏》中有記載,說:“皇守田稂,一名守田,似燕麥,子如彫胡米,可食,生廢田中,一名守氣”的描述。其實(shí),也是后來才知道,看麥娘也有一定藥用價(jià)值的,據(jù)《全國中草藥匯編》里記載,說看麥娘具有利濕消腫和解毒的作用的,若是患上水腫水痘,都可以用看麥娘來醫(yī)治的,再就是看麥娘泡腳,又可以治療腳氣呢。想不到,看著好似沒有什么用處的看麥娘,還是有用途的,何況,它還是牲畜們的飼料,對于牲畜,看麥娘,同樣是難得的充饑之物呢。
其實(shí),它們的生命很短暫的,它甘心情愿與它的麥子歸去,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即便是知道沒有來生,它們也義不容辭。王西樓的《野菜譜》說:“看麥娘,來何早!麥未登,人未飽。吾當(dāng)與爾還厥家,共咽糟糠暫相保?!?br />
麥子好似生來就與人們簽好了生死狀,它的來就是為了填飽人們的胃腹,就是用來供養(yǎng)人們活下去的給養(yǎng)的。它甘愿用自己的生命變成人類身上的血流,流在人們的身體里,用來維持人們的生命的。而,看麥娘呢,它更加有愛,無私地來到塵世,只是為了守望它的麥子,看著麥子快快樂樂的成長,它們一起在田野上搖曳,一起在田野里歌唱,又一起,走到末尾,心甘情愿的被人收割走,去到了不同的遠(yuǎn)方了嗎?
那么我的娘呢,有一天,我突然就再也找不到娘了,找不到我那個(gè)整日整日忙碌在田野上的娘,又去哪里了呢?
當(dāng)我在麥田里或是田野上,再也看不到我的娘的身影時(shí),當(dāng)我無論怎么樣呼喚,怎么樣的痛苦萬分,也尋不到娘,聽不到娘的聲音時(shí)。我的眼淚還是落下來,落在麥苗兒青青上,落在看面娘的一雙雙眼睛上。
我問:看見娘了嗎?你們看見了那個(gè)扎著兩只烏黑油亮的大辮子,生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紅紅的嘴唇,一笑一對小酒窩兒,總是喜歡歌唱,總是喜歡輕輕喚著一個(gè)名字,那名字是我的小名,叫得就是我。她就是我娘,麥子依然有看麥娘在壟上,而我的娘,又去了哪里呢?
站在田野上,坐在麥田間,還記得,小時(shí)候,無論何時(shí),只要找不到娘,就去田野上,一眼就可以看到娘熟悉的身影,看到娘的身影,熟悉,又親切的身影。那是娘,我親親的娘呀,放學(xué),或是清晨傍晚,無論刮風(fēng)下雨冰雹雪天,甚至大大太陽的午間,娘,都會(huì)在田野里忙碌著,不停地忙碌著。
是娘送我上學(xué)送我上班又送我出嫁,還記得娘接我放學(xué)接我下班接我回娘家。我看見看麥娘一天天枯萎,看見麥子一天天成長,卻沒有覺得自己也在一天天長大,我的娘卻一天天衰老,一天天老去,我總覺得我還是個(gè)孩子,總覺得娘一直都在我的身旁,從來不會(huì)離開,也從來不會(huì)走遠(yuǎn)。
我記得娘說過的,若是有一天,真的尋不到娘了,不要哭,也不要難過。就去田野,去看看看麥娘,娘與它同在嘞。
看麥娘,或許,是因?yàn)樗拿掷镉幸粋€(gè)“娘”字吧,因此,親切的令世界都無法忘記那樣的一種暖,來自最原始的一種野草!輕輕叫一聲,再叫一聲,就像小時(shí)候,一眼看不見娘時(shí),站在田野上,喊一聲娘,娘就出現(xiàn)了,娘就在田野上,麥子在,看麥娘在,我在,娘也在。娘與看麥娘,一起看著麥子,看著我,守望在田野上……
看麥娘不僅陪伴著麥子的成長,也陪伴著作者的成長。它見證了作者在麥田里的歡笑與奔跑,也見證了母親對作者的關(guān)愛與守護(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