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重回南溪(散文)
一
南溪古寨,是一部厚重的歷史書,記載著匈奴千年的歷史。讀一遍不過隱,決定再回南溪走走。
走進南溪,仿佛走進了北疆,看到了阿拉善、穹廬和瑪尼堆。因為我到過鄂爾多斯、祁連山和漠北,所以我懂得古寨匈奴后裔的那份濃濃念北懷鄉(xiāng)之情。南溪,那連綿的山丘恰是蒙古包;藍天白云,就是草原上空飄來的那朵云;連綿起伏的青山,滿眼翠綠,鋪展開來,無垠地伸向遠方,就是那起伏的草原上無邊的綠浪;箭樓,就像是一只待發(fā)的箭,帶著無盡思念,穿越時空將射向北疆。大成祠九十九根臺柱下礎石墩上的云朵紋,祠堂門前“戶對”下兩邊的“門當”方框的云朵朵,也是草原飄來的云。高高斗拱的橫梁,恰似一彎弓,弓開如滿月,箭在弦上,似乎千鈞一發(fā)。南溪,草原的情愫無處不在。
終究忘歸,安逸南溪,匈奴后裔,化劍為犁,播種和諧,有了一千多年的歲月耕耘。匈漢和親相通,緊鄰血脈相融,匈奴后裔基因中的雄鷹壯志,馬背民族血脈里的草原情結,在南溪,漸漸消融。聽不到金戈鐵馬的拼殺聲,看不到刀戈劍戟的血腥和箭矢飛射的掠奪。換來的是春夏秋冬四季的安穩(wěn),釀造出歲月靜好中的風花雪月。
南溪成了一座桃花源、一座扎尕那、一座可可西里。如今的南溪,是一個充滿詩意與歷史的地方。我接觸的匈奴后人一位87世74歲老人金池云。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匈奴人的特質,與漢人無異,和善、樸實、熱情。除了思念的情愫,處處盡顯儒雅,讓人倍感親切。
迷宮一般的八卦弄堂、縱橫交錯的溪流、上馬石、大成祠、祭壇、箭樓,還有那數不清的遺跡碎片、那悠悠的茶馬古道、那神秘的鷹魚坑,猶如一條歷史的河流,依然流淌在歲月里。讓我們穿越時空,順著河流追蹤匈奴足跡,去感知匈奴的歷史和文化。
再次回南溪古寨走走。季節(jié)雖是暮冬,艷陽高照,宛如夏秋初陽。山風徐來,風和日暖,像溫柔的手撫摸著臉龐。聞到陽光的味道,聞到青草的味道,聞到南溪古韻的味道。一股暖流涌遍全身。遇見了愜意的冬日,好開心。
二
整個南溪,墨綠為底色,村莊粉墻黛瓦。山、水、村的巧妙組合,構成一幅絕妙的立體山水畫,是藏在深山未經雕琢的一塊璞玉。三面環(huán)山,北面“龍蛇斗金龜”,龍山、龜山、蛇山,三山鎖住入口。三山右邊雙獅山間是入寨唯一的小徑,只需“雙獅守天門”,南溪古寨自然成了“世外桃源”。匈奴輾轉來此絕境,也是大自然的饋贈。最終遠離了炮火,遠離了殺戮,遠離了腥風血雨?!澳蹦舷獌芍靥欤一ㄔ蠢锟筛铩?,從此,匈奴后裔在這里開始了農耕生活。
又到村口,看到兩人合抱千年古樟,不由得駐足仰視。枝繁葉茂,樹蔭如傘,勃勃生機,蒼天聳立,就像守在村口的衛(wèi)兵,千年守住南溪的安寧。也見證了古寨歷史。樹皮皸裂,寫滿滄桑。樹枝搖曳,仿佛在訴說著匈奴人的前世今生。樹下是一條較大的溪流,沿溪步入金家村(南溪的另一個名字),斑駁的徽派老房、青石板路、鵝卵石圍墻、鵝卵石井框、鵝卵石花壇,滿眼古色古香,盡顯古寨風采,給人深邃而寧靜的感覺。
路過匯源橋、奎壁橋、中興橋。進村三座千年古橋,戲稱“三把鎖”,鎖住金家村風水?!蔼氶_四合馬容道,深鎖三橋羊谷穿”。天藍藍、日燦燦、溪水潺潺。當走到“中興橋”時,看到清澈的溪水,陽光下,波光粼粼,金光閃閃,歡快地由南向北流去。我喜歡這樣的意境,不由得依橋面溪而坐,且聽溪語:“溪水長流,古寨悠悠。訴說匈奴,萬古千秋”。徽風皖韻的隱秘桃源,溪水是流不盡匈奴人的喜樂哀愁。傳說,這里曾經有88條溪,又是南部匈奴的后代來到這里,所以取名叫“南溪”。小溪從東南面的大山深處蜿蜒流經村莊,潺潺而下,宛如一條銀白色的綢帶,輕輕繞過村莊,為古寨增添了幾分靈動與生機,直至西北向悄然消失在遠處的龍、蛇、龜三山腳下?!半[隱村中語,依依墟里煙”,聞到了村莊煙火氣,聽到雞鳴狗吠,也見到來往耕作的人群;也見老人們坐在家門口,曬太陽、聊天、喝茶的情景;也見孩子們在巷子里追逐嬉戲。這些場景構成一幅生動活潑的鄉(xiāng)村生活畫卷,一幅匈奴后人生活的真實圖景。
