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喜洲古鎮(zhèn)(散文)
說老實話,相比于自然風光來說,對一些古城古鎮(zhèn)古村落,我是一直也提不起精神來。一來,對那些古建筑確實沒有什么研究,它們的優(yōu)秀之處,也僅限于榫卯斗拱之類工巧,以及雕梁畫棟之屬美術(shù),至于富麗堂皇或者精巧典雅之流結(jié)構(gòu),也只是直面觀感而已,就更談不上欣賞了。二是,當下幾乎所有標有“古”字的城鎮(zhèn)村落,絕大多數(shù)被現(xiàn)代的商業(yè)經(jīng)營“招安”了去,即使是那些經(jīng)營者身著漢服、唐裝、旗袍等服飾,也一樣避免不了被“現(xiàn)代文明污染”了的實際,更何況,還有那么多所謂“古”城鎮(zhèn)村,原本就是剛剛新造出來的,然后給它掛了個“古”名罷了。舊瓶裝新酒,或者是做舊了的瓶子裝些說不定是個啥玩意當酒,那樣的味道,還有什么品味的必要呢。
然而,喜洲古鎮(zhèn)似乎并不在其列。至少明清時期的古建筑尚存,白族古樸的生活方式尚在,蒼山洱海自然的田園風貌依然保留著。——有舊瓶老酒的沉穩(wěn),也有舊瓶新酒的典雅,還有新瓶老酒的醇香。
2024年7月23日,環(huán)洱海一日游從喜洲古鎮(zhèn)的金圭寺村出發(fā),然后又回到喜洲古鎮(zhèn),我們把它放在環(huán)洱海游的最后一站,避開了游人眾多的時段,少有了商業(yè)經(jīng)營的喧囂,在古鎮(zhèn)慢慢回到生活本來面目之后,盡最大的可能,去品嘗喜洲古鎮(zhèn)的原汁原味。何況,即將回歸原點,不再有趕路的急迫,時間寬裕,正好可以從容游覽。——好酒尚需慢慢品。
走進喜洲古鎮(zhèn)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半了。南門外諾達的停車場已經(jīng)沒有幾輛車子,我們選中一塊樹蔭下面的空地,停好車,從小巷子步行進古鎮(zhèn)。這是一座生活著的古鎮(zhèn)。停車場與古鎮(zhèn)的連接處,并沒有高大的圍墻或欄桿,而是依著由蒼山到洱海逐層降低的走勢,砌出了幾級石板的臺階而已。小巷很靜,沒有行人,讓人懷疑是不是走錯了方向;小巷很窄,僅能通行人馬,如北方的胡同一般;胡同很淺,也就三五戶人家,很快就進入寬敞些的街道;胡同也很多,枝枝叉叉的都通向小街,小街又連著大道,如眾多條小溪匯入支流,支流又并進干流。
街道畢竟是街道,擺攤設(shè)點的多了,也終于見到了人影。在眾多的攤位里,都擺放著劈開的木柴,一頭削尖了,一頭劈開來,又用繩子繒了頭,中間劈開的裂隙里還夾著小木棍。這是做什么用的呢?知道我們是游客,攤主也懶得招徠生意,想打問一下都找不到人。一位老婦人走過來,懷里抱著一根“大劈柴”,那根劈柴碗口粗,豎起來高出她一頭。這么大的一根,又打扮得這么精細,肯定不只是為了燒柴火,也絕對不是室外燒烤的。
“大姐,這是做什么用的呀?”
“火把節(jié)呀!”大姐笑吟吟的,又有些疑惑地看著我們。
哦,火把節(jié)我知道的,那是云南彝族傳統(tǒng)節(jié)日,也是彝族同胞最重要、最盛大的節(jié)日,被稱作“東方的狂歡節(jié)”,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的火把節(jié)早就是國家級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了。然而,洱海邊大多是白族同胞呀?白族也過火把節(jié)?
