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園】父親的羊皮手套(散文)
《父親的羊皮手套》
1965年的冬天,內蒙古烏蘭察布市集寧區(qū)的寒冷仿佛能將時間凍結。零下四十度的氣溫,連呼吸的哈氣都在瞬間變成了冰霜。那一年,我十歲,父親帶著我去買煤炭,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父愛如山的溫暖。
清晨,天還未亮,父親便輕輕推醒了我。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他站在床邊,手里拿著一雙羊皮手套。那手套已經有些年頭了,皮面磨損得發(fā)亮,但依然厚實暖和。父親輕聲說:"今天冷,戴上這個。"我接過手套,感受到羊皮上殘留的體溫,仿佛能聞到淡淡的羊膻味。
我們走出家門,寒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父親拉著我的手,走在積雪覆蓋的小路上。他的手掌粗糙而溫暖,仿佛能抵御一切寒冷。集寧區(qū)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幾個裹得嚴嚴實實的身影匆匆走過。遠處的山巒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仿佛一幅水墨畫。
到了煤炭店,父親和老板討價還價,我站在一旁,看著他那雙凍得通紅的手。突然,我轉過身,將那雙羊皮手套遞給了他。"戴上吧,別凍著了。"他搖搖頭,推辭了,他已經將手套塞進了我的手里。我戴上手套,感受到羊皮的柔軟和溫暖,心里卻涌起一股酸楚。
回家的路上,風更大了。父親走在前面,背影顯得格外單薄。他的雙手裸露在寒風中,凍得發(fā)紫,但他依然挺直了腰板,仿佛一座不倒的山。我緊緊跟在他身后,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不敢讓他看見。
那天的寒冷,仿佛刻在了我的記憶里。每當冬天來臨,我總會想起那雙羊皮手套,想起父親那凍得通紅的手。那雙手,曾經為我撐起一片天,曾經在寒冷的冬日里,將唯一的溫暖給了我。
多年后,我長大了,離開了集寧區(qū),去了更遠的地方。那是一個繁華的都市,高樓林立,車水馬龍。我在那里找到了工作,建立了家庭,生活漸漸安定下來。然而,遠離故土的日子,卻讓我時常感到一種莫名的空虛。
父親依然留在集寧區(qū),守著那間老屋。每次打電話回家,他總是說一切都好,讓我不要擔心。然而,我能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一絲疲憊和孤獨。我知道,他老了,身體不如從前了,但他從不向我訴苦,總是用那熟悉的溫暖語氣安慰我。
直到有一天,母親打來電話,告訴我父親病重了。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痛得無法呼吸。我匆匆請了假,趕回集寧區(qū)。一路上,我的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出那個寒冷的冬日,父親將羊皮手套遞給我的情景。那雙凍得通紅的手,那無聲的愛,如今卻讓我感到無比愧疚。
回到家,我看見父親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瘦得幾乎認不出來。他看見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輕聲說:"你回來了。"我握住他的手,那雙手依然粗糙,卻不再有力。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心里充滿了悔恨。為什么我沒有早點回來?為什么我沒有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陪在他身邊?
父親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說:"別哭,我沒事。"他的聲音依然溫暖,卻帶著一絲虛弱。我知道,他在安慰我,就像當年他將羊皮手套遞給我時一樣。他總是這樣,默默承受著一切,將所有的溫暖都留給了我。
在父親病重的日子里,我盡力照顧他,想要彌補這些年來的虧欠。然而,時間已經不再給我機會。父親的病情一天天惡化,最終在一個寒冷的日子里,他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那一刻,我感到整個世界都崩塌了。那雙羊皮手套,那份無聲的愛,如今再也無法觸摸。
父親的離去,讓我深刻體會到生命的脆弱和親情的珍貴。那些年,我為了生活奔波,卻忽略了最重要的東西。父親的羊皮手套,是我記憶中最溫暖的符號,它不僅僅是一雙手套,更是一份深沉的愛,一份無聲的關懷。在那個寒冷的冬日,父親用他的雙手,為我撐起了一片溫暖的天空。如今,我也將這份愛傳遞下去,讓它在寒冷的冬日里,繼續(xù)溫暖著下一代。
然而,我心中的悔恨卻永遠無法抹去。每當寒冷的冬日來臨,我總會想起父親那凍得通紅的手,想起他那無聲的愛。那雙羊皮手套,早已不知去向,但它帶給我的溫暖,卻永遠留在了我的心里。我多么希望,時光能夠倒流,讓我有機會再次握住父親的手,告訴他我有多么愛他,多么感激他。
如今,我也成為了母親,每當寒冷的冬日,我也會將溫暖的手套遞給自己的孩子。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父親的身影,看到了他那雙凍得通紅的手,看到了他那無聲的愛。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夠感受到這份溫暖,能夠明白親情的珍貴,不要像我一樣,等到失去時才懂得珍惜。
父親的羊皮手套,是我記憶中最溫暖的符號。它不僅僅是一雙手套,更是一份深沉的愛,一份無聲的關懷。在那個寒冷的冬日,父親用他的雙手,為我撐起了一片溫暖的天空。如今,我也將這份愛傳遞下去,讓它在寒冷的冬日里,繼續(xù)溫暖著下一代。然而,我心中的悔恨卻永遠無法抹去,那份對父親的愧疚,將伴隨我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