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麻雀
　　 前天散步，小區(qū)外草灘上又偶遇了那群麻雀。
　　 那片草灘地處陽坡，積雪在連日的映照下漸漸消退，地皮和草根便星星點點地裸露出來，給饑餓的鳥兒提供了覓食之處。這群麻雀大約有百十來只，它們密密麻麻地散落在不大的空間，喉嚨里不斷發(fā)出嘰嘰喳喳，尖巧的喙不停地在地上叨著，嘰里咕嚕的小眼睛還警惕地四處踅摸著，當(dāng)我走近身邊時，迅疾展起翅膀，撲撲楞楞做鳥獸散。
　　 麻雀是人類最熟悉的鳥類之一，在東北，人們把麻雀叫家雀（qiao）兒，在華北，人們把它又叫家叭子，由此可以看出，它們和人們生活距離之近，當(dāng)然也可以看出它們的聒噪。這種鳥不會筑巢，早先大多都三三兩兩地寄居房檐下，把好端端的住宅弄出許多窟窿，給人們的生活增添了煩惱。別以為它們不會壘窩就很笨拙，其實麻雀的智商也是不低的，它們居然會儲備食物。當(dāng)然，它們儲備的食物都是秋天從莊稼地里偷來的，這自然就遭到人們的厭惡，一段時間，這小東西還和蒼蠅、蚊子、老鼠一起被列為四害而遭到捕殺，也因此這幫家伙總是轉(zhuǎn)動著機靈的小眼睛，時刻對人類保持高度警惕，稍一接近，便迅捷飛去。我的東北家鄉(xiāng)大多都種植玉米和高粱之類的谷物，這些糧食顆粒相對較大，不是麻雀的食物，但有一年隊長生發(fā)妙想，種植了一片麥子，想用它調(diào)劑一下飯碗里單調(diào)的食物，沒料想入秋時麥子剛一發(fā)黃就被麻雀這幫“飛賊”盯上了，它們成群結(jié)隊地飛來，瘋狂地?fù)寠Z農(nóng)民的勞動果實，雖然人們絞盡腦汁，想了好多辦法，在田里插稻草人，派人敲鑼打鼓驅(qū)趕，甚至用火藥槍炮轟，但它們不知從哪學(xué)會了兵法，把游擊戰(zhàn)持續(xù)了整個秋天，弄得后來再也沒敢種麥子。
　　 平時，至少三季，我們見到的麻雀都是三三兩兩的，但到了寒冷的冬日，他們也會幾十只、上百只地集體行動。冬天，一旦出現(xiàn)麻雀成群的情況，那多數(shù)說明，老天要降雪了，麻雀提前預(yù)知，趁雪還沒下，集體出來覓食了。降雪之后，它們多數(shù)都蟄伏在巢穴里，盡量減少活動，借以減少食量。一旦氣溫上升，陽光明媚之時，它們又會集體出動，擇積雪相對稀少之處，爪子和嘴并用、尋覓食物填補肚子的虧空。嚴(yán)冬來臨，它們就開始群居，樹洞、干井、廢棄的房屋就成了它們的巢穴，抱團取暖，來度過漫長的嚴(yán)冬。
　　 小時候，我們也時常捕捉麻雀，樹上的就用彈弓打，房檐下的就踩著墻頭或蹬著梯子掏鳥窩。夏天掏到的麻雀，我們都用籠子圈起來當(dāng)寵物養(yǎng)，可這些家伙都不識抬舉，基本上都選擇了絕食，沒兩天就死掉了。雪后的冬天，我們也曾學(xué)魯迅的樣子，掃出一塊空地，撒上少許小米，支上籮筐，藏在暗處，等待這些家伙“入甕”，可惜它們都機靈的很，大概是先祖被魯迅嚇怕了，把經(jīng)驗傳給了后代，這小玩意兒總是在邊緣啄食，就不肯入甕，搞得我們每次都白失一把米，空手而歸。也有戰(zhàn)果輝煌之時，那就是冬天的夜晚，找一個干井筒子，用一塊毯子把井蒙住，點一把柴火扔進去，隨后便有一群麻雀驚叫著撞擊毯子，反復(fù)幾次，二三分鐘便沒了動靜，其后，煙霧散盡，便有一兩位膽大的同伴下到井底，撿回百十只麻雀，用類似叫花雞的手法把它們燒了吃，在那個貧窮年代，這無疑就是打了一次牙祭。
　　 今天的麻雀不再是“四害”了，而且被列為二級保護動物了，也不見人們捕捉了。冬天的雪后，也有好心的人們?nèi)雒孜故乘鼈?，感覺也能近距離觀賞了，但它們對人類的警覺卻依然存在，即使在地上覓食，旁邊的樹上也總有望風(fēng)的哨兵。
　　
　　 二、牛
　　 我插隊下鄉(xiāng)的時候，有一天清晨，還在甜美的睡夢中，突然被“哞哞”的牛叫聲驚醒，那時正是貪睡的年齡，那牛叫聲一半現(xiàn)實一般夢境地將我喚醒，揉開惺忪睡眼，跳下炕拉開房門向外一看，不覺大驚，在房前數(shù)十米的空地上，十來頭牛在那里前蹬后刨，把塵土攪向空中，弄得那一方空間昏黃一片。那些牛兒嘴里還不斷發(fā)出深沉吼聲，四面八方的牛兒也不停地吼叫著奔跑過來，加入這特殊的活動與合唱。見此情景，我不由地晃了晃頭顱，努力把自己弄得清醒些，揣度這群牛怪異的舉動，終于想起，昨天，食堂在那里宰了頭牛，牛的氣味和血漬在那里一定有殘留，這些來井旁飲水的牛兒一定是嗅到了同伴的氣息，他們在用這種特殊的方式悼念自己的同伴，一定是。
