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去拜年，我和堂弟志華、志雪都是一塊去。
　　 大年三十那天下午，從祖墳地請來“爺爺奶奶”（先祖），便準(zhǔn)備集體拜年。在八爺?shù)拇笤鹤永?，家族一百多人，在祖長的主持下先向“爺爺奶奶”拜年。前些年，先給殿字輩的老爺爺?shù)陌菽辍，F(xiàn)如今，“春”字輩的先站起來，大家向他們拜年。接下來，“浩”字輩的站起來，后輩們繼續(xù)跪拜；“志”字輩的站起來，剩下的人只有三四個未成年男性，就不再跪拜。大家排著長長的隊伍，挨家挨戶到本家族的殿字輩和春字輩70歲以上長者家里拜年。
　　 每到一家，九十多歲的老奶奶已不能下床，“浩”字輩領(lǐng)頭的叔叔（人太多，我在隊伍中間，看不清是哪位叔叔）在外面喊一聲：“九奶奶，大家伙來給您拜年了！”老奶奶在屋里應(yīng)一聲，說：“不用拜了，來了就算了?！贝蠡锕恍Γ耘f跪拜。二爺忙招呼大家抽煙。走到別家，爺爺或奶奶（從我這一輩稱呼）就在屋外迎接，人到齊后就開始跪拜，還有人高喊：“大娘，您兜好了！”老太太樂的合不攏嘴，說：“兜著來?！北驹旱膬簩O忙著給大家發(fā)煙，有的說：“吸著來?！钡珶熅硪呀?jīng)塞到手里，說：“接上，接上?！蹦侨酥缓媒舆^去，夾在耳朵上。在竄戶拜年的路上，有幾個小孩冷不丁點(diǎn)一兩個劃炮，或扔幾個摔炮，有大人提醒說：“往墻上扔，別扔人身上，別把新衣服給燒壞了。”
　　 長長的隊伍像一條巨大的蟒蛇，從村西頭游到大東頭，再從村南游前到村北，再從東北游到西北，轉(zhuǎn)一大圈，走十幾家。最多的時候有二十幾家，每年都有老人先后去逝，有的一家兩人只剩下一個，有的二老都故去，還有幾位六十多的也擠身古稀之列。那位老奶奶已經(jīng)九十三了，在全村歲數(shù)大的老太太里排第二號。一位春字輩的爺爺今年八十五歲了，號稱老三，祖長解釋說，在全村年長的男性里面，他排到第三名了。去年春節(jié)，他還排第四呢。
　　 在我小時候，集體拜年是在初一早晨，起五更拜年，由于年輕的愛睡懶覺，津著起不來，一集合需要一兩個小時，祖長給大家一商議便改為三十晚上拜年。那時候沒有路燈，一但下雪，天冷地滑，有的遇到酒場便喝兩杯，摔傷的事常有。過了幾年，大伙覺得拜完年就九點(diǎn)多了，影響喝酒聚餐，就調(diào)整為下午四點(diǎn)半或五點(diǎn)開始拜年，拜完年天才黑，不誤吃年夜飯。
　　 集體拜年后，我就到四鄰八家去拜年，母親在家里招呼來拜年的人抽煙，吃瓜籽花生。遇到來拜年的叔叔或哥哥，我也給他們拜個年，省得我跑腿過去拜年了。
　　 初二早晨，我們先去送“爺爺奶奶”，吃過早飯就可以走親戚拜年了。在我們那一片，我村送“爺爺奶奶”是最早的，有的是初二上午，有的是初三，還有的是初五。拜年的時候，二姑家還供著“爺爺奶奶”，我們就得先給“爺爺奶奶”跪拜，再給姑姑拜年。二姑父已去逝兩三年了，今年二月二十五是他三周年。大姑去逝快十五年了，大姑父也去逝四年了。我們給大表哥、二表哥拜年。大哥二哥想招待我們，但我父親怕我們喝酒誤事，非要我們拜完年，中午回家與來拜年的表哥表弟聚餐。表哥和表弟也都同意，在轉(zhuǎn)一圈親戚后在我家吃飯。必竟大家上學(xué)的上學(xué)，出去打工的打工，聚在一起的機(jī)會太少了。過年時都回家，都能見著面，便在這一天來個大聚會。所以，我們?nèi)ニ奈还霉眉野菽辏念^后說上幾句祝福話，了解一下姑父姑姑的身體情況，姑姑也關(guān)心地問：“恁爹恁娘都沒事吧？”我們都說沒事。感冒發(fā)燒住個院的也不算事。說完就得走，姑姑姑父再三挽留，也得給我父親一個面子。因為我父親也提前跟姑姑打招呼了，不讓安排吃喝。小時候，我和堂弟志華一到三姑、姑家就要住一兩天才走。四姑家的表弟小剛和三姑家的表弟慶常和我們年齡相近，特別玩的來。我們一起打牌，一起放炮，說些村里和學(xué)校的趣事，玩得不亦樂乎，我們住上一兩天，他們也舍不得讓我們走，但拜年的任務(wù)也要完成，只好放我們走。在二姑家，牛肉丸的餃子特別香，我們一定要吃了飯才能走。
　　 現(xiàn)在，中午和表哥表弟們一起吃飯，大家紛紛向我父親和叔叔敬酒。然后就聊一些工作和孩子上學(xué)的事。大侄子和大侄女還有我女兒都上大學(xué)了，還有幾個上中學(xué)的。大表哥說：“慶常，今年存了多少玉米？”慶常說：“存了二十多萬斤，今年剛夠本?！北淼芙ǚ逭f：“不找你去借錢?！睉c常說：“沒要謊，今年還不錯。去年賠了十五萬?！碧玫苤狙┱f：“前年賺錢的時候你也不吭聲了?！倍缯f：“這叫悶聲發(fā)大財。”眾人哈哈笑，喝酒的喝酒，開車的喝飲料。
　　 今年拜年村里車輛特別多，走到哪村哪村堵。五姑那村街道和進(jìn)村路特別窄，而且沒有路肩，對面來車根本沒法會車。只能由一方倒車到一個路口，或就近倒進(jìn)一個寬胡同。好說話的沒事，如有一方不肯讓路，一會兒就堵半條路，有的吵得不可開交。還好我們都協(xié)商通過了。三姑那村原來是鄉(xiāng)鎮(zhèn)駐地，人口多，街路忽寬忽窄，姑姑家居住在村中央，小胡同不能進(jìn)車，大街上沒有停車的地方。讓堂弟志雪在車上等著，我和堂弟志華提著禮物去給姑父姑姑拜年。和三姑說了兩句話趕緊出來，姑姑和姑父送到胡同口，給我們推薦了一條饒村路線，這樣還快一些。到了二姑家已經(jīng)十二點(diǎn)了。表弟建民在我車上，提禮品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少了一份。堂弟說：“上建民家去，他還提東西嗎？”我說：“好像也對?！苯o姑姑磕頭的時候，有兩個人在旁邊站著。我說：“建民，你倆咋不跪？”建峰說：“我倆初一的時候已經(jīng)磕過了?！蔽艺f：“別貧嘴了，趕緊跟我回家，俺爹催飯來?！苯ǚ逭f：“到我家了，俺就不回了?！蔽艺f：“你的車還在俺家來，快走吧?！本瓦@樣，兩車七八個人就回來了。正好大舅家的表弟小福也在，十個人圍在一塊吃飯，挺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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