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的憤怒
　　 晚上，我睡得正香，忽然感覺耳邊有“咻咻”的喘氣聲。
　　 我睜開眼，透過窗外的亮光，看見大貓咪蛋正站在我枕頭邊，對著我的嘴巴聞著，眼神中充滿了擔(dān)憂與愛憐。
　　 看我睜開眼睛，咪蛋輕輕“咪”了一聲，湊上來，鼻子翕動著，聞了下我的臉，又聞了下我嘴巴，隨即它的眼神變得怨恨凄涼，“哇嗚”大叫一聲，露出了粉紅的嘴唇、牙床，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咪蛋舉起右前爪，“啪”結(jié)結(jié)實實對著我的嘴巴打了一巴掌，然后“哇嗚”大聲叫著，掉轉(zhuǎn)頭，氣哼哼跳下床，罵罵咧咧地走了。
　　 咪蛋打人聲音很大，其實一點也不疼，厚厚的肉墊打在我厚厚的嘴唇上，像是按摩，非常舒服。
　　 這是咪蛋第五次對我發(fā)脾氣。
　　 咪蛋是一只建州貓。去年九月份見它的時候，它正在奶孩子。十月份，看見它的兩個孩子在投喂點跑動著。那時候我沒有養(yǎng)過貓，不知道它的孩子有多大，現(xiàn)在回想那時的樣子，應(yīng)該有兩個多月大了。它的兩只孩子非常健康漂亮，一只白貍，脊背有一個黑愛心，尾巴是黑色的，額頭有一些黑色，膽子大一些；另一只是黃黑道交錯的貍花，膽子非常小。喂它們母女到十二月中旬時，天已經(jīng)特別冷了。它們每天為了找我們幾個投喂的人，在單位院子里跑動，招來了一些人的非議和不滿。每天我推開窗戶，咪蛋和它的孩子就蹲在窗戶下面昂頭看我，我心里一疼：不知它們這樣蹲著等待了我多長時間！見我伸出頭，它們開心地躺在地面打滾，嘴里“咪咪”叫著，我從窗戶扔下貓咪吃的火腿腸，它們跟著火腿腸跑著，開心地吃著，那種畫面是多么溫馨。每天早上上班的音樂一響，它們知道我們就來了，歡蹦亂跳地跑到單位門口迎接我們上班。單位由此開會強(qiáng)調(diào)上班不許“帶寵物”，言下之意再發(fā)現(xiàn)就要采取措施。加之天氣越來越冷，滴水成冰，投喂相當(dāng)困難。我們提前采取了行動，幫朋友抓了它的兩個孩子回家（剛開始喂小貓時，它們根本不敢靠近我，慢慢敢到我身邊吃飯，過幾天到我手里吃貓條，再過幾天，我在它們吃飯時可以摸它們的頭和身子了，如果再能給一周的時間，它們肯定會像它們的媽媽一樣主動跳到我腿上），由于恐懼，它們一直在籠子里沖撞，把鼻子都撞出了血，還沒進(jìn)家門就撞開籠子跑丟了。
　　 孩子被帶走跑丟后的幾天，每天看見它郁郁寡歡、孤零零的樣子，心里非常難受。尤其是晚上下班要走時，我推開窗戶看它，它就蹲在我的窗戶下，蜷成一團(tuán)，昂著頭眼巴巴地看著我。它孩子在時，它們?nèi)辉谝黄鹨蛔峙砰_這樣看我，看著不那么冷清，如今只有它一個獨單的身影，在黑漆漆、靜悄悄、冷冰冰諾大的院子里，顯得如此孤單無助。孩子走后第五天，二十號晚上我去單位加班，咪蛋看著窗戶上的亮光，摸索著上樓找見我，毫無反抗地進(jìn)入我事先準(zhǔn)備好的貓包里，我把它帶回家，它成為我家的第一只貓。
　　 咪蛋的性格非常好。帶回家后我們給它洗澡、剪指甲、打疫苗、絕育等，即使它非常害怕，萬分不愿意，也從未傷害過我們。漸漸地，它從回家的膽怯，到熟悉家里后，加之我們對它的關(guān)愛，它在這個家里快樂極了，每天我下班回家，它開心地跑出跑進(jìn)，撒嬌賣萌，原來毛糙的毛發(fā)逐漸光滑閃亮，身體逐漸豐滿起來。
　　 元月十二日晚，我外出辦業(yè)務(wù)，從大橋底下?lián)旎匾恢凰膫€月左右的小橘貓，帶回家等領(lǐng)養(yǎng)人過來領(lǐng)養(yǎng)。咪蛋看見裝在貓包里的小橘貓，萬分憤怒，隔著貓包又叫又哈，不過領(lǐng)養(yǎng)人很快就把小橘貓帶走了。女兒過去抱它，它憤怒地回頭第一次哈了女兒一下，然后急匆匆跑了。它的樣子，把我倆都惹笑了。咪蛋好似非常不好意思一樣，低著頭來蹭我們，夾著嗓子叫，躺在地上翻滾，和我們躲貓貓玩，開心極了，它那時回家不到一月的時間，從心理上還沒有完全融入這個家庭，大概不敢過分生氣，只生氣了一小會就自己好了。
