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大巴上，媳婦靠著我的肩膀懷里抱著剛滿一歲的棠兒，棠兒已經(jīng)睡了，大巴還在橫斷山脈間穿梭，只見一座座山在奔跑著，奔跑著，我知道奔跑的不只是山，還有愛，還有能夠結(jié)出抱成團(tuán)石榴籽的石榴林。
　　 別人問我媳婦是哪里說來的，我回答說：“駐馬店的?！蹦切﹩柕娜硕颊f：“你媳婦來得遠(yuǎn)哦?！睍r間長了就感覺真的很遠(yuǎn)，遙遠(yuǎn)得連孫悟空幾個跟斗云也到不了的地方。
　　 剛認(rèn)識媳婦的時候，媳婦在北京工作，我在會理待業(yè)，我一天游離于詩詞和中醫(yī)之間。因?yàn)闊釔邸都t樓夢》我們在一個微信群相識了。平時我倆也談一些關(guān)于文學(xué)和中醫(yī)的文化。后來越來越熟，以至有彼此都有想飛過去見對方的沖動。
　　 一天下午，天下著蒙蒙細(xì)雨，我接到了她寫給我的情書，情書娓娓道來，回憶了她許多年的歷程，真是一篇個人傳記的史詩，大有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暢想，甚至連我們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老大叫什么，老二叫什么，我的心著急得欲把腋下生雙翅，只為伊人飛北京，我在癡癡想，唯恐日日遲。我想我何德何能能夠得到這樣的愛呀。我一時沖動一時又冷靜，我知道母親中風(fēng)還沒有好呢，還得要我照顧。她知道我母親的情況后，問我：“我來了你可不可能是騙子。”我說：“我現(xiàn)在涼山，再騙就把你騙到非洲去了?！彼α耍乙残α耍蚁胨欢ㄐΦ煤苊?br />　　 等疫情一好，她就辭了工作孤身一人從北京到了會理，但是當(dāng)我們結(jié)婚的時候疫情有了小波動，我說：“老婆對不起本想熱熱鬧鬧和你結(jié)婚的，可是?！毕眿D在婚房燒得旺的火盆邊拉著我的手安慰說：“老公沒有關(guān)系，結(jié)婚只要有你怎么樣都是好的，要不咱們向曹公的畫像鞠躬拜堂吧?！本瓦@樣煮了銅火鍋沒有多少人，媳婦嫁給我了，而嫁妝就是她寄來的幾箱子書。每當(dāng)看著別人結(jié)婚張燈結(jié)彩千車迎送的場景我就不是滋味。我老感覺欠著媳婦什么一樣。我們村單身的看到我媳婦，就問我怎么哄來的？出了多少彩禮？我知道這個問題不好回答。說少了褻瀆媳婦對我的愛，說沒有彩禮好像媳婦不值錢一樣。尤其是問我去過媳婦家沒有的時候我就更加窘迫了，說去了那是撒謊，說沒有去，別人說連家沒有去就把媳婦討回來了？對于這個問題我有時老實(shí)有時撒謊以至于別人認(rèn)為我老實(shí)老個鵝卵石。
　　 大涼山離河南有多遠(yuǎn)呢？對于容易暈車的我河南是那樣遙遠(yuǎn)。然而河南有多近呢？媳婦待產(chǎn)的時候丈母娘不懼路途的遙遠(yuǎn)，從駐馬店過大涼山來。也就是十個月以前德會高速公路沒有完工，單就德昌到會理一程繞山繞水就可想而知對于一個平原住習(xí)慣的丈母娘會怎么想。會不會想女兒呀你左挑右選怎么選了這樣的地方，圖個啥呢？當(dāng)我騎著電瓶車帶著丈母娘回家的時候，丈母娘一路不怎么說話只是在我叫他媽的時候?！彼χ饝?yīng)了個噯！她到家時迫不及待的叫了聲：“麗麗?！毕眿D隔著清明上河圖的門簾子答應(yīng)著：“媽，我在這里。”媽我在這里，千山萬水孩子就隔著一個媽。
