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煙火】懷念老姑(散文)
都說家中孩子最受寵的是最小的,可是老姑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她在家中排行最小。老姑長得眉清目秀又知書達(dá)禮??墒蔷褪撬拿羁?。因我爺爺中年早世,老姑不但沒受到我爺爺奶奶對她的寵愛,而且她六歲那年還跟著我奶奶去討過飯。老姑出生1958年,正是國家最困難時期,從小老姑吃糠咽菜,吃不飽穿不暖她吃盡了苦。偶爾有口玉米面干糧奶奶分給她吃,老姑她卻說:“娘,俺不吃,俺是家中最小的不干活,還是讓哥哥姐姐們吃吧!他們干活累。”從小老姑就懂得“孔融讓梨”她非常乖巧懂事。
幸運的是老姑到了上學(xué)的年歲,能上學(xué)讀書,十年寒窗高中畢業(yè)。是她最好的年華,那時村里沒幾個女孩是高中生,老姑高中畢業(yè)后,在村里擔(dān)任十多年的小學(xué)教師。她的班集體每年在鄉(xiāng)里被評為優(yōu)秀班級。她送出了一批又一批德才兼?zhèn)涞娜脤W(xué)生。有個品學(xué)兼優(yōu)的學(xué)生名字叫“小石頭”,他家生活條件十分困難。他爸右腿殘疾,靠他媽媽下地勞動。他姐弟三人,他又是家中老大。為了減輕爸爸媽媽家庭生活負(fù)擔(dān),他想輟學(xué)。老姑三番五次做他家長工作,并掏錢給他買書本。最終小石頭學(xué)業(yè)有成,考上了大學(xué)走出了農(nóng)村。十多年的教學(xué)生涯,老姑幫助像小石頭這樣的學(xué)生不計其數(shù)。她愛自己教書育人的事業(yè),更愛學(xué)生。老姑一直教書直到出嫁前一周,才告別她心愛的三尺講臺和學(xué)生們。學(xué)生們聽到老師要走了,班長帶頭全班同學(xué)來到奶奶家。有的拿著筆記本送給老師,有的手捧一包糕點,那是她的學(xué)生們這個幾分那個幾毛,湊起來的錢給老師買的糕點。都是十多歲的孩子們,抹著眼淚來向老師道別。老姑滿含熱淚,被學(xué)生們這份戀戀不舍的情誼感動的熱淚盈眶。她怎么能舍得收孩子們的糕點呢?老姑不但沒有收學(xué)生們送來的糕點,她又掏錢買了幾包糕點,每人一塊分給學(xué)生們吃。她對學(xué)生們說:“你們要好好學(xué)習(xí)發(fā)奮讀書,將來成為國家棟梁之材,那就是對老師最好的報答”。師生情深,老姑這位辛勤的園丁,她是當(dāng)之無愧的人民的好教師。
老姑疼愛家人,利用周六日下地勞動。實行包產(chǎn)到戶后,奶奶家地里的棉花遍地盛開像朵朵白云。那年秋天周末老姑騎著大架子自行車,馱著一車子棉花,去二十五公里外的鹽山縣城,南關(guān)棉站交棉花。當(dāng)時都是土路來回五十多公里,回來天色已晚。老姑一點沒叫苦沒喊累,晚上繼續(xù)批改作業(yè),第二天又開始奔學(xué)校去了。
那年春天我趕完孟店大集往回走,呼呼的西南風(fēng)呼嘯而來,那狂風(fēng)可真是厲害啊,感覺能把人直接給吹跑了!我騎上車子馱著一車子布頂著大風(fēng),車子根本騎不動。于是兩手吃力地推著車子和布匹一步一步往前走。累的我精疲力盡才走了幾里的路程,到家還遠(yuǎn)著呢?就在這時,前方我老姑騎著輕便自行車出現(xiàn)在我面前,她說:“我來吧,你騎我這車子”。我的眼里瞬間貯滿了液體。老姑才比我大八歲,那種擔(dān)當(dāng),那種時刻想著家人無私的品質(zhì),讓我終生難忘。老姑心靈手巧,她抽空給我們納鞋墊,繡枕頭,織毛衣。她愛家人勝過愛自己。
老姑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媒人也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給她介紹的對象都是上班吃皇糧的職工,條件都很好。那個時候有一媒人給老姑介紹了一個他家親戚,居住在天津長得一表人才。八十年代初我們老家農(nóng)村,談婚論嫁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奶奶聽了就答應(yīng)了這門婚事。這人就是我老姑父,他雖儀表堂堂可是游手好閑,是位地地道道的天津人。老姑嫁給老姑父,當(dāng)時還是人人羨慕的婚姻呢?兩年之后老姑有一兒子。老姑婚后自己做起了生意,先是在天津王串場露天市場賣糧食,一年四季不管是炎炎夏日,還是冰天雪地,她自己蹬著三輪車進貨。一百多斤的麻袋扛起來放到三輪車上。一個身單力薄的婦女,她扛的不單單是大麻袋,她扛的是家的責(zé)任。這期間老姑父已接了他爸的班,這段時間還算消停。一袋袋百斤重的糧食大包,壓的老姑腰酸背痛。那時攤位都是自己用蓬布搭建的簡易棚子。夏天熱的汗流浹背,冬天刺骨的寒風(fēng)打在身上,棚子里暖壺蓋都被凍上。兩只手背上都凍成了凍瘡,兩只腳上的凍瘡爛的難以脫下棉靴。經(jīng)常早晨飯忙到中午吃,中午飯忙到晚上吃。起早帶晚,干了幾年實在干不動了,賣糧食確實不是一個婦女能干的活。老姑又改行自己賣菜。蓬布簡易棚子,換成了一間用鐵板焊接的簡易房子。每天凌晨人們還在夢香的時候,老姑自己起五更睡半夜,三四點鐘蹬著三輪車,去十幾公里的金鐘菜市場批菜。冬天大雪紛飛,老姑把棉被蓋在三輪車上,三輪車打滑,老姑就吃力地推著幾百斤,一車菜往回走。就這樣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一直干了十多年,直到市場拆遷老姑也退休了。老姑累壞了身體,糖尿病、心臟病,病魔纏身。