　　 此后的咪蛋，一天天地放肆起來，從最初不敢上床上桌，到從我們床上、身上飛奔而過，自如上下餐桌，它儼然把這里當(dāng)成了自己的家。
　　 四月三十日清晨，朋友發(fā)現(xiàn)了四只沒有睜眼的小奶貓，我抱回其中一只小母三花（其他三只公貓被兩個人分別領(lǐng)養(yǎng)）。咪蛋看見我懷里的小貓，開始呲牙咧嘴地哈，來回走著大聲抗議，然后滿臉委屈，鉆在桌子下面不出來，不讓我們抱它，不進(jìn)放小三花的臥室，不吃不喝，我只要走到它身邊，它就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大聲責(zé)罵我，我蹲下來哄它，它從桌子下面伸出爪子，朝我臉上一巴掌，然后接連不斷地罵我。我從它的表情，看到一只憤怒的、滿懷心事、受委屈的小孩模樣，看著又好笑又可憐。
　　 這樣的情景持續(xù)了大概一周左右，我們發(fā)現(xiàn)咪蛋會偷偷消失，我們觀察后，發(fā)現(xiàn)它趴在放三花的貓包旁觀看三花，還用爪子撥拉貓包上的拉鏈，試圖把小三花弄出來，我們過去，它又不好意思地走開了，我們把小三花拿出貓包，它興奮地跑過來聞了聞，然后叼著小三花的脖子就跳下床，嘴里吱吱叫著，把自己的屁股坐在小三花身上，舔舐小三花的毛發(fā)、屁股，幫助小三花排便，就像一個稱職的媽媽，每次小三花一叫，它就把小三花叼到我們面前，示意我們喂奶。那時候天還不是太暖和，我們在貓包里給小三花鋪了海鹽袋通電保暖，咪蛋守在貓包旁不停叫，用爪子撥拉鏈，趴在貓包旁不肯離開，我們又給小紙箱里鋪了厚厚的絨毯子，咪蛋跳進(jìn)比自己還小的紙箱子里把小三花叼出來放在自己懷里一遍遍舔舐，愛不釋手。等小三花能搖搖擺擺走路時，咪蛋不停地舔舐小三花，小三花會鉆進(jìn)沙發(fā)下面躲藏起來睡覺，咪蛋進(jìn)不去，跑過來求我們把小三花從沙發(fā)下找出來陪它玩。它們就像母女一樣互相陪伴互相熱愛互相戲耍，以前咪蛋總要找我和它玩藏貓貓的游戲。自從有了小三花，它就不怎么和我玩了，我去追它，它一屁股躺在地上，搖晃著尾巴看我，女兒說咪蛋嫌你跑得太慢，還不會鉆桌子底，不會跳上高處，和你玩沒意思。
　　 十月十二日下午，我抱回一只朋友不愿意養(yǎng)的兩個多月的小奶牛，等著劉大姐到我家來領(lǐng)養(yǎng)，剛把小奶牛抱回家還擔(dān)心小奶牛害怕家里的兩只貓，我把它抱懷里，怕咪蛋和鐵蛋過來咬它，誰知這個小奶牛就像個斗士一樣，一點也不懼怕咪蛋，鐵蛋過來聞小奶牛，它炸著毛，昂起小小的腦袋，從喉嚨里發(fā)出嗚哇嗚哇的叫聲，嚇得小鐵蛋屁滾尿流地跑了，咪蛋邁著傲慢的步伐，滿臉威嚴(yán)地來到小鐵蛋跟前，先是叫罵，最后朝著小奶牛哈氣，小奶牛不甘示弱，從我腿上站起來，與咪蛋對罵，大聲哈咪蛋，咪蛋驚呆了，滿臉疑惑，舉起爪子在空中撓了一下，落荒而逃。等劉大姐把小奶牛抱走后，咪蛋把所有的怒氣都撒到鐵蛋身上，鐵蛋去和它玩，它把鐵蛋一頓巴掌，然后氣勢洶洶地大聲罵鐵蛋，鐵蛋不知它哪里冒犯了咪蛋，委屈地獨自爬一會又去找咪蛋玩，咪蛋照例把鐵蛋一頓打罵，然后，它對我也很兇，不讓我摸它，不停地罵我，這樣的情景持續(xù)了三四天，直到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了，把它說了一頓，沒理它，它才慢慢靠近我，非常溫柔地沖我叫，和我和好了，但還是打罵了鐵蛋兩三天才完全恢復(fù)正常狀態(tài)。
