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籬】凹凸有致(散文)
一
舟浦曾出過兩個奇人:石凳頭的“凹子”和四面屋的“凸眼”。
石凳頭與四面屋像兩種迥然不同的地貌,前者是一溜矮屋,屬低丘緩坡;后者是深宅大院,屬巍峨高山。它們中間僅隔著一條窄窄的路,近百米長,三五尺寬,青石板鋪面,是江南小鎮(zhèn)街道最古典的造型。四面屋據(jù)路上,石凳頭在路下。在民國乃至大清,路上住的全是財主,路下住的清一色是窮人,寒冬臘月北風(fēng)起,路上歡笑路下愁,兩個涇渭分明的世界。
凹子和凸眼,都是頂天立地而又活得歲月慘淡的光棍——不是白了頭的老棍,也不是剛冒出來的新棍,皆屬正值壯年的名棍。
那時候,我們的村子雖然貧困,但地窮人不荒,人丁特興旺。全村五百多戶,人口逾兩千,就連光棍亦屈指難數(shù),說可武裝一個特務(wù)連,未免有點(diǎn)夸張,但若說可組成一支二十人左右的別動隊,倒也顯謙虛了。要想從怪獸云集的光棍群中揚(yáng)名立萬并非易事,但凹子和凸眼做到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他們當(dāng)然自有獨(dú)到之處,這也是我至今仍然對他們念念不忘的理由。
先說凹子。據(jù)說,凹子乃小蟒蛇轉(zhuǎn)世。他降世前夜,其母曾得一夢:青天白日,一條頭頂長角的白蟒突然從天而降,繞梁許久方駕祥云而去。其父聽聞,不由大喜,暗想此乃天降龍種于吾家矣,遂取其名為玉龍。想不到,成人后的玉龍竟是條小長蟲。他身高四尺許,尖頭尖腦,渾身起殼,像蒙著一層猙獰的蟒蛇皮,煞是怪異。更詫異的是,他的眼框特凹,如兩個陰森可怖的洞穴,藏在深處的綠豆眼斜著瞟人,仿佛是兩點(diǎn)小寒星在黑夜里閃過,活脫脫的一個蛇人。人們給他起綽號,覺得叫他蛇人有失風(fēng)雅,遂稱其為凹子。
凹子出身優(yōu)渥,家父是個鹽商,除了臨街有店鋪,家里還擁有一爿山林,幾壟田地,和三座踏碓。他讀過私塾,粗通文墨,曉得梁山好漢,也知火燒赤壁,卻膽小懦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軟骨頭。他原是個富二代,住在路上的四面屋,解放后淪為一個地主兒,只好委身于路下的石凳頭。
再表凸眼。凸眼出生的時候,沒有任何異象發(fā)生,當(dāng)時其母挺著大肚子正在牛欄邊喂牛,忽覺腹部一陣劇烈的痛,他便呱呱落地了。其父雖是個粗糠腸子,卻會觸景生情,他見兒子生在大水牛的邊上,便信手給他拈來一個很應(yīng)景的名字,叫青牛。青牛真像頭牛,他身材魁梧,肩寬胸厚,虎須橫飛,異常壯實。與凹子不同,他一點(diǎn)也不陷,相反,他的眼球是鼓鼓的,眼框比額頭還凸,往那一站,像直立的巨蛙一樣。他的眼白經(jīng)常充滿血絲,看人火光四射的,讓人懷疑里面似乎隱藏著一座活火山,隨時都有爆發(fā)的可能。
凸眼目不識丁,脾氣暴躁,力大無窮,腦筋不會轉(zhuǎn)彎,地道的蠻牛一頭。但比較起來,他的牛脾氣尚不及他的眼睛顯得那么突出,人們遂稱他凸眼。他的父親是個老貧民,過去常年在凹子家做長工。解放后,舟浦的天變成了晴朗的天,其父沾了紅太陽的光,成了農(nóng)會主席。凸眼跟著父親一起翻了身,遂離開石凳頭,搬到四面屋去了。應(yīng)了句老話: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
