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說起趕集，那是鄉(xiāng)村生活中一抹獨(dú)特而濃郁的色彩，對于農(nóng)村人來說，它承載著太多的期待與歡樂。我父親就是一個癡迷趕集的人，即使空手而歸，他也樂呵呵的，感覺就像小時候晚飯后兒童要到街上瘋一陣差不多。我覺得就像老年時光里的兒童游戲。
　　 在農(nóng)村，趕集不僅僅是一場簡單的買賣交易，更是一次充滿人間煙火氣的盛會。每個月特定的日子，四面八方的人們便會匯聚在那個熟悉的集市。一路上，遇到周圍村莊的人，有的面熟，要點(diǎn)頭打個招呼，感覺很親切。過后問，那人是誰，誰也說不上名字，隱約覺得臉熟。
　　 記憶中的集市，總是人頭攢動，喧鬧非凡。窄窄的街道兩旁擺滿了琳瑯滿目的商品，五顏六色的攤位一個挨著一個。賣菜的大爺大媽們大聲吆喝著，自豪地展示著自家新鮮的蔬菜；賣肉的師傅手起刀落，精準(zhǔn)地切下顧客所需的份量；賣小吃的攤位前總是圍滿了孩子，糖葫蘆的晶瑩、麻花的金黃，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集市，可以吸引不同身份的人，人們總能找到自己的喜歡。
　　 小時候，我總是盼著趕集的日子。那時，生活的圈子很小，趕集就像是打開了一扇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門。跟著父母走在擁擠的人群中，眼睛忙不迭地四處張望，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碰到熟識的鄰里鄉(xiāng)親，大家會停下腳步，熱絡(luò)地寒暄幾句，聊聊家長里短，分享著生活中的喜怒哀樂。父親跟熟人說話，我急于趕集，就扯扯父親的衣角，生怕被對面的人發(fā)現(xiàn)。父親往往無動于衷，根本不著急。
　　 對于農(nóng)村的人們來說，趕集也是社交的重要時刻。在集市上，能聽到最新的消息，交流農(nóng)耕的經(jīng)驗(yàn)，增進(jìn)彼此的感情。而對于那些辛勤勞作的農(nóng)民，集市是他們將自己的勞動成果變現(xiàn)的地方，那一籃籃新鮮的雞蛋，一捆捆翠綠的青菜，都是他們用汗水換來的收獲。
　　 如今，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農(nóng)村的購物方式也在逐漸改變，超市和電商走進(jìn)了鄉(xiāng)村。但趕集的傳統(tǒng)依然在延續(xù)，它已經(jīng)深深烙印在農(nóng)村人的生活中，成為了一種難以割舍的情懷。不過，我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年輕人圖個新鮮，也往集市上趕，還有的把電商平臺的產(chǎn)品抬到集市，他們說，這叫“線上線下都開花”。
　　
　　 二
　　 記得最初趕集是在八歲吧！那時候家庭困難，父母辛苦種的菜，精心釀的鄉(xiāng)下米酒，都要拿到集市上去賣，以換取些許家用。
　　 每逢趕集的日子，母親會帶著我和二哥一起出發(fā)。集市離家足有五里地，我倆用一根棍子抬著一缸米酒，艱難地往集市趕去。那時候，沒有任何便捷的交通工具，腳下的路便是我們唯一的依靠。一路上，我們走走停停，聽著同行人們的談笑風(fēng)生，心中滿是好奇與期待。
　　 沿著蜿蜒的小路前行，大約一個小時的路程，一條不寬敞的馬路橫在眼前。過了馬路，嘈雜的人聲就像潮水般隱隱約約地涌來。
　　 走過爛泥路，一家沒有院落的民宅映入眼簾。門前空地上，停滿的自行車被一根繩圈著，那便是存車處。繼續(xù)向前，牛的叫聲愈發(fā)清晰。一群牲口集中在一起，它們溫順地任由主人牽著，眼神中透著迷茫，它們像知道即將面臨未知的買家。
　　 再緊走幾步，更大的喧鬧聲撲面而來。啊，趕集的人真多！人山人海，摩肩接踵，這是從未出過門的我們從未見過的景象。出門趕集的人們，衣服穿得齊整，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雖未施粉黛，卻也洗得干凈清爽。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興奮，要過年了，誰不想買點(diǎn)年貨回家，好好過個年呢？即便日子艱難，錢不富裕，也抵擋不住大家對新年的期盼和購買的欲望。一年到頭了，狠狠心，也要買個歡喜。
　　 集市兩邊的攤販不住地吆喝著，賣布的、賣鞋子的、賣瓜子糖塊的、賣蠟燭香火的、賣水果的、賣肉蛋菜的、賣小孩玩具的……應(yīng)有盡有。還有縫紉機(jī)擺攤做衣服的、修鞋的、修鑰匙拉鏈的、給鞋上底的。