老姑很有商業(yè)頭腦,他那些年省吃儉用,在天津買了兩棟舊樓,幾年后拆遷分了三棟新樓房。老姑孝敬公婆,每天晚上回到家,給二老洗衣做飯任勞任怨,一直伺候公婆走了。還把兒子供上了大學(xué)。就這樣一位賢惠能干的女人,還經(jīng)常遭到家暴。老姑忍氣吞聲,所有的委屈老姑都咽下,她怕家人們擔(dān)心,誰也不告訴。老姑精神抑郁了。那時即沒電話也沒手機,后來我們姐弟四人來天津做生意,知道了老姑受到家暴。那次我和三個兄弟找老姑父要討個說法。人得講理吧,每個人都是父母所生,遠(yuǎn)嫁的姑娘哪個娘家人不牽掛,受到家暴的親人哪個娘家人不心疼。夫妻本身應(yīng)該互敬互愛,相互體貼,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拳頭是不應(yīng)該朝向自己的親人的。有理說理,老姑哪里做的不對可以和她好好說,家不是戰(zhàn)場。老姑每天風(fēng)風(fēng)雨雨撐起這個家,你別拿著黃金當(dāng)廢鐵。離開你照常生活,只能過的比你家強??茨奶旒偃缭俑覄永瞎靡桓撩锛胰艘膊皇呛萌堑?,我們就依法來教訓(xùn)你。我們把老姑父說的面紅耳赤,一個勁的對老姑道歉,從此以后老姑再也沒有受到家暴。
人們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三十年過去了。老姑老姑父都已退休。老姑父也早已改掉了年輕時那些壞脾氣。每天對老姑照顧體貼入微,洗衣做飯他一人全包了,有空就帶著老姑旅游、遛彎等。老姑的精神抑郁也康復(fù)了??墒潜惶悄虿⌒呐K病始終折磨著,每天一日三次吃藥成了家常便飯,整個身體始終常年讓藥陪著。尤其疫情那幾年,老姑身體消瘦了許多。人生無常,老姑父于2022年3月22日因得肺癌住院,在院七天病世。她老伴的突然離世,老姑受到了很大打擊。整天憂心忡忡,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耙蝗辗蚱薨偃斩鳎偃辗蚱匏坪I睢?。就這樣老姑的糖尿病心臟病更加嚴(yán)重了。
2025年1月13日晚上寒風(fēng)凜冽,我心里不知怎的,感到一種莫名的不舒服。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把我驚醒,我哥給我打電話來了,他說老姑走了。我說去哪里了?電話那邊哥抽泣著說:“老姑去了天堂”。天吶!是不是我在做夢?我立刻撥通了老姑的手機,是老姑的兒子我表弟劉菲接的電話。我急切地問:“老姑,老姑呢?老姑接電話???”表弟哭泣著說“我媽媽突發(fā)心臟病,120救護車?yán)结t(yī)院搶救無效,已經(jīng)撒手人寰”。我這才緩過神來,這真是晴天霹靂,把我的心都震碎了。我和哥哥趕到老姑家,老姑已躺在欞床上了。我們哭喊老姑,老姑雙眼緊閉已再也聽不見了。我大姑二姑,二叔二嬸,二叔二嬸家我兩個妹妹,妹夫。還有三嬸,三嬸家我小弟付海寧。聽到老姑去世的噩耗,第二天上午都趕來了,家人們淚流成河.悲痛欲絕。在河北老家,晚上爸爸聽到人們竊竊私語,看到家人們擦眼抹淚,爸爸再三追問是咋回事啊?二弟才告知爸爸媽媽,老姑病逝。媽媽哭成了淚人,爸爸非要二弟晚上開車來天津老姑家。爸爸和二弟駕車來到天津,已經(jīng)是半夜十二點多了。第三天上午,大姑家我大表弟姜竹青和他兒子一起,都來為老姑送行。前來為我老姑送行的,還有我表弟劉菲他的兩位姑姑,還有他的領(lǐng)導(dǎo)、同事、同學(xué)、朋友,為我老姑送行。送行的車輛跟在靈柩后。
老姑享年67歲,與世長辭,踏上了黃泉路您再也無牽無掛了。老姑您可知道最疼您的,我大姑因您的突然去世,撕心裂肺的痛。二姑因您的離世,傷心欲絕。爸爸二叔二嬸已泣不成聲。全家人因您的離世,肝腸寸斷??刹还芪覀兌嗝吹谋瘋?,老姑您再也回不來了。撇下您尚未成家的兒子劉菲表弟,孤苦伶仃您可放心?
老姑,愿天堂里沒病沒痛,沒有傷悲,您和天堂里的爺爺奶奶又在一起了。奶奶爺爺都會寵你,奶奶再不讓你和她討飯了。逝者安息,一路走好。
老姑您沒有離開我們,昨晚我做了個夢,夢見您又回家了,醒來淚水浸濕了枕頭。您的音容笑貌永遠(yuǎn)深深地像烙印般鐫刻在我們心中。成為家人們永遠(yuǎn)無法抹去的印記。老姑,我們想您啦。
2025年1月江山文學(xué)首發(fā)
付桂霞于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