二
我認(rèn)識凹子和凸眼,是在上個世紀(jì)的六十年代,當(dāng)時他倆已年且四旬了。一般來說,光棍多數(shù)都屬于懶漢,但他倆則不然,是村里少見的勤力人。
別看凹子長相丑陋,眼神可怖,卻是個難得的熱心腸,在村里人緣特好。他有手藝,除了會勞動,還會補(bǔ)鞋、扳瓦、打銅鼓、抬棺材,是個大忙人。
幾個畫面至今時常在我的眼前浮現(xiàn)。
畫面之一:六月,毒日噴焰,熱風(fēng)流火。斜陽下,一個佝僂的身影,裏著一件破舊的、油蠟蠟的黑棉襖,像一團(tuán)烏云,獨(dú)獨(dú)地坐在青石板凳上。這個人就是凹子。他低著頭,身體前傾,曲著90度的膝蓋上置一塊墊布,一雙發(fā)黑的手不停地在忙碌著。孩子們圍了過去,看他補(bǔ)鞋。他把破水鞋放在墊布上,像摟嬰兒般摟在懷里,先用抹布把鞋面擦干凈,接著對著鞋上的漏孔用銼子銼,用砂紙磨,然后上膠、貼皮、壓實,未幾,一只透光的破水鞋便滴水不漏了。鞋主說:多少錢?他眨巴眨巴綠豆眼,嘴一咧,露出一口小白牙:好說,你看著辦吧。鞋主說:今天忘帶錢了。他說:好說,下次一起給吧。
凹子補(bǔ)鞋,是要報酬的,因為他無法做到又義有務(wù),因為那補(bǔ)鞋的材料是要用錢去買來的,至于給什么,給多少,一切都好商量。
畫面之二:隆冬,北風(fēng)吹老樹,寒流驅(qū)烏鴉。凹子像一只歇在屋頂上的大烏鴉,幫人扳瓦。風(fēng)雨經(jīng)年,把家家戶戶的瓦面侵蝕得體無完膚,雨水沉積的地方青苔暗生,并且有雜草趁虛而入,在屋脊上顯擺著勃勃的野心。這還了得!眼看大雪將至,人們遂想到了會扳瓦的凹子。凹子照樣穿著那件油光锃亮的黑棉襖,每天像烏鴉般在屋頂上竄來竄去。他竄到哪一家,哪家的屋頂便煥然一新,不再漏雨。這時候,他會借機(jī)與女人們打情罵俏。女人說:凹子,你得扳仔細(xì)點(diǎn),千萬不要遺漏哈。他說:哈哈,你的漏,水臟臟的,我會好好補(bǔ)的,若是補(bǔ)得太嚴(yán)實了,連露水都難滲,你可別怨我。女人嗤嗤道:死凹子,難道你也會凸。他說:凸不凸,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凹子扳瓦,不用錢,屬義務(wù)勞動,只須主人給一頓好吃的即可,當(dāng)然,如果有酒,女主人又風(fēng)騷,那便是好上加好了。光棍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diǎn),都好酒,都愛說渾話,都喜歡跟女人眉來眼去的。
畫面之三:村莊之春,桃紅李白。庭前,兩只黃鸝鳴翠柳;院后,一行白鷺上青天。老屋的像間里,燭火搖曳,香煙裊裊,咒符飄飄。有人在做法事,不知是在“請小佛”,還是在“斗十寶”、“斬鐵蛇”。凹子還是穿著那件四季不離身的黑棉襖,端坐在八仙桌前,雙腿夾著一只小銅鼓,“咚咚咚”地敲著。道士披著重重的彩,搖著銅鈴,踩著鼓點(diǎn),踏著禹步,繞著法壇,邊念念有詞,邊翩翩起舞。鼓聲就兩個節(jié)奏,要么是“咚咚咚”,要么是“咚咚咚咚咚咚咚”。這般擊鼓,看似簡單,其實并不容易,其難點(diǎn)是在于擊鼓者須與道士配合得恰到好處,不然,就會亂套。無關(guān)緊要時,鼓點(diǎn)要慢,是“咚咚咚,咚咚咚”的節(jié)奏,到了高潮處,鼓點(diǎn)要疾,那便是“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了。這就要求擊鼓者必須十分了解道士所演繹的劇情,在村子里,惟有凹子深諳此道。