　　 我和二哥找好一個地方，把一缸酒小心放好，青辣椒整齊擺好，手上拿好稱，滿心期待地等待客人來品酒問價?？腿酥灰X得米酒好喝，就會買上幾斤帶回家。一般來說，青辣椒總是容易賣出去的，往往不一會兒個工夫就銷售一空，而米酒有時會剩下一半，需要我們再抬回家。
　　 印象最深刻的，是每次準(zhǔn)備回家時，都要吃上一碗正宗的鄉(xiāng)下米豆腐。那滑嫩的口感，香辣的味道，至今仍留在我的記憶深處。那時候的趕集，不僅是為了生活的奔波，更是充滿了溫暖與期待的時光。
　　 如今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交通工具越來越便捷，購物也越來越方便，但那段趕集的記憶，卻永遠(yuǎn)刻在了心底，成為了我童年時光中最珍貴的回憶之一。
　　
　　 三
　　 再次趕集是在12歲那年，那時候的父母給予了我充分的信任，家里的大小事務(wù)都放心讓我去嘗試。幾只老母雞辛勤下蛋，積攢了不少。父母因忙碌無法抽身去售賣，我突發(fā)奇想，向母親提出由我去賣雞蛋。母親竟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這讓我既興奮又緊張。
　　 我挎著盛有雞蛋的小竹筐，跟隨著同去賣雞蛋的鄰居大嫂，來到集市上賣雞蛋的角落。學(xué)著他人的樣子，靜悄悄地蹲下身子，內(nèi)心卻忐忑不安。初次賣雞蛋，我羞澀得難以啟齒，“賣雞蛋哩！”這幾個字在嗓子眼徘徊許久，就是喊不出來?？粗鴣韥硗娜巳海腥撕闷嬖儐杻r格，卻因我是個孩子而未多作停留，這讓我焦急萬分。
　　 我告訴自己不能無功而返，鼓起勇氣向旁人打聽行情，心里有了底后，當(dāng)再有顧客詢問時，我大聲說道：“一塊錢一斤！”終于，一位中年婦女買走了我的雞蛋。那一刻，我懷揣著空竹筐，像一位凱旋的戰(zhàn)士，滿心歡喜，初次做買賣的成功讓我興奮不已。
　　 后來，我學(xué)會了騎自行車，趕集不再僅僅是為了玩耍，更多的是為了購置生活所需。我會獨(dú)自挑選適合自己的衣服，和伙伴們一同前往集市。在照相館里，留下幾張滿意的照片，定格青春的美好瞬間；在街頭的小吃攤前，品嘗那一碗熱氣騰騰的米豆腐，感受著簡單的滿足；在影院中，與同伴們沉浸于精彩的電影情節(jié)，共享歡樂時光。
　　 趕集成了我生活中的一種樂趣，每逢周日未到，我便早早開始盤算著哪天去趕集。等到了周日，我便像一陣風(fēng)似的奔向縣城，盡情地享受著這難得的時光，直到把兜里的錢花得一干二凈，才心滿意足地回家。
　　
　　 四
　　 時光荏苒，如今我已成家，家也安在了城里。趕集，對于我來說，已不再是從前的模樣。如今趕集，只為買點(diǎn)菜和生活零用品，然后便急匆匆地趕回家。再也沒有了兒時的悠閑與興致，更多的是生活的匆忙與瑣碎。
　　 現(xiàn)在的農(nóng)村已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超市、菜市場、服裝店、化妝品店如繁星般散布在各個角落。人們不出家門就能買到心儀的物品，趕集也不再像過去那樣令人期待和熱衷。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物質(zhì)的極大豐富，趕集這一古老的習(xí)俗會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那些曾經(jīng)熱鬧非凡的集市，可能會成為歷史的一頁。但在我的心中，那當(dāng)年對趕集的渴望與熱衷，卻永遠(yuǎn)不會消逝。
　　 即便未來趕集不再，那份記憶也將永遠(yuǎn)珍藏在我心底，成為我生命中最寶貴的財(cái)富，讓我在紛繁復(fù)雜的世界中，始終保持著對生活的熱愛和對美好的向往。
　　 再次踏入這熟悉的集市，心境卻已不同。多了幾分對歲月的感慨，少了兒時的那份單純的歡愉。同樣的街道，同樣的喧鬧，可感受卻大相徑庭。
　　 人生，恰似一場轟轟烈烈的趕集。開場時熱鬧非凡，落幕時落寞寂寥?？蛇@就是人生，充滿悲歡離合，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勇敢地走下去。
　　 人生之旅，心境左右著我們對世界的感知。唯有保持一顆平和而積極的心，才能在這不斷變化的風(fēng)景中，尋得屬于自己的美好與安寧。
　　
　　 2025年1月26日原創(chuàng)首發(fā)于江山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