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石蘭新近發(fā)表了戚氏兩首詞，原文如下：
　　
　　 《戚氏·秋懷》
　　
　　 冷霜秋，敗荷殘菊惹閑愁。望斷長亭，古道西風(fēng)木葉悠。幽悠，暮云愁，殘陽泣血山如斗。雁字聲聲漸遠，離人獨對黃昏后。
　　
　　 悲秋。往事浮，昔日繁華似水流。春花秋月，到頭不過夢難留。思悠悠，念舊游，故園回首滿心憂。寒蛩聲里，燭影搖紅，獨倚高樓。
　　
　　 暮云愁，秋聲漸起入雙眸。落葉紛飛似蝶，飄飏荒階惹悲秋。凝眸，憶從頭，昔時歡景夢中求。繁華巷陌，綠水橋邊，笑語難休。
　　
　　 休休，歲月流，韶華漸遠意難酬。功名未就，歲月匆匆，只剩清愁。悠悠。嘆風(fēng)柔，怎奈離人心里惆。長亭別后，千里云山，望斷歸舟。
　　
　　
　　
　　 《戚氏·夏暮游湖感懷》
　　
　　 暮云低，夏湖波滟柳凄迷。荷盡已無擎蓋，蓮房低墜影參差。悲兮，嘆花稀，繁華過眼似飛霓。扁舟獨泛煙水，遠岸微茫入眼低。
　　
　　 愁思，繞心底，昔游如夢月明時。曾經(jīng)蝶舞蜂戲，笑語歡歌醉碧池。迷迷。憶當(dāng)時，香風(fēng)滿袖醉花枝。如今人去也，剩對殘荷，空惹幽悲。
　　
　　 夏湖西，殘陽泣血染荷畦。岸芷汀蘭衰敗，風(fēng)搖葦絮亂凄凄。悽悽，望湖堤，舊游蹤跡漸難覓。長亭仍在原地，不見當(dāng)時共賞題。
　　
　　 幽期，付流水，歲月無情枉凝眉。曾經(jīng)壯志千里，到今空負少年時。悲思。嘆人非，繁華過眼總成灰。且將杯酒邀月，醉臥湖濱，夢繞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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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筆者試解讀之：
　　
　　
　　 一、引言
　　
　　 在中國古典詞的浩瀚星空中，《戚氏》這一詞牌猶如一顆獨特的星辰，以其獨特的格律和適合鋪陳敘事、抒情表意的特點，吸引著眾多詞人一展才情。這里要賞析的兩首詞，《戚氏·秋懷》和《戚氏·夏暮游湖感懷》，便是詞人借這一詞牌抒發(fā)內(nèi)心復(fù)雜情感的佳作。它們在意象運用、意境營造、情感表達和藝術(shù)手法等方面各有千秋，卻又都深深扎根于中國古典詩詞的文化土壤之中，值得我們深入品味。
　　
　　 二、《戚氏·秋懷》賞析
　　
　　 （一）意象運用
　　
　　 1.?秋之典型意象的集合
　　 ????詞的開篇“冷霜秋，敗荷殘菊惹閑愁”，就如同展開了一幅秋的畫卷，“冷霜”點明了季節(jié)的寒冷與肅殺，霜的冰冷質(zhì)感給人以寒意陣陣的感覺?！皵『伞焙汀皻埦铡笔乔镆獾牡湫痛恚苫ㄔ谑⑾氖㈤_，到了秋天則殘敗不堪，菊花雖有耐寒之名，但“殘菊”也暗示著秋的深入，美好事物的消逝。這些意象的組合，從一開始就奠定了一種凄涼、衰敗的氛圍，為后文的“閑愁”提供了情感的生發(fā)點。
　　 ????接著“望斷長亭，古道西風(fēng)木葉悠。幽悠，暮云愁，殘陽泣血山如斗”，長亭是古代送別之地，與“古道”一起，承載著離別的愁緒?！拔黠L(fēng)”是秋風(fēng)，在古典詩詞中常常與蕭瑟、凄涼相聯(lián)系，如“古道西風(fēng)瘦馬”?！澳救~”一詞，源自屈原的“裊裊兮秋風(fēng)，洞庭波兮木葉下”，木葉的飄落象征著生命的凋零。“暮云”和“殘陽”也是典型的傍晚秋景，“殘陽泣血”將殘陽擬人化，賦予它泣血的悲戚形象，“山如斗”則描繪出殘陽下山脈的輪廓，有一種凝重、壓抑的感覺。