來到村中,走進“大成祠”,再次被正堂匈奴始祖金日磾的畫像所吸引,他與漢人不僅相貌有異,衣著服飾也顯然不同。顴骨高突,鼻翼較寬,兩眼炯炯,英氣逼人。漢武帝時,霍去病徹底擊垮匈奴,匈奴木屠王的兒子日磾,看清形勢,帶領族人降于漢室,漢武帝封他為馬監(jiān)侍郎,并賜以金姓。智慧的金日磾,保住了家人族人的性命。其后人金僑攜族人躲進南溪古寨,最終在這片遺世獨立的山谷中扎根,才有了生存與發(fā)展。他被匈奴后人所敬仰,為他立碑立卷,歌功頌德。
三
匈奴在兩漢時期只有語言沒有文字,缺乏詳細的自身發(fā)展的歷史記載,“匈奴”一詞最早見于戰(zhàn)國時期的《逸周書·王會篇》《山海經·海內南經》和《戰(zhàn)國策·燕策三》。最完整的記載是司馬遷的《史記》,后來的《漢書》《后漢書》《三國志》《晉書》等史書中,都有匈奴的有關記載。想不到“大成祠”內保存下來的二十八本家譜,記載了一千多年傳世八十余代的生活歷史,記載了族人開枝散葉,族大支番,人文逐啟的歷史,記載了匈奴后人偃武修文,科舉登第的歷史。祠堂里破碎的石碑上殘缺的“榮恩”二字就是歷史的見證,令人驚嘆。
重回南溪,不由自主地又來到金池云老人家,金老老伴腿摔折坐在輪椅上在門前太陽,見到我們十分高興,一邊熱情地打招呼,一邊催促金老倒茶遞煙。寒暄之后我和金老聊起匈奴的過往。金老說:對于我們祖先尋覓安寧的人來說,南溪古寨隱秘于世的幽谷,是大自然特意為他們預留的避風港,讓他們得以在紛飛的戰(zhàn)火之外,悄無聲息地延續(xù)著家族的血脈。祭天時一邊念著祭文,一邊對著祖先跪拜,在五行里游走。脈,成為匈奴心中無可替代的理想桃園。金老端出一摞家譜一邊翻一邊指著祖先的名和姓,講起他們的故事。唐末金日磾的第45代孫金廷烈科舉入仕,成為新安別駕。明朝嘉靖、萬歷年間金精器和金規(guī)器仕途一路舒暢,分別做了湖廣武昌同知和陜西乾州知州。金宣一的曾孫金璧因才華出眾當上了兗州俯的教授。明清之后族人不光在科舉仕途路上有成績,經濟發(fā)展也不俗。有一年受災,金镃拿出糧食救濟周圍的百姓,贏得了善名。金鏈器出資建橋,為百姓出行方便。
不難看出,匈奴自來到南溪,逐漸地融入了中華民族大家庭,而且在民族發(fā)展、個人進步上都和其他民族無異,這是令人稱贊的。
尤其令我有想法的是,那時科舉,并未排擠少數民族,尤其是曾被多個時代的朝廷視為仇敵賊寇的匈奴人,一個南溪村還有以科舉取士走上人生巔峰的例子,真不簡單。就是在漢族聚居的村落,也不一定有人獲得科舉功名的。中華民族的聰明智慧,是各民族共同創(chuàng)造的,這種基因,我們有理由說是中華民族共同的基因遺傳。由此可見,中華民族的襟懷和包容精神,一村雖小,包羅萬象;一人無奇,但同樣可載入史冊。這就是我們中華民族的正能量。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走出金家,太陽已落入山口,打車回去,走到雙獅山口,回望南溪,凝視著這個古老的寨子,安詳中有幾縷炊煙正裊裊升起。
南溪,一個詩意的名字,一個深藏匈奴里的里程碑。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南溪也會日新月異,我會頻頻地來,因為這里遙握的朋友金池云,那些匈奴后代的二十八本家譜,我只是大致翻閱了,其中的精彩故事,吸引著我,我還會專程前來,走進歷史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