　　 媳婦嫁到我家兩年了，有一次遇到幾個收割谷子的河南人，因?yàn)榭谝羰邱v馬店口音，媳婦就邀請她們到我家吃她親手搟的雞湯面。他是多想身邊圍繞著河南口音的人呀，和他們說河南話。
　　 春節(jié)將近媳婦回家的心情更急了，媳婦問：“我要回家過年，你和我回去不？”我開玩笑說：“我不去?！毕眿D低著頭不說話繼續(xù)接她的自來水。我問：“你買票了？”媳婦說：“是?！蔽移^看著她的臉又憔悴了些，自生了孩子以后又瘦了二十多斤，怎么會不憔悴呢，她臉上帶著憂傷貌似失望。我說:“要不你也帶著我去河南過個年，吃香的喝辣的去？”只聽噗嗤一聲，是媳婦笑了。
　　 媳婦一邊算時間一邊盤算買車票，從會理坐大巴七個鐘頭，從成都坐高鐵到鄭州……“老公我好想回家過年啊，媽叫我回去熱熱鬧鬧過個年?！蔽一卮鹆藗€哦?！拔液孟氤砸煌胝诘暮睖??！蔽矣执鹆藗€哦?！拔液孟肷磉厙@著一群說河南話的人，還有我們駐馬店那些街道，還有河南大學(xué)?！蔽医舆B回答幾個哦。當(dāng)我看媳婦臉的時候，媳婦嫣然一笑，眼角卻含著淚花道：“叫你和我回家過年，好像要宰你一樣?！笔茄剑眿D太疲倦了，往常就睡不好覺，因?yàn)閼言芯鸵苑浅Ｈ说囊懔σ闳粵Q然的停掉了安眠藥以及……南北飲食的差異，我父母年邁不能夠幫忙帶孩子，我外出上班媳婦帶著娃甚至煮飯也要親力親為。有時間我們發(fā)生了矛盾，媳婦兒難免說要回家，收拾好行禮又把行禮放回柜子。而就是幾次收好了行禮，就等著那就話，我和你一起回家。
　　 回家過年的距離就隔著一聲媽，過年回家牽動著多少父母孩子的心啊。
　　 我們坐了大巴又換動車，坐了動車又換地鐵，棠兒時不時眩車嘔吐，讓我們措手不及。看了醫(yī)生吃了藥，她含著安撫奶嘴，一路行來，時不時傳出小松鼠咬嚼松果般的咔嚓聲。媳婦安慰自己離家越來越近了，到家就好了，媳婦又握住了我的手。
　　 當(dāng)我們到駐馬店的時候，駐馬店和我想象的不一樣，居然還飄著雪花，讓一個南方很少看到雪的我，既興奮又緊張，畢竟我還是喜歡曬太陽的會理。丈母娘和大舅是半夜冒著大雪開車來接我們的。我推著沉重的行李箱，媳婦抱著娃，我們并排著往出站口走。丈母娘叫了一聲麗麗，媳婦朝丈母娘和大舅的方向走去，媳婦抱著紅福鵝黃邊被包裹的娃，雪花在腳下咔嚓咔嚓的響著，一步一個腳印，前面的腳印走后，后面的雪花又輕輕疊在腳印上，一部分在融化，一部分又繼續(xù)堆疊著。媳婦終于走到了媽媽的懷抱，幾片雪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在媳婦和丈母娘頭上。媳婦和丈母娘隔著棠兒，丈母娘接過棠兒緊緊的抱著，和上一次丈母娘在手術(shù)室從護(hù)士接過嬰兒的棠棠一樣道：“小妞妞中中?！闭赡改锸旨t了，雪花還下著，繼續(xù)下著，繼續(xù)上演著一幅北方春節(jié)所擁有的一切溫情。是呀，大涼山和駐馬店就好像兩個天，大涼山山連著山，水連著水。駐馬店一望無邊似乎看不到一座山，一眼望去高樓大廈筆直的公路除了樓的高低不一樣，好像都一個樣。但是媳婦說汝南是有一座用愛堆積起來的山叫天中山。大涼山是一座適合烤太陽的自治區(qū)。駐馬店是一座有體溫的城市，寒冷并不影響她的溫馨。大涼山和駐馬店相隔遙遠(yuǎn)，相隔著萬水千山。我想大涼山并不遙遠(yuǎn)隔駐馬店也就是一個媽的距離，我也在想在這個人世間，有的距離看是很遙遠(yuǎn)，但是只要心里充滿著愛，就沒有愛不能夠到達(dá)的地方，距離是愛，愛也是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