　　 ????還有“雁字聲聲漸遠”中的“雁字”，大雁在秋天南飛，其隊形如字，古人常借此表達思鄉(xiāng)、思念親人或離別的情感。這些意象如同拼圖的碎片，每一個都帶著秋的氣息和愁的韻味，組合在一起，構(gòu)建出了一個完整而又充滿愁緒的秋之世界。
　　
　　 2.?意象的文化內(nèi)涵
　　 ????這些意象不僅僅是自然景物的簡單描繪，它們背后有著深厚的文化內(nèi)涵。例如長亭，在中國古代文化中，它是離別的象征，無數(shù)的送別詩都與長亭有關(guān)。從這些意象中，我們可以看到中國古典詩詞文化的傳承，詞人通過運用這些意象，喚起了讀者內(nèi)心深處對于秋愁、離別、時光流逝等情感的共鳴。
　　
　　 （二）意境營造
　　
　　 1.?整體意境的構(gòu)建
　　 ????通過上述意象的精心組合，營造出了一種凄美、孤寂、哀怨的意境。詞中的秋景不是單一的、孤立的，而是相互關(guān)聯(lián)、相互映襯的。從近景的“敗荷殘菊”到遠景的“望斷長亭，古道西風(fēng)木葉悠”，再到天空中的“暮云愁，殘陽泣血”，最后到聽覺上的“雁字聲聲漸遠”，詞人從多個角度、多個層次描繪出秋景，使讀者仿佛置身于一個廣闊而又充滿哀愁的秋之天地中。
　　 ????在這個意境中，時間仿佛凝固在傍晚時分，光線逐漸黯淡，寒冷的氣息彌漫開來。每一個意象都像是一個音符，共同奏響了一曲秋愁的悲歌。例如“寒蛩聲里，燭影搖紅，獨倚高樓”，寒蛩的叫聲在寂靜的秋夜中格外清晰，燭影在風(fēng)中搖曳，而獨倚高樓的人則顯得更加孤寂。這種以景襯人的手法，進一步強化了整體的孤寂、哀怨的意境。
　　
　　 2.?意境與情感的交融
　　 ????意境與情感緊密相連，秋的意境是情感的載體，而情感則賦予了意境更深層次的意義。詞人的“閑愁”“悲秋”“滿心憂”等情感在秋的意境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這種意境與情感的交融，使得讀者能夠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詞人內(nèi)心的痛苦與無奈。
　　
　　 （三）情感表達
　　
　　 1.?情感的層次遞進
　　 ????情感表達豐富且具有明顯的層次。首先是由秋景引發(fā)的“閑愁”，這種愁緒是比較初步的、感性的，是對眼前秋景的一種直觀反應(yīng)。隨著詞的推進，“往事浮，昔日繁華似水流”，開始回憶往昔的繁華，此時的情感從對秋景的愁緒轉(zhuǎn)向了對時光流逝、美好不再的感慨。
　　 ?????接著“離人獨對黃昏后”，又回到了現(xiàn)實中的離人愁緒，這種離人愁緒不僅僅是因為秋景的凄涼，更是因為往昔的美好與現(xiàn)實的孤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最后“悠悠。嘆風(fēng)柔，怎奈離人心里惆。長亭別后，千里云山，望斷歸舟”，感嘆歲月匆匆，功名未就的清愁。這里的情感已經(jīng)從對秋景和離別的感性愁緒上升到了對人生的理性思考，包含了對歲月無情、功名未就等多種復(fù)雜情感的交織。
　　
　　 2.?情感的深度與廣度
　　 ????詞中表達的愁緒具有相當(dāng)?shù)纳疃取Ｋ粌H僅是對秋景的傷懷，更是對人生的無常、歲月的流逝、功名未就以及離別的多重悲嘆。從廣度上看，涵蓋了從自然景象到個人情感，再到對人生境遇的思考，反映了詞人豐富的內(nèi)心世界。這種深度和廣度使得這首詞具有很強的感染力，讓讀者能夠感同身受。
