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過年回到父母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每天看看書，什么也不用做，按理說日子過得很舒坦。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晚上就睡不著。泡腳的時(shí)候，隨口跟我媽這么一說，我媽說，我就羨慕你爸，每天晚上一到床上就開始打呼嚕。那口氣聽著全是羨慕。
　　 聽到我媽這么一說，晚上睡覺的時(shí)候，我就特意開著門，想聽聽我爸的呼嚕聲。
　　 老兩口晚上睡覺習(xí)慣把門開著點(diǎn)縫隙睡覺，等他們倆房間關(guān)了燈，我輕輕把房門打開，果然就像我媽說的，不一會我爸的呼嚕聲就響起來了，吐氣吸氣，吐氣吸氣，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真有節(jié)奏。
　　 沒想到聽著聽著，不知道自己怎么也睡著了。年前幾天，每晚父親有節(jié)奏的呼嚕聲，讓我也睡了個(gè)好覺。
　　
　　 二
　　 大年三十，我、姐姐和老兩口，四個(gè)人打摜蛋，孩子們在看春晚。“今晚打到十二點(diǎn)。”老媽發(fā)話了。“沒問題。”只要老兩口高興，我們怎么都行。
　　 看老爸一直不吭聲，我們不知道咋回事。老媽笑著說：“老頭子，今晚贏錢還不高興啊?！薄班牛吲d?！笨蠢习值谋砬?，我沒感覺他有多高興。知父莫若女，老爸一定是有心事。
　　 果然，晚上再聽，沒有聽到我爸有節(jié)奏的呼嚕聲?？磥恚习值男氖虏恍?。一般的事情，不會影響他睡覺。上回，老姐給他買了一個(gè)寬戒指，結(jié)果老人家就戴了一天，第二天再看，手上的戒指沒有了，不知道怎么就弄丟了。我媽念叨了半年，結(jié)果人家倒好，該喝喝該睡睡，沒受一點(diǎn)影響。
　　 這下好了，老爸睡不著，我也睡不好，第二天，倆人都頂著個(gè)黑眼圈。
　　 “你知道怎么回事吧？”我姐一來，把我拉到走廊上，偷偷地問我，那眼神就像是我肯定知道點(diǎn)什么。
　　 “真不知道啊，他們倆也沒吵架，什么事也沒發(fā)生啊！”我攤開雙手，用無辜的眼神告訴我姐，我跟她知道的一樣多。
　　 “等會看我的?！?br />　　 “有戲看了?！弊隽藥资甑慕忝?，我姐的心思我最懂。我就佩服她，什么事情她都能處理好。在我們家，我姐做什么我都支持，簡直成了我的主心骨，我認(rèn)的決策者。
　　
　　 三
　　 “爸、媽，吃完飯，我們出去逛逛，外面好熱鬧，天井湖公園里都是人?！苯憬銘Z恿。“對對，我想去公園?！蔽腋谖医愫竺娓胶?。
　　 “大過年的，公園有什么好逛的。不去！”老爸說話還是那樣生硬，一看就是有事。
　　 “那去爬山，今天初一，初一登高，步步高升！”我姐依然笑瞇瞇，“好不好？”語氣溫和。
　　 “嗯嗯，太好啦，初一登高，步步高升。在家好無聊，爸，就去吧?！蔽易е习值氖郑噲D撒個(gè)嬌。
　　 “好好好，你們都事業(yè)順利，步步高升！”我媽也加入了勸說，“老頭子，吃完飯，一起去就是了，不要掃了孩子的興?！?br />　　 “你們?nèi)?，我今天就在家里，大年初一，家里要是有人來拜年呢？家里不能沒有人。”我爸找個(gè)不能反駁的理由。
　　 “左右鄰居都不認(rèn)得，哪個(gè)來？又不是在老家。”我姐剛說完，就發(fā)覺不對勁，立馬改口說道，“老家有人說要來拜年嗎？”
　　 爸沒做聲了。這下爸的心思我們算是知道了，他是想老家的人了。
　　
　　 四
　　 我爸想老家的人，也就我兩個(gè)叔叔了。
　　 我爸兄弟三個(gè)，我兩個(gè)叔叔平時(shí)都在外地，只有過年才回老家，我們早就搬城里了，過年也不回去了。每年過年，初二，叔叔家的孩子來我們家拜年，我們初三再去叔叔家拜年。幾年了，都是這樣，我們也沒覺得什么不妥。我爸七十多了，叔叔也都六十多歲了，再讓他們跑來跑去，不合適。
　　 想起來，三十晚上我們打摜蛋的時(shí)候，說起過這件事。我姐和我一邊，我們倆難得打贏了一回，我姐把椅子都快搖散了：“我們初三去拜年，爸，你放心好了?！?br />　　 “我也回去。”記得老爸當(dāng)時(shí)說了這么一句。
　　 “你回去干嘛，不用回去的，這么大年紀(jì)了，我們小的跑跑就行了?！蔽医惆雅葡吹脟W啦啦，一股清風(fēng)吹來。我沒聽清楚我爸后面說的啥。
　　
　　 五
　　 初一老家沒有來人，晚上我打開門，沒聽到我爸的呼嚕聲。
　　 初二，老家弟弟來了，我爸跟他喝了一瓶白酒，我喝了紅酒，頭昏昏的，迷迷糊糊睡了一晚上。不知道我爸有沒有打呼嚕。
　　 初三，我睡得正香，就聽到客廳吵哄哄，柜子一會關(guān)，一會開。套上睡衣出門一看，我們打摜蛋的八仙桌上，擺滿了東西。
　　 我爸呢，坐在沙發(fā)上，穿戴整齊，戴著鴨舌帽，手里拿著茶杯，一副要出門的架勢。
　　 去拜年的時(shí)候，我爸回頭跟我媽說了一句：“晚上，我在老家住一晚，不回來了啊。”
　　 看來，今晚又聽不到我爸的呼嚕聲了。但是，我知道，我爸今晚的呼嚕聲一定最有節(jié)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