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書香】野菜(散文)
院子里的三畦菜地,是我特意為荷花艾、馬蘭頭和薺菜開辟的。這些野菜,像是從故鄉(xiāng)田野里悄悄溜來的精靈,帶著泥土的芬芳和歲月的溫情,扎根在這片城市的角落。每當它們舒展嫩葉,迎著陽光搖曳時,我老伴玲子總會笑瞇瞇地拿起電話,招呼小辣椒和豆芽兒:“來啦,野菜長好了!”
陽光灑在菜地上,暖洋洋的,像是給每一片葉子鍍上了一層金邊。我彎著腰,手里握著鋤頭,輕輕為它們松土、施肥。忽然,一陣清脆的笑聲從不遠傳來,我抬頭一看,玲子帶著小辣椒和豆芽兒正朝菜地走來。這三個小姐妹每人拎著一只小巧的蔬果籃,手里捏著剪刀,嘰嘰喳喳地說笑著,像三只歡快的鳥兒,輕盈地落在菜畦邊。
玲子蹲下身,手指輕輕撥開荷葉般的荷花艾,那葉子圓圓的,貼著地面生長,像是在畦間繡上了一片片翠綠的圖案。葉面上泛著一層淡淡的白色,仿佛覆了一層細絨,摸上去柔軟而細膩,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幽香。小辣椒則瞄準了馬蘭頭,那細長的葉片邊緣帶著鋸齒,翠綠中透著一股野性的生機。她一邊剪一邊笑著說:“這馬蘭頭啊,涼拌最香,加點香油,撒點芝麻,絕了!”豆芽兒則專心地挑著薺菜,那羽狀的葉子嫩生生的,像是春天的信使,帶著一絲清甜的氣息。她輕聲哼著小曲,手里的剪刀咔嚓咔嚓,像是在為春天伴奏。
看著她們忙碌的身影,我的思緒不由得飄回了五十年前的故鄉(xiāng)。那時的我們,還是天真無邪的孩子,生活在浙東那座千年古城的十字街上。小辣椒和豆芽兒同齡,比玲子小一歲,而我比玲子小兩歲。她們仨出身工人之家,住在西街南面的同一個臺門里,整天湊在一起跳繩、跳皮筋、踢毽子、拋沙包,玩得不亦樂乎。玲子雖然年紀不大,卻總是一副大姐的模樣,帶著她們玩樂。而我,作為農(nóng)家子弟,住在西街北首的玉帶溪邊,雖然與她們只有一街之隔,卻因工農(nóng)差別,生活天差地別。她們穿紅著綠,吃得白白胖胖,而我卻要為家里的幾頭豬割草,常常餓著肚子,衣衫襤褸。
然而,野菜卻成了我們之間的紐帶。荷花艾、馬蘭頭和薺菜,這些根系發(fā)達、生命力頑強的植物,在古城的田邊地頭、塘堤河岸隨處可見。春暖花開時,它們也長得格外歡快。畈野的綠色中,三三兩兩的人頭攢動,正是那些前來踏青、采摘野菜的人。我和玲子她們也在其中。我平時到處割豬草,最清楚這些野菜的生長地點,所以她們總是跟著我,讓我?guī)啡ゲ烧A嶙由屏加侄?,為了不耽誤我的時間,每次去采野菜時,她總是動員小辣椒和豆芽兒先幫我一起割豬草。
春天一過,野菜的采摘季節(jié)也就結束了。但玲子她們并沒有因此疏遠我,反而常常利用星期天和節(jié)假日,繼續(xù)來幫我割豬草。我心中感激,便想著如何回報她們。于是,我起早貪黑,將自家菜園邊的一處荒灘開墾成地,然后一次次地將荷花艾、馬蘭頭和薺菜連根帶土挖來,移植上去。從澆水、除草、松土、施肥,到防病滅蟲、抗旱避暑、保暖越冬,我像照料小孩一樣精心培管著它們。人工栽培野菜,我也算是早的了吧!雖然我只是個平凡的農(nóng)家少年,沒有什么經(jīng)驗,但看著玲子她們在一年四季都能吃上野菜的開心模樣,我頓感苦中有甜、累并快樂。
太陽漸漸升到了城市的高樓上,三個小姐妹樂呵呵地將采得的野菜帶進了我家廚房。玲子用荷花艾做了艾餃和艾麥果,那清香撲鼻的味兒仿佛將我們帶回了童年的春天。小辣椒將馬蘭頭淖水后做成涼拌菜,翠綠的葉片配上簡單的調(diào)料,清爽可口。豆芽兒則用薺菜炒年糕,那清甜的味道讓人回味無窮。
午餐時,我與她們仨干杯。四人品著陳釀美酒,嘗著野菜美味,回憶著酸甜苦辣的過去,暢想著老有所樂的未來。我情不自禁地感恩野菜:是你讓我們四個情深誼長,并讓玲子與我結為終生伴侶!
野菜,不僅是自然的饋贈,更是我們情誼的見證。它們生長在田野間,扎根在泥土里,卻將我們的心緊緊連在一起。無論是童年的嬉戲,還是如今的相聚,野菜始終是我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們帶著故鄉(xiāng)的氣息,帶著歲月的痕跡,也帶著我們對未來的期許。
在這片小小的菜地里,荷花艾、馬蘭頭和薺菜依舊茁壯成長,仿佛在訴說著我們之間的故事。而我和玲子、小辣椒、豆芽兒,也將繼續(xù)在這片土地上,播種希望,收獲情誼。野菜的清香,飄散在空氣中,飄進了我們的心里,成為歲月中最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