　　
　　 （四）藝術(shù)手法
　　
　　 1.?情景交融
　　 ????整首詞情景交融的手法運用得十分精妙。如“雁字聲聲漸遠，離人獨對黃昏后”，雁字漸遠的景象與離人的孤獨相融合，以景襯情，使離人的愁緒更加濃郁。大雁的離去象征著離別的不可避免，而離人在黃昏后的孤獨則被這一景象進一步烘托。
　　 ????“寒蛩聲里，燭影搖紅，獨倚高樓”也是情景交融的典型例子。寒蛩聲和燭影搖紅的景象烘托出獨倚高樓之人的寂寞與憂愁，寒蛩的叫聲在寂靜的夜晚更顯凄涼，燭影的搖晃則暗示著人心的不安與孤獨，情景相得益彰，將詞人的情感表達得淋漓盡致。
　　
　　 2.?用典與化用
　　 ????雖然沒有明顯的典故引用，但在一些表述上有化用前人詩詞的痕跡，如“殘陽泣血”等。這種化用增強了詞的文化底蘊，同時也使情感表達更加生動形象?！皻堦柶蓖ㄟ^對殘陽的擬人化描寫，賦予了殘陽強烈的情感色彩，比單純的描繪殘陽更加富有感染力。
　　
　　 三、《戚氏·夏暮游湖感懷》賞析
　　
　　 （一）意象運用
　　
　　 1.?夏暮湖景意象的選擇
　　 ????詞的開篇“暮云低，夏湖波滟柳凄迷。荷盡已無擎蓋，蓮房低墜影參差”，描繪了夏暮時分湖的景象?！澳涸频汀苯o人一種壓抑的感覺，預(yù)示著即將到來的變化?！跋暮ㄤ佟睂懗隽撕牟ü怍贼?，但“柳凄迷”則又增添了一種凄涼、迷茫的氛圍?！昂杀M已無擎蓋”化用蘇軾的“荷盡已無擎雨蓋”，荷的殘敗是夏末的典型特征，蓮房低墜則進一步強調(diào)了這種衰敗的景象。
　　 ????隨后“岸芷汀蘭衰敗，風(fēng)搖葦絮亂凄凄”，岸芷汀蘭本是美好的香草，但“衰敗”一詞使其成為了衰敗景象的一部分。風(fēng)搖葦絮的“亂凄凄”，生動地描繪出葦絮在風(fēng)中凌亂的樣子，給人以一種不安和凄涼的感覺。這些意象都緊緊圍繞著夏暮湖景的衰敗展開，為后文的情感抒發(fā)奠定了基礎(chǔ)。
　　
　　 2.?意象的表意功能
　　 ????這些意象的表意功能十分明確，都是為了傳達出時光流逝、繁華不再的感覺。夏湖原本是充滿生機的地方，荷花盛開、岸芷汀蘭芬芳、柳絲搖曳，但在夏暮時分，這些景象都變得衰敗不堪。這種變化象征著美好事物的消逝，與詞人內(nèi)心的情感相呼應(yīng)。
　　
　　 （二）意境營造
　　
　　 1.?獨特的夏暮湖景意境
　　 ????通過對夏暮湖景意象的組合，營造出了一種幽冷、落寞、感傷的意境。從湖中的荷盡、蓮房低墜，到岸邊的芷蘭衰敗、葦絮亂搖，整個畫面充滿了衰敗和凄涼的氣息?！跋暮ㄤ倭嗝浴敝校ǖ匿黉倥c柳的凄迷形成了一種對比，湖波的波光似乎在訴說著曾經(jīng)的美好，而柳的凄迷則表明了現(xiàn)在的落寞。
　　 ????在這個意境中，光線似乎也變得黯淡，有一種日暮途窮的感覺。與《戚氏·秋懷》中的秋之意境不同，夏暮湖景的意境更多地帶有一種從盛到衰的落差感，這種落差感是詞人情感的重要來源。
　　
　　 2.?意境與情感的互動
　　 ????意境與情感相互影響、相互促進。夏暮湖景的衰敗意境引發(fā)了詞人的愁思和悲嘆，而詞人的情感又進一步強化了這種衰敗、落寞的意境。例如“扁舟獨泛煙水，遠岸微茫入眼低。愁思，繞心底，昔游如夢月明時”，扁舟獨泛在煙水之中，遠岸微茫，這種景象加深了詞人的愁思，而愁思又讓詞人眼中的湖景更加朦朧、凄涼。
　　
　　 （三）情感表達
　　
　　 1.?情感的層次發(fā)展
