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北】琢磨(微小說)
俗話說:當(dāng)官靠挖攏,打牌靠串?dāng)n、媳婦靠唬弄。
老韓退休之后,兒子有出息去了南方闖蕩,空出了房子扔給了老韓,一下子給老兩口留出了想像的空間。兩口子都有點小聰明,市上雖然沒有麻將館子,但打麻將的人可是很多,尤其是退休的人越來越多,哪個不是麻壇老手,早就聽說他們都是約好了上某某人家里去玩,但總在人家家里活動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要是開一個小麻將館,給他們一個固定的地方去玩那肯定會受歡迎。當(dāng)然了,若是開麻將館的風(fēng)險與好處都是存在的,風(fēng)險嘛,就怕警察來查賭,這個倒不是大事,再說咱邀來的人哪個不是知根知底的,只要我們限制一下不要玩的太大,警察自是不管,這個風(fēng)險就能躲過去。好處當(dāng)然自不待言,在老屋里至少可以放得下四張方桌,這就是16個人可以玩,每桌抽紅20元,一天的小菜錢就夠了,當(dāng)然還有除去水電費(fèi),好歹一天起碼也有個五六十的收入,一個月就算20天就是一千多塊,一個年掙個萬八千的不是輕松的事嗎,另外房子是自己的,在家里躺著掙錢,不受風(fēng)吹日曬的,多得啊。
主意已定,兩口子開始忙活起來。先是搬家,把自己在一樓的房子騰出來,老兩口搬到兒子的房子去住。然后再收拾自己這套房,兩人開始分工,老韓負(fù)責(zé)各種用具的采購,老韓婆子負(fù)責(zé)收拾屋子。晚上兩口子開始研究麻壇人選,先是清一色地列出熟悉的機(jī)關(guān)退休人選,再查找這些人的聯(lián)系方式。這此事顛費(fèi)腦筋,平時也沒有注意誰退誰沒退啊。甭管那些了,先列上再說?!罢k的老李可以,那個人好,我接觸過多次,聽說挺愛玩麻將的,要不是貪玩早就提拔了”?!斑€有法院退休的老孫,他沒事總是串?dāng)n人打麻將,不是這家就是那家的,玩到了晌午那幾個人還得上小館撮上一飩,你看人家那日子過和多舒坦”。老韓婆子緊跟著提議“我們單位的采買也剛退,跟我關(guān)系不錯,我叫他準(zhǔn)能來”,“再就是我的好姐妹王媛也好玩,讓她過來肯定行,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是不是?”“王媛是行,但我聽說她與那個誰關(guān)系有點那個,他倆要是都來,咱這不是給人家牽線搭橋嘛”,“你開你的麻將館子,他倆想干啥事跟咱有關(guān)系嗎?你這不是咸吃蘿卜淡操心嗎!”“你他媽的傻啊,小麻將館沒開幾天就出了丑聞,你還能再開下去???”……雖然這種爭論經(jīng)常發(fā)生,但經(jīng)這個麻壇人員名單還是在爭論中誕生了。
正好一個禮拜,這小麻將館子算是落成了。粉刷的墻壁,雪白的遮光窗簾,四張嶄新的麻將桌,四套嶄新的麻將牌,全套的代金塑質(zhì)幣,加上全新的茶杯,煙缸等等是一應(yīng)俱全。同時經(jīng)過幾天的串?dāng)n,開張這天還真有十幾位老哥應(yīng)邀前來嘗鮮。老韓兩口子在門前笑臉相迎,等到各位落了座,老韓清了清嗓子開了口:“各位領(lǐng)導(dǎo)、各位好友,今天蒞臨小宅讓俺們老倆口感到蓬蓽增輝,感謝各位捧場”。接下來說到了收費(fèi)和活動須知,最后宣布一下本周不收費(fèi)讓各位盡情體驗小宅的服務(wù)等等、等等。話說得有點長,好玩的人誰愿意聽你的長篇大論,各桌等不及早已經(jīng)開局上手了,洗牌、出牌、三條、六萬……來人都知道老韓不過是個給領(lǐng)導(dǎo)開過車的司機(jī),離開領(lǐng)導(dǎo)啥也不是,還在我們面前吆五喝六的,扯那些沒有的干啥。這不老韓精心準(zhǔn)備的開張講話誰也沒有聽進(jìn)去,全白說了,看著這些政壇老將兼麻壇老手,兩口子臉上掛不住了,老韓正想發(fā)火,老韓婆子用手使勁拽了一下老韓的衣袖,狠狠地說了一句“還不快去給燒水沏茶”。不一會茶水端上來,一位一位地送到手邊。
