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文·春天】李志勇的詩歌《冬天》賞析(作品賞析)
冬 天|李志勇(甘肅)
馬在曠野上低頭吃草,似乎把頭伸到了
一個很深的地方,伸到了
地面打開的窗戶里頭,觀看著里面的風景
遠處一個小男孩叫喊著,聲音以及他
喉嚨里散出的氣息,都存進了曠野的空氣里面
多少年后都能找到,都不會消失
周圍一片安靜,只一些風從耳邊吹過
什么光,照到這時候的曠野上,曠野都會
把光反射到遠處的某個
地方,照亮正在那里默默走路的人們
徐一波賞析‖
這首詩《冬天》以冷寂的甘肅曠野為畫布,通過馬與小男孩的冷峻意象、光的折射與聲音的封存,構建了一個虛實交織的詩意空間。李志勇的詩歌如同“沉靜的瓶子裝入萬物”,在極簡的語言中容納了生命與自然的深邃對話,超現實的敘述讓讀者在荒涼中觸摸到存在的溫度。
詩的開篇,馬在曠野低頭吃草的畫面極具動態(tài)感。詩人將馬頭伸向地面的描述,仿佛是馬在探尋一個神秘而深邃的世界,那地面好似打開的窗戶,充滿了未知與新奇。詩中的“馬”是核心意象,它低頭吃草時“將頭伸到地面打開的窗戶”,這一動作突破了現實的物理界限,暗示自然與地下世界的連接。馬仿佛成為窺探隱秘的觀察者,而“窗戶”可能象征土地深處的記憶或未被言說的歷史。這種對自然物的擬人化處理,呼應了詩人作品中“將實在引向虛幻”的典型風格。接著,遠處小男孩的叫喊聲打破了這份寧靜。他的聲音和呼出的氣息融入曠野的空氣中,這一瞬間被詩人定格。這聲音不僅是簡單的聲響,更像是一種生命的活力與熱情在這寂靜的冬日中綻放。它被存儲在曠野的空氣里,暗示個體生命在廣袤時空中的渺小與永恒性——即便肉身消逝,存在痕跡仍以某種形式留存。
“多少年后都能找到,都不會消失”,讓人感受到時間的無力與記憶的永恒。無論歲月如何變遷,那些曾經在曠野中發(fā)生的點滴,都如同珍貴的寶藏,被深深地珍藏在時光的深處。這種對記憶的珍視和對永恒的追求,讓人不禁思考生命中那些短暫卻又璀璨的瞬間所具有的深遠意義。
而“周圍一片安靜,只一些風從耳邊吹過”,再次將我們拉回到冬日曠野的寧靜之中。風的吹拂成為了唯一的動態(tài)元素,更加凸顯了環(huán)境的靜謐。這種安靜并非是死寂,而是一種孕育著生機與希望的寧靜。
最后,詩人寫到無論什么光照射到曠野,曠野都會將其反射到遠處,照亮默默走路的人們。曠野就像一個無私的給予者,將所接收到的光明傳遞給那些在黑暗中前行的人們。它寓意著即使在最寒冷、最寂靜的冬日,也總有希望和溫暖在傳遞,總有力量在支撐著我們前行。這里“光”的意象被賦予動態(tài)的哲學意味:曠野將光線反射到,并照亮“遠處默默走路的人們”,形成一種跨越時空的關照。這種光的折射不僅是物理現象,更隱喻記憶與歷史的傳遞——當下與未來、個體與群體通過自然媒介產生關聯。從李志勇的詩歌中我們也知道,他常以甘肅高原的冷冽光線為背景,將具體場景升華為對存在本質的思考,如《甘南集》中“積雪蓋住山頂,鞋子沾雪從窗口閃過”的意象,同樣凸顯了自然對人類活動的見證。
作為甘南詩人,李志勇的創(chuàng)作根植于高原景觀,如“牦牛背上的陽光”“山頂積雪”等意象頻繁出現于其詩集《綠書》。本詩中的“曠野”“風”“反射的光”同樣帶有鮮明的地域烙印,但詩意的內核卻超越地理限制——對時間、記憶與存在的追問具有普世性。這種“在地性”與“超驗性”的融合,使其作品既呈現甘肅的荒寒特質,又觸及人類共有的精神困境。
李志勇的詩歌語言冷靜克制,如“周圍一片安靜,只一些風從耳邊吹過”以極簡的白描呈現荒原的孤寂,而“喉嚨里散出的氣息存進空氣”則通過超現實的細節(jié)打破平靜,形成張力。這種“沉靜敘事”是李志勇的標志性風格,評論家曾形容其詩“字詞間沒有情緒跌宕,卻重構了心理現實”。詩中未直接抒情或者節(jié)制抒情,但通過馬、小男孩、光等意象的并置處理,穩(wěn)定的敘述,傳遞出對生命脆弱性與堅韌性的雙重凝視。它讓我們懂得,生活中的美好瞬間或許短暫,但卻能永恒地留在心中;即使身處困境,也總有希望的光芒會照亮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