凹子去幫人做法事,僅次于學(xué)雷鋒。學(xué)雷鋒做好事是是不留名的,他不僅留名,而且還跟著道士大吃大喝。往往是法事畢,道士就令主人家把擺在供案上的褪毛雞、豬頭等齋禮拿去煮了,配酒。凹子嘴刁,但每次從不吃雞腿,吃豬頭單挑豬頭爿,把豬的耳朵和口條讓給道士大快朵頤。道士們都喜歡叫他來助陣,凹子的心,遠(yuǎn)比他的嘴刁。
三
凸眼沒有手藝,愣頭愣腦的,不是胡里花哨的人,純屬是一個直腸子。他平生就干三件事,一是種地,二是割草,三是砍柴。
剛解放那會兒,凸眼才二十出頭,鄉(xiāng)里的老大與其父相交甚篤,見他又根正苗紅,有意把他培養(yǎng)成一個紅色的革命接班人,叫他當(dāng)民兵連長。可凸眼是個死心眼,腦袋就是開不了竊,他說:我這人吧,不會扛槍,只會扛沖擔(dān)。他的生活方式很機(jī)械,是個正宗的“三班倒”,踐行的是“三一制”:每三日,頭日去種地,隔日去割草,第三日去砍柴。如此這般,反復(fù)輪回,鐵律一般,雷打不動。
每每想起凸眼,也有幾個鏡頭在腦海里清新如畫。
鏡頭之一:雞剛頭鳴,天未破曉,凸眼的家門便“咯吱”一聲開了。他腳穿草鞋,頭戴竹笠,手拎棒槌,扛在肩上的沖擔(dān)頭懸著刀鞘、柴刀和飯包,像一頭黑熊,大步流星地蹚著夜色,走出四面屋,沿著青石板路,跨過五龍橋,繞過水尾的杉樹坦,然后朝著黑黝黝的大山方向走去。黃昏時分,他的身影便在五龍橋上出現(xiàn)了,身上僅抹一條花褲衩,光著膀子,赤胸裸腿,凸眼里滴下的全是汗水,烏茸茸的腹毛濕漉漉的,如叢生的野草沾滿了露珠兒。他的肩上壓著兩捆柴枝,很重,斤兩逾兩百,龐然,像兩座崔嵬的山。他腳肚上的靜脈曲張得更厲害了,每走一步,青筋就一疙瘩一疙瘩地顫動,猶如一節(jié)節(jié)老竹鞭在腳肚內(nèi)游走。每每,他把柴挑到橋頭,總是要滾雷似的喝一聲:過勒!然后,人連同柴,便轟然而過。
凸眼天生神力。砍柴的路,很遠(yuǎn)很遠(yuǎn),足足三十五里,又翻山又越嶺的。人家去砍柴,只能挑回兩個“小枕頭”,唯有他,挑回的是兩座山。他砍柴,不為自家的炊煙,是砍來賣的,一擔(dān)柴,往往能賺個三五塊錢,在當(dāng)時也算是一筆不少的收入。一個光棍,何苦呢。他究竟為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鏡頭之二:陌上花開,山野芳菲。凸眼把羊群趕到山林里覓食,自個去田壟里割草。山林里的茅草遠(yuǎn)比田坎上的雜草豐盛,但被村里禁封了,羊可去,人不能去。養(yǎng)羊,是凸眼的愛好,小時候,他就是凹子家的放羊娃,與羊感情挺深的。他認(rèn)為,養(yǎng)羊好,羊不挑食,啥草都吃,只要有草,羊就會長大。他對羊群實行的是“三日一二制”:每三天,一天放羊群上山,讓它們自力更生,自食其力,另外兩天,把它們關(guān)在羊欄里養(yǎng)。于是,他就要去割草了,要割很多很多的草。他是草的克星,最瘋狂的草,不論是坡上的、水邊的,還是田坎的、崖邊的,只要是他的草刀所向,便會寸草不留。那時候,全村田地的墻坎上幾乎都是光禿禿的,很難看見一叢野草,這是凸眼的功勞。