“這正打著牌那,哪有地方放這水杯,放一邊臺子上吧,你這多耽誤事”。一句話把端茶送水的老韓嗆了個正著,順嘴而出回了一“他媽的伺候局的倒伺候出毛病來了,能不能客氣點”?!翱蜌??客氣什么?你請我們來玩,誰跟誰客氣,再有你說話能不能別把那個他媽的帶上,有點素質(zhì)沒有?!薄拔宜麐尩暮眯暮靡饨o哥們整了個娛樂的地,沒一分感謝的話,怎么著還惹著誰了”?“你整得這個小麻將館,為了啥你自己不知道啊?我們給來玩是給你捧場,給你送錢,你還不知道誰是你大爺,跟我瞎掰扯啥呀!”“得了,都別吵了,人家老韓兩口子給咱辦好事,給咱打麻將整了一個穩(wěn)定的窩子,到這來消停玩玩不好嗎,別扯那些個沒用的”。政府辦的老李說的這句話,算是給場面鎮(zhèn)住了。好歹挺到了晌午,各桌的人漸漸散去,老韓兩口子點頭哈腰地一一送出了門,嘴里不停地說著“歡迎再來啊”。
第二天,來得人就不那么齊了,老韓婆子急得在門口直轉(zhuǎn)悠。老韓在屋里伺候完了局,也忍不住一趟一趟地出來探望。倆口子商量了一下,馬上再通知一下“內(nèi)定名單上的人”。老韓回屋見還有一桌三缺一的,自己先頂上陪著玩起來。老韓婆子找出老花鏡戴上,掏出自己用幾張小紙釘?shù)男‰娫挶?,開始聯(lián)絡(luò)?!拔梗抢蠌垎?,我是老韓婆子,趕緊過來啊,這三缺一等著您了,有事來不了啦,那您可想著明天一定要來??!”“媛媛啊,是我,你老韓大姐,趕緊給我過來,三缺一正等著你了,趕緊,麻溜的啊?!薄巴醮蟾?,快點過來吧,三缺一,就差你了,我啊,我是老韓婆子”……經(jīng)過努力,還是少來了一桌,不過約定了明天,就祈求明天人會來得齊一點。一連幾天下來,這人來的時多時少,伺候局,收拾衛(wèi)生、特別是張羅碼人,把兩口子也累得夠戧,到晚上吃飯的心情都沒有了,躺在床上心里有事就開始了琢磨。
這事情真就怕琢磨,兩口子先是將這幾天每個來人的表現(xiàn)捋了一遍,從中找出來得準(zhǔn)時堅持得好,又沒有啥脾氣沒啥說道的,作為穩(wěn)定發(fā)展的骨干;再把表現(xiàn)稍差一點但仍然堅持天天報到的選定出來,作為鞏固提高的對象;接著又把時來時不來的人認(rèn)真分析一下不來的原因,將其作為重點工作的對象;進(jìn)而再對原來擬定的人員名單中的備份人員進(jìn)行分析,選出增加人選。這些做完了,兩口子才睡了個踏實覺。第二天一早,老韓婆子就戴著花鏡在門口按照既定方針打起了電話,晨光給她的身影鍍上了一層微光。
但是,接下來的幾天雖然在攏絡(luò)人的范圍上有了調(diào)整,效果并沒有顯著改善,常來的仍然是那么幾個骨干,其他人大都隨性,于是兩口子開始了進(jìn)一步的調(diào)查研究。在伺候局的時候在一邊跟麻友嘮起的閑嗑?!鞍?,他王大哥,你看老張這些天在我這玩的好好的,突然就不來了呢?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咱能幫上點什么不?”“你是說老張啊,我聽說他們那有人勾著他,不知那邊什么情況,這串?dāng)n局的保不齊說散也就散了,過兩天你再看,沒準(zhǔn)他還得回來?!崩享n婆子這邊剛起了個頭,老韓又開了口:“誰家沒點事啊,誰沒有幾個好朋友,但打麻將這個事,最好還是有一個穩(wěn)定的窩子,有一幫子人和心,馬合套的朋友在一起玩,要不在哪也都呆不能長久?!薄袄享n你這話說對了,玩圖于個啥,就圖個心情,雖然動點小錢,那不是小賭怡情嘛,老哥幾個一天有個營生打發(fā)時光,在一起玩是次要的,嘮嘮家常,說說世事,局結(jié)而散,一天又沒了,無憂無慮的挺好的。”老王話音剛落,媛媛又接上了茬:“誰說不是啊,常出來玩的誰還在乎那幾個錢,錢那玩意兒不過是身外之物,花出去還能掙回來,到你家玩不就是沖你老韓和這位朋友嘛,這幾位文明人,素質(zhì)都挺高的,沒有因為一點小錢急皮酸臉的,跟那些不認(rèn)不識的不著調(diào)的人玩,沒兩圈就嘴不郎嘰的了,若是幾盤不開糊,還不跟你動手掀了你的桌子啊?!?br />
“對了,上次那誰帶來的那個姐們,描眉整景的,那香水抹得打老遠(yuǎn)能給你熏個跟頭,看樣像個高檔人似的,幾圈下來不順手說話就有點粉子味了,雞巴卵子都上來了,真不是個玩意,我可不慣著她當(dāng)下就給了她兩句,咱不能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她以后再也沒敢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咱們這伙子人還是要招些對撇子的,才能聚得長遠(yuǎn)。我看那個誰就行,就是那個誰,唉呀,這名在嘴邊上就是說不出來,交給我甭管了,趕明我跟他說”?!澳俏铱芍x謝老王大哥了”“沒事,我也有幾個姐妹常在一起,看看想不想過來湊個數(shù)”。媛媛也接上了一句。其他人也你一句他一句的說起來,這一輪議論下來,在一旁蔫了巴嘰不吱聲的老韓聽出了門道,有效果!
