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輕柔地灑在保安老張身上，老張翹著二郎腿嘴里悠閑地吸著煙，不慌不忙地連吸幾口，隨后吐出一個接一個像漣漪一般煙圈，先是小小的，逐漸變大，慢慢朝上空中飄去，再漸次飄遠。
　　 老張是區(qū)法院門口的保安，這會兒是早上七點五十五分。在法院里上班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從老張身邊經(jīng)過，一部分人跟老張打招呼，早啊，張師傅，張師傅值班咧。老張笑容滿面地回應，早啊，王主任，今天是我值班呢，陳股長。過了一會，門口漸漸歸于平靜，法院工作人員基本到位了。老張不再抽煙，他拿出手機刷起抖音來，避免影響不好，他把手機靜音了。春天和煦的陽光照射在身上，老張感到一陣懶洋洋，這是一個普通尋常的日子。
　　 偶有零星的外來人員要進入法院，老張要求出示身份證并做好登記，外來人員再進行安檢后就放行了。這是法院的規(guī)定，外來人員都要進行信息登記和安檢。這時，來了個中年人，約莫四十多歲，外邊穿著夾克，內(nèi)著白襯衫，下身一條黑褲子，腳上一雙黑皮鞋。他形色匆匆，像是很焦急，不由分說正想往里面闖。
　　 老張一把拽住他，大聲道：“你干什么？要登記知道不？”
　　 中年人說道：“我愛人和別人打官司，現(xiàn)在正在開庭，我已經(jīng)遲來了半個小時……”
　　 老張聽后依舊堅持道：“再急也要登記，請出示身份證?！?br />　　 中年人道：“走的急沒帶身份證，這樣，我是區(qū)民政局局長程立仁，和你們院長很熟，你可以打電話給你們院長。”
　　 老張聽后一愣，思考了一下，還是口氣決定地說：“你不登記就不能進去，不管你什么局長不局長的?！?br />　　 程立仁聽后火冒三丈，厲聲道：“你一個保安敢攔我，好，我來打電話給你們文院長?！?br />　　 說罷，掏出電話就打：“文院長，我是程立仁，我有急事要進去，可門口的保安不讓進……”
　　 文院長聽后讓老張接電話：“老張啊，這是區(qū)民政局的程局長，你就放行吧?！?br />　　 老張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后無力道：“那你進去吧?！?br />　　 程立仁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老張，隨即大步走進去。
　　 老張心里有些不忿，心想局長有什么了不起的，難道局長有特權(quán)，可礙于文院長發(fā)了話，他也不得不從。心里不免對文院長有些怨懟，覺得他不守規(guī)矩。
　　 本是件小事，生活里的一個小插曲，老張也沒放在心上。過了幾天，文院長竟親自來找老張談話。
　　 “張師傅，你闖禍了知道不？前幾天你攔了程局長，程局長的大舅子是市里潘副市長，潘副市長維護程立仁，已經(jīng)通過關系要讓你下崗。”文院長道。
　　 老張漲紅了臉：“這怎么行？我家里老伴身體不好，長期吃藥，我兒子剛工作，還沒成家，我需要這份工作啊?！?br />　　 文院長無奈道：“我也沒辦法，誰讓你得罪了程立仁。”
　　 老張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半晌嘆了口氣，轉(zhuǎn)身收拾東西回了家。到家以后，看著躺在床上的老伴，老伴睜開混濁的眼睛問到：“你怎么不去上班？這個時候應該沒下班吧？”
　　 老張苦笑道：“以后我都陪著你，不去上班了?！?br />　　 老伴急道：“到底怎么了？”
　　 老張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下，說完像是老了十歲，擠出一絲笑容道：“正好你需要照顧……”
　　 老伴失聲道：“你好糊涂啊，那么較真干什么？”
　　 老張看著墻上的蜘蛛網(wǎng)，快要剝落了的墻皮，擠著滿滿當當似乎無處下腳的房間，他似乎真的后悔了。
　　 這邊程立仁依舊忙得不可開交，后來聽說老張下崗了，嘴上一句話沒說，可微微上揚的嘴角，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這天，程立仁帶著局里股長們?nèi)ネl(xiāng)村敬老院視察。車子在彎彎曲曲的鄉(xiāng)村公路上蜿蜒前行，視察完敬老院，天色接近傍晚，下起雨來。雨勢越來越大，車子在泥濘的路上龜速行駛。
　　 突然一個打滑，車子歪倒在路旁的小河里。河不深幾乎只到腰際，但車子歪倒車內(nèi)人都幾乎暈了過去。眼見著形勢萬分危急，車內(nèi)人醒來急忙推著車門想要出去，但此時車門似乎有萬鈞之力，怎么推都推不開。幸好天沒有完全黑，有路人經(jīng)過，發(fā)現(xiàn)了險情，一個青年人跳進河里，奮力拉開車門，把一車人都救了下來。
　　 程立仁一行人都被送往了醫(yī)院。除了個別頭撞到車壁的受了輕微的腦震蕩外，大部分人都安然無恙。程立仁躺在床上拉起年輕人的手道：“謝謝你救了我們，要不是你，我們就危險了……”
　　 年輕人擺擺手道：“沒什么，這換了任何人都不能見死不救?！?br />　　 程立仁道：“話是這么說，可終究是你救了我們，請問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年輕人說了名字和家的住址之后就走了。他也沒想過人家知恩圖報，只是做了好事也沒必要遮遮掩掩。
　　 幾天后的一個周末，程立仁帶著那天隨行的股長們拿著錦旗來到年輕人的家。年輕人正在廚房做飯，聽到敲門聲，就出來開了門。程立仁和股長們一一和年輕人握了手，紛紛開口道：“謝謝你，謝謝你。”
　　 這時，一個老頭從里屋走了出來，對著年輕人問道：“飯做好了嗎？我和你媽都有些餓了?！?br />　　 年輕人回道：“快好了，這不來客人了，我先招呼客人。”
　　 程立仁覺得老頭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見過，仔細回想原來這老頭是老張。老張看著程立仁，也認出了他，只是此時不知道怎么，對眼前的人也恨不起來，只是怔怔地不說話。
　　 程立仁感覺臉上火辣辣的，老張的際遇是他一手造成的，他當然明白飯碗被奪走意味著什么。只是他不好當面說什么，他把錦旗送到小張手里，并拿出兩萬塊錢想要感謝小張。
　　 小張忙推辭，嘴里說著：“錦旗我收下了，錢絕對不能要?！背塘⑷蕩讉€人和他拉扯起來，不由分說就把錢放到桌子上，然后推門出去了。小張想要把錢還給他們，可是卻沒追上。
　　 后來，區(qū)法院的人通知老張重新去上班。老張坐在保安室里，看著大門口嘴里嘀咕著什么，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