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课业陌职郑ㄉ⑽模?
我有一個爸爸,瘦得跟猴子似的,跟山上的竹子有得一拼。每次看見他,我真不明白他為什么這樣瘦?挺擔心,我會不會遺傳他的瘦!
每天在家里,媽媽經(jīng)常批評他,懶得不成樣子??吹脚K兮兮的地面,也不知道拖一下!我才不過六歲,貪玩再正常不過?;氐郊依?,不想著玩,難道還想去上班嗎?我拼命搗蛋,干點小壞事,拿點玩具亂扔,撕張紙疊個紙飛機,找袋零食吃一下……做作業(yè)時,更是橡皮屑弄得滿地都是。這不,光滑干凈的瓷磚上,多了無數(shù)的垃圾,像一只只蒼蠅停在上面,讓人看了覺得嘔心。關(guān)鍵是我這個調(diào)皮的娃,吃完飯之后,嘴巴像漏了一樣,桌子上,椅子上,地面上,全有。我眼睛看著天,視力又不好,“啪”一腳踩上去,到處粘上黏黏的飯粒,鞋子像踩住膠水,很讓人不爽。
即使這樣,我那個懶爸爸,居然也不知道用拖把拖一下。拖把扔在水池邊,干干的,被太陽曬得沒了一點水份,如同失水的魚,懶爸爸動也不動一下。媽媽上班多累啊,要從早上八點直到下午三點,或者下午三點到晚上十點,雖然只有七個小時,但她是店長啊,負責整個店的業(yè)務(wù)管理、人員的調(diào)配、服裝的陳列等等,事情多如螞蟻,可謂千頭萬緒集于她一身?;氐郊?,還要打掃衛(wèi)生、洗衣做飯,累得腰都直不起來,直喊“疼”。這不,只能躺在柔軟的沙發(fā)上,拿起手機刷會抖音,休息一下,讓人恢復點精神氣。爸爸這么懶,當然胖不起來。
要問爸爸每天在干什么呢?估計他常干的事,就是蹲廁所。沒事,就拿著手機,提著一包紙,到廁所里一呆就是半天。半個多小時,還不見出來,不用猜,肯定像媽媽一樣刷抖音??词裁磧?nèi)容呢?跟寫作有一定的關(guān)系。我看過他關(guān)注的抖音博主,好像都帶著“文學”二字。其中就有一個馬老師,四十多歲,胖胖的,丑丑的,頭發(fā)禿禿的,卻非常幽默,講課我特別喜歡。
爸爸是個寫作狂,每天不寫一兩篇就像有事沒干一樣。十次在家,九次呆在電腦前,敲敲打打。聽他打鍵盤的節(jié)奏,就像一位武林高手,拿著文字的刀箭,在構(gòu)思的江湖里肆意馳聘。他寫的文章到底怎么樣呢?反正我作為一個孩子的眼光來看,肯定不好,水平不高。原因很簡單,他寫的文章要好的話,肯定成為有名的作家,出了好幾本書,到處去講課,拿很多稿費……他發(fā)表的文章,我倒見過一些,出的書,連渣都沒有;到處去講課,估計只能在夢里;很多稿費,那更是做夢,家里窮得叮當響,媽媽常常說他小氣得要命,我也這么認為。
爸爸為了寫作,真是拼了老命。冬天到了,天寒地凍,白霜不請自來,每天早晨緊緊地巴在車玻璃上,不離不棄。爸爸怕冷,沒有脂肪,一凍起來,就全身發(fā)抖。電腦前,沒有太陽,感覺不到溫暖。他找來一個電火爐盆,插上電源,擰上開關(guān),蓋上厚厚的被子,還把羽絨服的帽子戴在頭上。那個樣子,真是傻得可憐。我才不過六歲,也知道要好看一點,可以更帥一點。他的形象,都可以趕得上街頭的流浪漢。
偶然,爸爸也不寫作,就出去散步。一邊走,一邊干什么,讓人摸不著頭腦。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以為他在看著路,錯了,前面一棵剛栽下去的小樟樹,用木架支撐著。爸爸一頭撞上去,差點把小樟樹撞倒,再摸著額頭上粉紅的包感嘆不已。難不成爸爸的眼睛壞了,近視眼或是遠視眼,或是一個大瞎子,可也不像???他看什么都清清楚楚,連地面上的一根頭發(fā)都瞧得明白,我作業(yè)上的錯誤個個指得毫無差錯,怎么就看不見路?后來,媽媽告訴我:“你爸哪里是瞎了,是傻了,天天癡迷寫作,走路時正在構(gòu)思呢,所以撞到。”
噢,原來如此!他天天思考,估計這也是瘦的一個重要原因!