“家家都過的,家家都要點火把?!贝蠼闼坪蹩闯隽宋业囊苫螅廊皇切σ饕鞯?。
2024年的火把節(jié)定在7月29日,今天已經(jīng)是23日了,怪不得街上的攤位那么多“劈柴”,原來,那是為火把節(jié)準備下的一根根火把呀。這些火把是干松木的,望之如白松的樣子,木質(zhì)疏松,劈開來更加易燃,倘若撒上把松香,便更加耐燒而明快了。
據(jù)說,火把節(jié)期間,各村寨將眾多的干松木和松明子扎成一個巨大的火把,豎立寨中;各家各戶門前也都要豎起小火把,入夜點燃;同時人們手持火把繞行田間、住宅一周,并將火把、松明子插于田間地角,那火把削尖了的一段,正是為插入田間地頭方便做的。這一夜,整個村寨燈火通明,人們在寨中大火把周圍唱歌、跳舞,徹夜不息。
你看,攤位的火把堆旁邊還有花花綠綠的小飾物,小飾物是紙扎的,頂端是三角旗子,旗子下面是一方小斗,小斗四面寫著“日進斗金”字樣;旁邊還有一個編織袋子,袋子敞著口,上邊插著標簽,標簽上寫著“松香”二字,大概是讓火把燃燒地更旺盛一些用的吧?!鸢压?jié)早已不是彝族同胞的專利,在云南,在那個擁有32個民族的少數(shù)民族聚集地,火把節(jié)是當?shù)馗髯迦嗣窆餐墓?jié)日,這也是民族大融合的明證。前兩天在瀘沽湖畔的摩梭族,還有后來到百花嶺上的傈僳族,它們都在為即將到來的火把節(jié)而忙碌著。百花嶺“傈僳人家客棧”劉老板說:沿著怒江兩岸一直走下去,村村寨寨都過火把節(jié)。
小街的盡頭有一座小廣場,這是古鎮(zhèn)的中心地帶,也是諸多的街道匯聚的地方。小廣場中心有座“題名坊”,是一座完全由青色大理石砌成的牌坊,就連橫梁上的斗拱都是青色大理石的,整個看起來方方正正,端莊俊逸。這座牌坊是為了表彰喜洲鎮(zhèn)上考取功名的人而建的,取金榜題名之意,上面記錄著歷朝歷代考取了功名的才子的名字,可見古鎮(zhèn)“耕讀傳家”風尚的傳承有序。牌坊上一副對聯(lián)“文章太華高千丈,詞賦峨嵋秀萬重”,以此贊美在文學和科舉考試中取得優(yōu)異成績的人。后來看到的古建筑里,就有“賜進士第”“司馬第”等,這樣的功名與官職在古鎮(zhèn)足以榮耀顯赫了。
最值得一看的宅第是楊品相宅,是喜洲著名商人楊品相先生的私宅,也是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建筑風格是典型的白族民居特色,一進兩院的"三坊一照壁"。而我認為,最可以稱奇的是宅院的門樓,五層的斗拱挑起的梁架,已經(jīng)是層層疊疊,令人眼花繚亂,而其下五道橫木的門楣,淺浮雕、高浮雕、圓雕、鏤雕極力工巧,極盡奢華。
然而,讓人想不到的是,這樣驚艷的門樓,并沒有去面對大道通衢,而是特意低調(diào)地窩藏在一個小巷子里,內(nèi)斂而隱忍,與新建的那些大街邊上的氣宇軒昂的門樓們,風格截然不同,這里面肯定包涵著宅院主人的處世哲學,那是他們對世事最樸素的認知與參悟。
走到全木結(jié)構(gòu)的“轉(zhuǎn)角樓”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半了,然而游人卻一下子多了起來,熙來攘往,比肩接踵。哦,原來大家都到這里來了。
轉(zhuǎn)角樓共三層,門窗緊閉,除了圓形的樓角以外,也并不見稀奇,而人流似乎并沒有在此處逗留的意思,繼續(xù)向鎮(zhèn)子外面涌動。待我抬眼一望,我終于看到了喜洲古鎮(zhèn)的魅力所在!
看到了嗎?這里是一望無際的原野,坦蕩如砥的平疇,郁郁蔥蔥的稻田。稻田里的稻秧才能沒過腳踝,正是滿目翠綠的時段,如華北大平原上清明前后的麥海。然而,麥海的色彩太濃了,麥苗又太密了,而且,麥苗都是綠油油的,太過濃重了,哪有這里的稻田那么疏淡,那么清新,那么養(yǎng)眼。而且,還有近處白墻灰瓦的村莊呢,還有遠處蒼黛的山巒呢,還有天上潔白的云朵,云朵上還有蔚藍的高天呢……
這正是古鎮(zhèn)與古城的區(qū)別,這也是人們,包括我在內(nèi),為什么喜歡喜洲古鎮(zhèn)的直接原因。住在古鎮(zhèn)的人們,只要暫時放下手中的書卷,或者收起案幾上的卷宗,抑或是合上柜臺上的賬簿子,走下樓來,抬腳出門,展眼就跟我當時一樣可見蔥郁的田園,那里才是他們心靈永駐的家園。耕讀傳家久,詩書繼世長。農(nóng)耕文化已經(jīng)根植于每一個中國人的大腦,已經(jīng)滲透入每個人的骨髓,那早已是無法改寫的基因密碼。
忽然想起流行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電影《五朵金花》了。大理三月,蒼山腳下,蝴蝶泉邊,那個叫做阿鵬的小伙子,就是在這里,在這樣的一個滿目蒼翠的、世外桃源般的田園風光里,尋找自己的戀人“金花”,于是,拖拉機手金花、積肥能手金花、畜牧場金花、煉鋼廠金花、副社長金花等等,那么多的金花個個健康開朗,能歌善舞,人人都能獨當一面,都是勞動能手。昔日的耕讀文化,而今的喜洲古鎮(zhèn),正是電影《五朵金花》的故鄉(xiāng)。
天色逐漸暗淡,我們也該結(jié)束環(huán)洱海一日游了,就在路邊買幾個喜洲破酥粑粑當晚餐吧。
喜洲破酥粑粑是喜洲乃至大理一帶白族的傳統(tǒng)名吃,小麥面的,能在這么南方的地方吃到真正的小麥面食品,對于我們這些北方人來說,那簡直就是有口福了,更何況這“破酥”的確稱得上少有的美食呢!這破酥粑粑用上下兩層炭火烤制,表皮焦黃,內(nèi)里酥軟,層次分明,可甜可咸,其制作工序并不繁瑣,攜帶食用又極其方便,再加上價格公道,因而,是當?shù)孛癖姾退姆接稳硕枷矚g的食物。原來,小麥也是這里的主要農(nóng)作物,剛剛看到的那一片稻田,是收割了小麥以后,才插上的新稻秧。
蒼山腳下、洱海之畔的喜洲古鎮(zhèn),我記住你了,不只因為你的可喜的名字,還因為你的人家煙火氣,還有你的如陳年老酒一樣的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