　　 ????情感表達同樣具有清晰的層次。首先從夏暮湖景的衰敗引發(fā)的愁思開始，“愁思，繞心底，昔游如夢月明時”，這是一種對眼前景象的直接情感反應(yīng)。然后回憶往昔的歡樂時光，“曾經(jīng)蝶舞蜂戲，笑語歡歌醉碧池”，這種回憶與眼前的衰敗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更加突出了時光變遷帶來的失落感。
　　 ????接著“如今人去也，剩對殘荷，空惹幽悲”，回到現(xiàn)實，面對如今的衰敗景象而產(chǎn)生的幽悲，這種幽悲不僅僅是對湖景的悲嘆，更是對人事已非的感慨。最后“曾經(jīng)壯志千里，到今空負少年時”，感嘆歲月無情，壯志未酬，將情感從對湖景和人事的悲嘆上升到了對人生的遺憾和悔恨。
　　
　　 2.?情感的細膩與深沉
　　 ????詞中表達的情感十分細膩，通過對夏暮湖景的細致描繪，將情感融入其中。例如“悲思。嘆人非，繁華過眼總成灰”，這種對人非物是的悲嘆，不僅僅是一種簡單的感慨，而是包含了對過去美好時光的懷念、對現(xiàn)在衰敗景象的無奈以及對未來的迷茫。情感的深沉體現(xiàn)在對壯志未酬的悔恨上，這反映了詞人對自己人生的深刻反思，具有很強的感染力。
　　
　　 （四）藝術(shù)手法
　　
　　 1.?情景交融
　　 ????情景交融手法貫穿全詞。例如“荷盡已無擎蓋，蓮房低墜影參差。悲兮，嘆花稀，繁華過眼似飛霓”，荷盡、蓮房低墜的景象與對繁華過眼的悲嘆相結(jié)合，景中含情，情因景生。荷的殘敗景象直接引發(fā)了詞人對繁華消逝的悲嘆，而這種悲嘆又讓荷的殘敗景象更具情感內(nèi)涵。
　　 ?????“岸芷汀蘭衰敗，風(fēng)搖葦絮亂凄凄。悽悽，望湖堤，舊游蹤跡漸難覓”，衰敗的岸芷汀蘭和亂搖的葦絮與舊游難覓的惆悵相融合，營造出一種感傷的氛圍。岸芷汀蘭的衰敗和葦絮的凌亂景象成為了詞人惆悵情感的外在表現(xiàn)，使讀者能夠更加直觀地感受到詞人內(nèi)心的情感。
　　
　　 2.?對比手法
　　 ????運用了對比手法，如往昔的“蝶舞蜂戲，笑語歡歌醉碧池”與如今的“剩對殘荷，空惹幽悲”形成鮮明對比。過去的歡樂與現(xiàn)在的凄涼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這種反差突出了時光變遷帶來的巨大落差，從而更加強化了作者的悲嘆之情。通過對比，詞人對時光流逝、繁華不再的感慨更加深刻，也讓讀者更加深刻地體會到詞人內(nèi)心的失落與惆悵。
　　
　　 四、兩首詞的比較與總結(jié)
　　
　　 （一）意象與意境的比較
　　
　　 1.?意象方面
　　 ????《戚氏·秋懷》主要選取了秋景意象，這些意象多與離別、時光流逝和生命凋零相關(guān)，如“敗荷”“殘菊”“長亭”“雁字”等。而《戚氏·夏暮游湖感懷》則選取了夏暮湖景意象，側(cè)重于表現(xiàn)從盛到衰的變化，如“荷盡”“蓮房低墜”“岸芷汀蘭衰敗”等。
　　 ?????兩者意象的共同點在于都選取了具有代表性的自然景物來傳達情感，并且這些意象都帶有濃厚的文化底蘊，能夠喚起讀者的文化記憶。
　　
　　 2.?意境方面
　　 ????《戚氏·秋懷》營造出的是一種凄美、孤寂、哀怨的秋之意境，這種意境更多地帶有一種永恒的愁緒，與秋的蕭瑟、寒冷相契合。而《戚氏·夏暮游湖感懷》營造的是一種幽冷、落寞、感傷的夏暮湖景意境，這種意境側(cè)重于從盛到衰的落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