凸眼養(yǎng)羊,不為錢,只為快樂自己的胃。凸眼對豬肉不感興趣,就嗜好牛肉和羊肉,三天不聞羊臊味,人就不行。也許是吃多了牛肉和羊肉,他特怕熱,大雪天穿背心也不覺得冷,不像凹子,特別怕冷,大熱天也裹著黑棉襖。
鏡頭之三:大旱天,赤日炎炎似火燒,田地莊稼一片焦。星光夜,村東糟坵水塘的大壩上,聚集了兩撥黑壓壓的人群,他們操著五花八門的器具——四面屋和石鼓臺的人,為了爭奪水源,要組織械斗了。石鼓臺的挑頭者是秧地鴨,一臉滾刀肉,既會硬功,又會氣功,煞是了得。四面屋人員占優(yōu),卻無人敢于應(yīng)戰(zhàn)。眼看大勢已去,就在此時,砍柴回來的凸眼趕到了,他看見正在囂張跋扈、張牙舞爪的秧地鴨,心如火熾,口似猓生,勃然大怒,操起一把開山斧,猛不冷丁地便殺將了過去。秧地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凸眼這個“逐人牛”,急忙夾著尾巴溜之大吉。
凸眼這個人,一根筋,是“霹靂火”的個性,一點(diǎn)就放,一觸即發(fā),遇事從不計后果,人們在表面上都討好他,實際上都是在利用他,沒幾個知心朋友,寡人一個。好在他不長腦子,自我感覺良好。
四
凹子和凸眼,雖然同是光棍,但志不同道不合,不屬一類人,平時各過各的,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然而,他們畢竟都是光棍,又共享一條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日子那么長,其間總免不了些許瓜葛和糾結(jié)。
凹子會抬棺,凸眼也當(dāng)仁不讓。抬棺這活,常人不愿干,但光棍們卻是樂此不彼。
那時候,村里有人死了,去抬棺材的,清一色是光棍,除了凹子和凸眼,還有老蒙頭和三寸丁。他們?nèi)ヌЧ撞?,合作得天衣無縫。凸眼和老蒙頭的力氣大,抬重的一頭,凹子和三寸丁力氣小,抬輕的一頭。凡是到了平路和上坡路,棺木后頭重,凸眼他們抬后頭,如果遇到下坡路,棺木變得前頭重,凹子他們就改抬后頭。為此,凸眼老是笑凹子,說他是條軟骨蛇。一次,凹子不服,結(jié)果就吃了大虧。那是給阿山公抬棺,下嶺的時候凹子硬著頭皮非要在前頭開路,阿山公生得高大,棺木又是金絲楠木做的,壓在肩上的杠子重如山。未走幾步,凹子就挺不住了,身不由己地打了趔趄,整個棺木便轟然壓在了他的頭上。凹子悲催了,不僅挨了阿山公大兒子的一記耳光,該死的棺木還磕掉了他的一顆門牙。
平日里,凹子都叫凸眼哥。其實,他叫得極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叫。凹子有個親哥,在國軍的隊伍里當(dāng)差。哥有媳婦,與凹子同齡,長得白白的,像棵小白菜。解放前夕,哥失蹤了,說是死于戰(zhàn)場,又說是跟老蔣去了臺灣。哥沒了,嫂還在,拖著個女兒,住在凹子的隔壁。凹子也曾夢想過,夢想著有朝一日能與苦命的嫂子共度患難時光,并屢次投石試水,無奈嫂子始終波瀾不驚,只好把心里的幾多愁付水東流。寂寞的深夜,他也曾多次聽到從隔壁傳來的響動,一聽到那如同牛吼般的喘息聲,便知是凸眼又溜到嫂子的床上掀風(fēng)作浪了。他恨不得把凸眼的眼珠子挖出來泡酒喝!可嘆的是,自己一個小蛇神,又豈是凸眼這個牛鬼的對手呢?
