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年習俗的傳承(散文)
小時候過年,年輕的母親將過年前的家務活安排到日歷上,每天按日歷忙碌著。在我們期盼的眼神和相問中,以最解小孩子心情的暖人話語告訴我們,“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母親的這句話在我們心中激蕩,在北方小村里彌漫。
臘月初,母親開始為我們剪裁布料,做過年的新衣服,三十晚上放到枕頭邊,初一醒來穿新衣出去拜年。那時候,我們小孩子就盼著過年,僅三十那個晚上盼得讓人感覺度日如年,墻上掛表一刻鐘一刻鐘地數著——過年吃好的穿好的,如果能天天過年多好?。?br />
而父親年前上山拾柴,拉回柴禾劈柈子,積攢一垛垛柈子——正月里大人孩子只管玩耍,不需要劈柴禾了。哥哥們忙碌套麻雀,去冰封的河套里捂蛤蟆;我們女孩子無憂無慮地享受玩雪爬犁。北方小村的年味在我們每家每戶大人孩子的演繹中,有滋有味,豐富多彩。
小年那天早上,村廣播喇叭召集秧歌隊彩排大秧歌,高蹺隊成員便到大隊部集合,訓練每年不同花樣的東北大秧歌兒。村西大秧歌的鼓點兒敲響了,“咚咚鏘咚咚鏘,咚咚不拉不拉咚咚嗆”。哥姐們扭秧歌掙工分,十多歲的我也想為家里賺收入,父親為我做了很高的高蹺,參與到秧歌隊。大隊管我們未成年的秧歌隊成員叫小半拉子,沒有公分,但給予獎品,比如白手套、毛巾、牙膏牙刷、瓷盆等。我的二哥是俊男,在秧歌隊領男隊。那時農村還很窮,根本沒有口紅,母親想出一招,用寫對聯的大紅紙邊角余料,嘴唇抿濕粘住紅紙,張開嘴便呈現出棱角分明的紅唇;眉毛用鍋底灰,棉花條取鍋底灰描眉。二哥化完彩妝到了秧歌隊,得到很多人羨慕,都來找母親化妝。后來人人都學會了這個方法,秧歌隊成員便個個精氣神。加上大隊發(fā)下來五顏六色的彩帶綢子服裝,秧歌隊一年比一年像樣了。
我這個小半拉子,在女隊后排,為自己設計的扮相是仙女散花,頭上帶著紙制鳳冠,身上彩綢霞帔,手拿倒立的花籃,淡粉色小花用鐵絲穿在花籃上垂涎欲滴。獨特的創(chuàng)意,得到村民追捧,都追著看,我嬌羞地在秧歌隊后面扭著。我身后有扭地蹦子的,他們扮演豬八戒、孫悟空、唐僧、沙僧;還有跑旱船的毛驢和新媳婦;撲蝴蝶的小丑和小媳婦,這些都跟在秧歌隊后邊,動作靈便活躍。
那年去鎮(zhèn)里比賽,我被提拔到秧歌隊前面,獨特扮相和妙齡少女的婀娜,成為全鎮(zhèn)秧歌隊靚麗的風景線。我村秧歌隊表演勝過其它村,拿到大賽一等獎。秧歌隊到哪里匯演,中午都吃派飯,吃到很多農村巧婦的美味佳肴。如果秧歌隊得到挽留,會再住一晚,晚上派宿,三五個人一組,大炕被派宿的人家燒得暖暖的。秧歌隊晚上扭完秧歌,熱熱鬧鬧地再吃頓飯,后半夜才能入睡,回返時兩地人如同親人一樣依依不舍。
那時過年真有趣!單干后,家家戶戶忙碌自己的農田,一年四季有干不完的活。一切朝錢看,村里文藝娛樂活動從那時起噶然停止,秧歌隊也似乎從那時銷聲匿跡。
在城里打拼幾十年,某年突然靜下心來尋找年味,城里街市廣角,偶有扭秧歌的,卻發(fā)現沒有當年北方小村大秧歌隊的鏗鏘有力,和擲地有聲的昂揚士氣。
去年,回牡丹江老家過年,為了找到年的味道,特意趕回鄉(xiāng)下,這次終于找回失去多年的年的味道了。村大樓前,大姐和其他村民在婦女主任帶領下,依然排練大秧歌。打鼓的曾經是鄰居老弟,他打出的鼓點依然鏗鏘有力。你聽:“咚咚鏘,咚咚鏘,咚咚不拉不拉咚咚嗆!”他的鼓棒每打下去,第一聲都那么有力,振奮人心。
我不由得接過身邊婦女送來的彩扇,隨著鼓點扭起來。人的一生,也許會被某句話、某首歌、某個鼓點震撼,而砥礪前行。我就是被我村這個鼓點激勵著走出山村,走進大城市打拼美好生活。如今回村再次重溫鼓點,我的身心愉悅又興奮。
都說現在過年沒有年味,如果你也像我這樣親臨一場東北大秧歌,一定會找回失去的感覺。
小時候過年看母親忙碌,現在過年輪到自己忙碌。每年忙得焦頭爛額,發(fā)誓明年一切從簡??擅磕暌贿M入臘月,隨著周圍人的談論,還有某某天過年了,心又不能平靜。為顧客燙發(fā)理發(fā)之余,跟鄰里介紹自家有縫紉機可以幫忙改褲腳,省那十元八元給小孩買吃的不好嗎?于是,廢品站淘寶來的老縫紉機,和母親當年一樣,從臘八開始“砰砰砰”地響起來。接著,小年掃灰清理衛(wèi)生,抽空疊元寶。小年這天傍晚,推掉一切事情,安下心來為燒紙寫表文。已故父母、兄長、姑姑墓址,一筆一劃地寫,唯恐寫錯。之前憑記憶,后來學聰明了,將已故人墓址記到收藏里,用時隨時打開,免得苦思冥想。
年三十那天更忙,從早上起床一直忙到看春晚時。上午忙著擺供桌,擺上父母親的照片,接著父親的白酒,母親的紅葡萄酒,以及水果魚肉有規(guī)律地擺上。下午準備好家人的年夜飯,傍晚燒紙請年,供桌供奉到初二、三。三天守年,我會向供桌上的父母親匯報當年的成績和不足,下一年的奮斗目標。
按照傳統(tǒng)習俗,過年無論是燒紙或者擺供桌,雖然缺乏科學依據,但是佛教和道教都有贊同,民間也一樣。這是人類情感的需求,這一習俗不僅僅是生者對逝者的敬畏,更是一種生者對逝者情感的寄托和心靈的慰藉,緬懷和敬仰,思念和牽掛。
很想某一年放下所有牽掛,放飛身體,清凈自在地在火車上過個年。白天借助火車前行的動力,觀賞祖國大好河山。三十晚上在火車車廂里吃年夜飯,讓身心融入家之外公共視野的天地間,讓空靈占據內心,這會是多么有趣浪漫的一件大事。
可這個奇怪的想法想了多年,腳步還是邁不出去,內心還是守護著家的一畝方圓,年的習俗在我手中傳承年得有滋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