媽媽喜歡購物,每次去超市,都要為我和姐姐買來一堆零食,整整一大袋,提在手里沉甸甸的。媽媽說,她的胳膊酸得抬不起來。這么多零食放在家里,可是便宜了我。我可以整天不吃飯,一提吃飯,肚子仿佛就飽了,但一吃零食就沒完沒了,常躲到廁所里吃。
奇怪的是,爸爸不喜歡吃零食。多好吃的零食,放在那里,無論多久,他都不動一下。以前,媽媽覺得爸爸挺愛吃橙子的,喜歡放在火爐盆上烤熱了吃,酸酸的味道彌漫在整個家里。他一瓣,我一瓣,吃得不亦樂乎?,F(xiàn)在,媽媽買來兩大箱橙子,放在客廳的顯眼處,怕爸爸看不見。爸爸走過來,走過去,過去了十天半個月,還是沒動一個。這不,黃黃的橙子長起白白的毛,像毛豆腐一樣,帶著一股子臭味。媽媽實在看不過去,只能拿過垃圾桶,一一挑起來,扔進去,覺得實在可惜,眉毛揪起來。
奶奶跟我們住在一起。她是個勤勞的人,喜歡呆在廚房里,忙活不停:炒糯米飯、用米粉作糊、腌酸蘿卜條、蒸糯米子糕……每次忙的時候,總要問一問大家:“你們要不要吃,要吃的話,我就搞?!贝蠹叶颊f喜歡吃,摸摸肚子說可以吃好多,爸爸卻提不起興趣,只吃一些家常菜和米飯。這樣不愛吃,當然胖不起來。
爸爸特別小氣,像著名的吝嗇鬼,可以成為他自己筆下的人物。每次,他來接我放學時,我聞著校門口的燒烤香味,肚子餓得咕咕直叫。我纏著爸爸買,爸爸不答應,說那里的零食有點臟,怕吃壞肚子。我說,去零食超市也行,旁邊的“丫嘀丫嘀”。爸爸答應了,走進去,三秒鐘出來,只給我一包“旺旺”雪餅。一包而已,還不夠塞牙縫,我撕開包裝袋,沒兩下就吃完了,想著找爸爸再要。爸爸無論如何,也不答應,非要我回家吃飯。
除了對我小氣,爸爸對自己更小氣。我出生時,媽媽為了方便給我理發(fā),買回來一袋子理發(fā)工具,沒承想,爸爸居然愛上讓她理發(fā)。雖然媽媽的理發(fā)技術(shù)實在糟糕,把爸爸理成陰陽頭,連他們學校的校長都看不下去,讓他去正兒八經(jīng)的理發(fā)店。爸爸還是不去,照樣頂著難看的頭發(fā)過暑假,直到頭發(fā)長了,才重新理發(fā)。到店里,他第一個要問的就是價格。某次春節(jié)理發(fā),花了40元人民幣,他心疼得要死,過了好多年依舊戀戀不忘,說再也不去那個理發(fā)店。
新年來到,滿大街的服裝店火起來,熱鬧的氣氛有了,大家買新衣服的熱情來了。爸爸從不,不想著買新衣服,哪怕媽媽拉著他的手,把他扯到店里,他都不愿意,像要他的命一般。他想著,要買衣服,等年后,那時肯定打折,打骨折。同樣一件衣服,換個時間穿,能省上一筆,多好的事。真是骨子里的小氣,天生娘胎里帶來,不瘦才怪。
爸爸不愛睡懶覺,每天早晨送姐姐上學。那時,我還在夢鄉(xiāng)中,閉著眼睛,睡得正香。天黑漆漆的,星星閃閃爍爍,路燈孤零零的,照不一個行動的影子,只能跟孤寂的樹作伴。爸爸已經(jīng)起床,洗臉刷牙,送姐姐到校后,開始跑步,深一腳淺一腳,跑上五公里,才去吃早飯。
有時,老天爺不給力,非要烏云沉沉,下起一場滴答的雨,路面濕漉漉的,很滑。我想著,這種天,爸爸應該不會去跑步!沒承想,爸爸還是跑起來,在辦公室里跑。十幾平方米的空間里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爸爸來回往返跑。多累??!怎么吃得消?五公里,至少半小時,甚至四十分鐘,需要八九千步。走這么多路,都累得慌,雙腳酸痛,別說跑。室內(nèi)跑跟室外跑,有個巨大的區(qū)分,室外可以看風景,不覺得累,室內(nèi)就不行了。聽爸爸講,他咬著牙,哪怕內(nèi)心一百個、一千個想停下來,但還是堅持再堅持,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我覺得有必要嗎?不就少跑一天步而已,有什么關(guān)系?爸爸搖搖頭,告訴我,說有一必有二,有二必要三,千里之堤,毀于蟻穴。他講的道理,我反正沒聽明白。
聽媽媽講,某一次下雪,天地一片潔白,爸爸想著出門,媽媽勸阻,可哪里阻止得了,他還是出去,也不怕摔跤。想想看,萬籟俱寂,萬徑人蹤滅,孤舟也無翁,唯剩寒江雪。爸爸一個人,跑在雪中,跑在寒冷里,依舊五公里。如此,肯定瘦啊!
這就是我的爸爸,瘦瘦的爸爸,真希望他胖起來,臉肥嘟嘟的,摸起來有肉,那就好了。因為我喜歡爬到他身上,趴在那兒,就不會被他硬硬的骨頭硌得生痛,多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