　　 小奶牛被劉大姐抱回家后，被她家的幾只狗追著從桌子上掉下來把腿摔壞了，她妹妹劉二姐正好在她家做客，看到這種情況就萬分不放心，就有把小奶牛抱回家養(yǎng)的想法。她委婉地給劉大姐說先抱回去養(yǎng)大了再送給她。實際上，用她的話說，她第一眼看到這個小奶牛的時候就眼前一亮，一眼萬年地愛上了它，舍不得它受罪。姐姐姐夫是把小奶牛當(dāng)成抓老鼠的貓，不大舍得投入喂養(yǎng)，再加上幾只虎視眈眈的大狗，小奶牛的處境非常不好。所以，在姐姐姐夫不舍的情況下，她執(zhí)意抱回了小奶牛，然后直接到我家拿小貓吃用的東西。那天是十月十七日晚上。
　　 她七月份到我家來過一次。鐵蛋那時三個月左右大，她看見兩只貓打鬧嬉戲，那么活潑可愛，那么干凈，家里也沒有一點味道。而且鐵蛋還湊上去舔她的嘴和臉，鉆進(jìn)懷里和她玩，咪蛋也去她身邊聞她，咪咪叫，她心里開始對貓咪這種她從未養(yǎng)過的動物充滿了好奇。
　　 自從小奶牛到家后，咪蛋就開始生氣，打罵鐵蛋，罵小奶牛，小奶牛是個社牛，根本不理咪蛋那一套，該吃吃，該玩玩，一會兒就和鐵蛋混熟了，兩小只玩得非常開心。小奶牛還去挑釁咪蛋，站在桌子上撓咪蛋尾巴，跳上去拍咪蛋一巴掌，把咪蛋氣得臉都快變型了，只是高聲叫罵，不動手打小奶牛。它知道小奶牛太小了，挨不住它的巴掌。十八日早上朋友帶小奶牛回家了，咪蛋不理我，把我和鐵蛋打罵了一個多星期才慢慢恢復(fù)常態(tài)。
　　 十一月三日晚上，我出遠(yuǎn)門回家后，看見小奶牛被丈夫關(guān)在航空箱里。小奶牛的主人們要出遠(yuǎn)門一個星期，把它放到誰家都不放心，最放心的是我家。丈夫怕小奶牛被咪蛋咬了，便給放進(jìn)航空箱里。平時，我一進(jìn)門咪蛋不是在門口迎接就是從臥室叫著一路小跑著出來，然后躺在地上含情脈脈地看著我翻滾，那天我回去，它滿臉的不高興，大聲叫著，也不給我摸它，也不翻肚皮，還把跑過來迎接我的鐵蛋一頓巴掌。我把小奶牛從航空箱里抱出來，小奶牛沖著我咪咪地叫喚，小奶牛一叫，咪蛋更生氣，跑過來對著小奶牛一頓哈氣，小奶牛這次沒有像第一次來家時那樣盛氣凌人了，它也不理睬咪蛋對它的咒罵，而是跑過去找鐵蛋玩，它們兩個在我的拉桿箱里面藏貓貓、追逐打鬧，然后又去臥室吃飯喝水，把咪蛋的臉都?xì)馔崃恕?br />　　 咪蛋焦躁不安地出出進(jìn)進(jìn)，大聲叫罵，小奶牛不吃它那一套，歡蹦亂跳地把所有的玩具都玩了一遍，爬高上底到處跑，躺在我懷里撒嬌，追著鐵蛋玩，有時也去逗一下生氣的咪蛋。咪蛋吃飯時，小奶牛也湊過去吃飯，咪蛋實在不能忍受小奶牛對它的無視，哈了小奶牛一下，小奶牛渾然不覺，咪蛋舉起爪子輕輕一下就把小奶牛打翻了，小奶牛爬起來迅速跑開了。咪蛋不解氣，便拿鐵蛋當(dāng)出氣筒，時不時將跑到它身邊和它打招呼的鐵蛋一頓打罵，可憐的鐵蛋被咪蛋無緣無故打罵后，蹲在地上沉默一會，又和找它玩的小奶牛一起玩去了。這可把咪蛋惹得更生氣了，對著我又叫又兇，我去摸它安慰它，它作勢要咬我，我趕緊收手。
　　 一個禮拜后，小奶?；丶伊?。咪蛋的憤怒沒有消失，它把鐵蛋打罵了一個星期，對我態(tài)度冷漠惡劣，時不時做出要抓我咬我的架勢，直到那天早上真正打了我一巴掌后，它的氣才慢慢消了，我躺著的時候，它走過來，輕輕趴在我身邊，尾巴輕輕擺動著，眼睛里的怨氣和憤怒沒有了，眼神變得平和溫柔。我知道，它自己想開了。
　　 鐵蛋就沒有那么好運(yùn)了，它挨了咪蛋三天打罵后，咪蛋才對它恢復(fù)了友好的態(tài)度。
　　 咪蛋打我的那天晚上，我有點累，可能是睡得太沉，一直沒有動靜，咪蛋擔(dān)心我出事，跑過來查看我，結(jié)果聞了我鼻子，有氣息，然后看我睜開眼睛，惱羞成怒，加上這段時間堆積在心里的怨氣，情不自禁扇了我一嘴巴。
　　 好暴躁、可愛的咪蛋。
　　 2024年1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