轉(zhuǎn)天,果然有了效果,這新人也上來了,齊刷刷湊滿了四個桌,這可把老韓兩口子樂得列了嘴。誰知好日子沒過幾天,派出所民警上了門,沒好氣地追問老韓,聽說你家開賭場了,打得不小,都有誰,把賭資交上來。老韓一邊極力辯解,一邊使眼角讓老伴去找人,一邊讓在場的麻友作證,經(jīng)過一番的交涉,警察好歹放過了老韓,但還是罰了幾百塊錢,并且把在場的人都訓(xùn)斥了一番。老韓心里不服,吵吵扒火地讓警察留下姓名和工作單位,要到局里投訴。同時也向在場的人顯示一下自己的冤枉和膽識。經(jīng)過這頓折騰,玩的興致沒了,人也都散了。
這下老韓兩口子也傻眼了,這明顯是有他媽的人使壞,這小子到底是誰呢?可事出了,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jīng)]有做到位呢?老韓開始一個勁地琢磨開了,腦子里把這些天來過又不來的人排起了隊,突然認(rèn)定就是第一天與自己吵架的那位,那位從第二天再也沒來,肯定是他了。一時間恨由心生,口無遮攔地破口大罵起來,什么難聽罵什么,給人祖宗八代都撅了一遍。罵了一陣氣也消了個差不多了,冷靜下來,兩口子又開始了琢磨。
其實也不一定是那個人,這左鄰右舍的閑雜人不少,咱開個麻將館子掙快錢那還不眼紅,給你打個匿名電話舉報一下,咱不得受著嗎。再說了咱這不是沒跟派出所走個過碼,連個也沒打嗎,不打點打點,擱誰還不挑個禮啊,這么一看咱做得不到位的地方還多了去了,不行咱倆捋捋,看看外圍還有多少活沒干。這么著倆口子又折騰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老韓婆子依然如故地在晨光中打電話碼人,還中那身灰色中帶白色碎花的上衣,戴著那架拴著繩子的老花鏡,一手掐著自己訂的小電話本,一手拿著那臺老年機(jī),一家一家地?fù)芴枺患乙患业难?、一遍一遍地說著拜年話,又一家一家地遇到推辭。這下可傷了老兩口的心了。
一晃幾天過去了,過去的那些個麻友竟然沒有一個來電話問候的。老韓這脾氣上來了,他媽的咱好心好意地伺候著,這幫人竟然沒一個念舊夠朋友的,咱鬧了個出力不討好,錢沒掙下,氣落下不少,真他媽的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呀!
這麻將館子不開也罷,咱也不操那個心,不受那個氣了。老韓婆子倒是不忍心前期的那些投入,花出去了連本都沒掙回來,真是不甘心,也沒好氣地開始嘮叨。言多嘴碎兩人說著說著竟然吵了起來,先是互相埋怨,再是相互挖苦,其中不乏冷嘲熱諷,甚至互相翻起了舊賬。老韓聽著心里不是滋味,繃不住勁竟然動起了手,兩人撕巴在了一塊。過了好大一陣子,兩人罵也罵夠了,打也打累了,癱倒在地上喘著粗氣,老韓的胳膊上、臉上留下了幾首血痕,老韓婆子頭發(fā)也散了,上衣袖子也裂開了,弄了個兩敗俱傷。
俗話說,天上下雨地上流,兩口子吵架不記仇。這不沒過多久,這兩口子又開始了琢磨。老韓說我明天就去派出所跟他們領(lǐng)導(dǎo)掰扯掰扯,怎么也要討個公道,讓他們給咱公開道歉,這樣咱才能挽回影響,要是挽回了影響,這麻將館子還是開得。老韓婆子說我明天還接著碼人,我就不信打動不了他們。又過了一會,兩口子終于冷靜下來了,派出所長我不認(rèn)得,要去得先找到接洽的人,我熟悉的市領(lǐng)導(dǎo)規(guī)格太高,不可能為我的小事出頭,得再學(xué)摸學(xué)摸。老韓婆子到底是做過企業(yè)管理,開始算起了小賬。我看咱也不要再琢磨這麻將館子了,這操心費(fèi)力下來掙得還不如搭得多,不行咱把房子租出去,一個月也不比麻將館子少掙多少,關(guān)鍵是他不操心啊。聽老婆這個辦法,老韓心里雖然窩著口氣,但馬上認(rèn)為這的確是個好主意。于是兩口子又開始了新一輪琢磨……
2025年2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