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圓形】杜鵑花
山路蜿蜒,像一條灰白的帶子,在青翠的山間盤旋。段敏蕙背著背包,跟在文工團的隊伍后面,腳步有些踉蹌。背包里裝著演出用的道具,沉甸甸的,壓得她瘦削的肩膀生疼。她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珠,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龐。她的皮膚白皙,在陽光下近乎透明,一雙杏眼又大又亮,眼尾微微上挑,帶著幾分倔強。烏黑的長發(fā)編成兩條麻花辮,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
忽然,一陣山風(fēng)拂過,帶來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段敏蕙抬頭望去,只見不遠(yuǎn)處的山坡上,一簇簇杜鵑花開得正艷。粉的、紅的、白的,像一團團彩云,點綴在蒼翠的山間。
"小心!"一聲低喝傳來。段敏蕙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一股大力拽到路邊。一塊碎石從她剛才站立的地方滾過,帶起一陣塵土。
她驚魂未定地抬頭,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睛。那是個年輕的戰(zhàn)士,約莫二十出頭,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軍裝。他的臉龐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嘴角微微上揚,帶著幾分少年人的稚氣。他的右臂纏著繃帶,臉上還帶著幾道細(xì)小的傷痕,卻掩不住他眉宇間的英氣。
"謝謝......"段敏蕙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他的目光越過她,落在山坡上的杜鵑花上。那眼神溫柔得不像個戰(zhàn)士,倒像個詩人。
"你喜歡杜鵑花?"段敏蕙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他點點頭,嘴角揚起一抹羞澀的笑:"我老家也有這樣的杜鵑花。每年春天,山坡上開滿了花,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一片彩霞。"
段敏蕙注意到他的背包上別著一朵粉色的杜鵑花,花瓣已經(jīng)有些蔫了,卻依然倔強地綻放著。
"你受傷了?"段敏蕙指了指他的右臂。
"沒事,小傷。"他輕描淡寫地說,"前幾天遇到敵機轟炸,為了救一株杜鵑花,被彈片擦傷了。"
段敏蕙愣住了。為了救一株花?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輕聲解釋道:"那株杜鵑花很特別,是紫色的,我從來沒見過。它長在一塊突出的巖石上,像一面旗幟。轟炸的時候,我生怕它被炸沒了......"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耳尖泛起淡淡的紅暈。段敏蕙忽然覺得,這個年輕的戰(zhàn)士,就像他背包上那朵倔強的杜鵑花,在戰(zhàn)火中依然保持著對美好的向往。
"我叫段敏蕙,是文工團的。"她主動介紹道。
"我叫陳小勇,是偵察連的。"他頓了頓,"你們文工團要去前線慰問演出嗎?"
段敏蕙點點頭:"是啊,聽說前線打得很激烈......"
話還沒說完,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轟鳴聲。陳小勇的臉色瞬間變了,他一把抓住段敏蕙的手腕:"快躲起來!敵機!"
他們剛躲進路邊的掩體,幾架敵機就從頭頂呼嘯而過。爆炸聲此起彼伏,震得地面都在顫抖。段敏蕙緊緊貼著掩體的石壁,能清晰地感覺到陳小勇急促的呼吸。
"別怕。"他低聲說,聲音里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等轟炸結(jié)束,我送你回文工團。"
轟炸持續(xù)了將近十分鐘。等敵機遠(yuǎn)去,他們才從掩體里出來。空氣中彌漫著硝煙的味道,遠(yuǎn)處的山坡上,幾處杜鵑花叢已經(jīng)被炸得七零八落。
陳小勇望著那些殘破的花叢,眼神黯淡下來。他解下背包上的那朵杜鵑花,小心翼翼地?fù)崦ò辍?br />
"給你吧。"他突然把花遞給段敏蕙,"等戰(zhàn)爭結(jié)束了,你把它種在文工團的院子里,讓它開滿整個春天。"
段敏蕙接過那朵花,感覺它比想象中要沉重得多。
第二天,文工團繼續(xù)向前線進發(fā)。段敏蕙時不時回頭張望,希望能再看到那個背著杜鵑花的年輕身影。但直到他們到達前線,他都沒有再出現(xiàn)。
一個月后,段敏蕙在野戰(zhàn)醫(yī)院幫忙時,聽說偵察連在一次行動中遭遇伏擊,傷亡慘重。她的心猛地揪緊了,連忙打聽陳小勇的消息。
"你說那個總帶著杜鵑花的戰(zhàn)士?"護士長嘆了口氣,"他為了掩護戰(zhàn)友撤退,犧牲了......"
段敏蕙感覺眼前一陣發(fā)黑,耳邊嗡嗡作響。護士長遞給她一個染血的布包:"這是他留下的遺物,里面有一封信,是給你的。"
段敏蕙顫抖著手打開布包,里面是一朵干枯的杜鵑花,還有一張皺巴巴的紙條:
"敏蕙同志:
如果我沒能活著回來,請把這朵杜鵑花種在你能看到的地方。讓它代替我,看著和平的春天到來。
小勇"
淚水模糊了段敏蕙的視線。她小心翼翼地把那朵杜鵑花夾在日記本里,就像珍藏一個永遠(yuǎn)無法實現(xiàn)的夢。
多年后,段敏蕙在文工團的院子里種下了一片杜鵑花。每年春天,它們都會開得如火如荼,像一片彩霞,像一面旗幟,更像那個年輕戰(zhàn)士永遠(yuǎn)明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