凸眼本來是不須單飛的,憑他的條件,完全可以找個像樣的女人成個家,可他偏要在一條道上走到黑,將光棍進(jìn)行到底。人們大為不解。只有凹子知道:雪白的人兒,消魂的呻囈,人生有此尤物相伴,夫復(fù)何求!
凹子差點(diǎn)就告別了單身生涯。
那一年,村頭的金牙齒從外地拐來了一個女子,說誰給一百塊,就賣給誰。女的是瞎子,雙目白多黑少,肥頭大耳,還歪嘴巴,是個丑八怪。金牙齒忽悠了好幾天,最終只有凹子和旁山的光頭滿愿意買。不料這女子挺挑剔,橫挑星星豎挑月亮的。她挑人不用眼,??渴置?。她一摸光頭滿的腦袋,便說:和尚,我不喜歡。爾后,她摸了摸凹子的頭,“嗤”地一聲笑了,說:哦,這個不是和尚。凹子一聽,不由心花怒發(fā),暗想這下可遇到真愛了,洞房花燭夜不再是遙遠(yuǎn)的夢。想不到,這女子摸完他的頭,又開摸他的手,她瞪著白眼,驚叫道:哇!蛇精!凹子聽聞,滿肚子的喜氣立馬就泄了。
這是凹子改變?nèi)松奈ㄒ粰C(jī)會,他沒抓住,遺憾乎?
五
在多年之前,凹子和凸眼已相繼離開了人世。
他們活著的時候,一個凹,一個凸,各有千秋,各自有致。他們走后,便是凹凸無別了。
他們的死相一致——臨終前,他們皆像公雞啄米一樣往外吹氣,眼睛一閉就永遠(yuǎn)睡著了。他們的喪事一致——輕煙過后,他們都化作了一匣子的灰,同是村里的大肚為他們吹的鎖吶,同是石鼓臺的獨(dú)眼龍為他們放的鞭炮,沒有人為他們戴孝,更沒有人為他們哭喪。他們的寢宮一致——人們在墳頭崗找一塊荒地,挖一個凹,然后在石板上堆起一個凸起的土包,就把他們的靈魂安放了。冬去春來,他們的墳頭上就長起了一樣的青草,開出了一樣的花朵。
尤為驚奇的是,在他們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人們發(fā)現(xiàn),凹子并不見得有多凹,凸眼也不顯得有多凸。大家感嘆:人死了,都是一樣一樣的啊!
現(xiàn)在,每當(dāng)我回到舟浦,心里就會不由地想起凹子和凸眼。
因為,古老的村莊失去了會扳瓦的凹子,如今再也見不到屋頂上的青瓦了。一眼望去,眼簾里滿是洋房別墅,如果不是那條依舊通透在村子里的青石板路,實在難以辨別出原來的四面屋和石凳頭。在游子眼里,村莊越來越年輕,就會變得越來越陌生。因為,曠野的田地失去了愛割草的凸眼,野草越長越瘋狂了,放目四顧,視線里皆是青青的世界。在鄉(xiāng)村,野草越是蓬勃,鄉(xiāng)愁就會變得越來越凄涼。
怎不讓人懷念?沒有了凹凸有致的傳奇,我少年的舟浦,會是何等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