　　 后來的事實證明，我的猜想不謬，每當(dāng)宰牛過后，總有這樣的儀式發(fā)生，數(shù)次之后，也讓我對牛這種動物刮目相看，他們多數(shù)的行為是動物本能，但對自己逝去的同伴這種悼念行為再用動物本能解釋就過分牽強了。
　　
　　 三、馬
　　 馬通人性，這是許多和馬常打交道的人的共識。
　　 在戰(zhàn)爭年代，馬就是戰(zhàn)士的戰(zhàn)友，和平年達(dá)，馬又是人類的伙伴，助力人們的交通和農(nóng)事勞作。
　　 我插隊的時候，有段時間和幾位老社員一起在草原上修井，勞動之余，社員張世民弄來一匹生個子（沒被馴服的馬），準(zhǔn)備馴服后用作坐騎。這生個子雖不是野馬，但生下來就開始過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自然養(yǎng)成了桀驁不馴的個性，要想把它們馴成拉車或坐騎確實是個難事。這不僅是個技術(shù)活，還需要智慧、勇氣和力量的配合。當(dāng)年，張大哥正值年輕力壯，又當(dāng)過隊里的馬倌兒，自然是合格的馴馬手。那一次，我親歷了馴馬那驚心動魄的全過程。
　　 馬駒子長到三四歲時正是生龍活虎的階段，張大哥選的這匹生個子長得不但精神，毛發(fā)也是特色鮮明，一色（san）兒的棗紅還透著光亮，唯獨在方正的鼻梁上長了一塊菱形白毛，我們給它取名“白頭芯”。
　　 這白頭芯來的時候極不安分，頭顱高高上揚，總是一副驕傲的樣子，鼻子不斷打著響兒，四蹄輪番敲擊地面，人稍微一接近，不是伸過頭來咬，就是掉過屁股踢。張大哥每天牽它遛彎、飲水，并尋找牧草最好的地方牧放，三四天下來，人和馬漸漸有了感情，白頭芯終于接納了他，雖然有時還噴響鼻、揚前蹄，但卻不再對他撕咬和尥蹶子了。于是，趁熱打鐵，在眾人幫助下，張大哥費盡周折，總算給它戴上了嚼子，配好了鞍韂?？赡菛|西就是不讓騎，總是以頭為中心，和張大哥繞圈子。好在張大哥經(jīng)驗豐富，身形矯健，瞅準(zhǔn)一個機會，手扳鞍橋，一個飛身旋轉(zhuǎn)，翻上了馬背。此刻，那野慣了的生個子突然背負(fù)上一百多斤的東西，身體感到極不舒服，或許心里也感到了恐懼和恥辱，于是便使盡渾身解數(shù)，先是前腿上揚，成兩后腿直立狀態(tài)，再低下頭來，前腿支地，把后腿高高拋起，企圖把人甩下馬背?？蓮埓蟾绠?dāng)過馬倌兒，這套招數(shù)屢見不鮮，當(dāng)然不懼，只見他一手勒嚼子，一手緊握馬鬃，雙腿扣緊馬鐙，不論你前仰還是后翻，他整個人就像焊在馬身上一樣。幾回合下來，白頭芯見招數(shù)不見效，便改弦更張使陰招，突然側(cè)身躺地，企圖與騎手“同歸于盡”，經(jīng)驗老道的張大哥當(dāng)然有應(yīng)對之策，就在馬身快要觸地的瞬間，他迅速把腳脫蹬，一腳撐地，脫離馬身，那一刻，我這看客也驚出一身冷汗。
　　 接下來，張哥稍微喘了口氣，又翻上馬背。這一次也許騎手對馬的控制更嚴(yán)厲了，也許白頭芯的囂張氣焰矮了三分，它只是尥了幾個蹶子，見沒什么效果，便揚起四蹄，飛一般地向草原深處跑去，轉(zhuǎn)眼之間便淹沒在白云深處，十幾分鐘，白頭芯馱著張大哥返回營地，汗涔涔它再也沒有剛來時的傲氣和戾氣了。
　　 再下來，張大哥每天都要騎上它溜幾圈，一個是進一步馴服它，再就是使騎手和馬能更默契地配合。數(shù)天過后，白頭芯終于由生個子變成熟練的坐騎了，張哥就把飼養(yǎng)它的活交給我，依照他的吩咐，我每天也是牽它飲水遛彎放牧，漸漸地它也開始接納了我，有時喝足了水，還伸過頭來，輕輕地觸摸我，我用手撫摸它的脖頸，它不但不拒絕，反而感到很享受的樣子。我感到時機成熟了，便翻身一躍，騎上了馬背，白頭芯噴了幾個響鼻，便載著我奮力向原野奔去……
　　 后來的一天，我們得知村里要放電影，于是那天我們早早吃了晚飯，幾個人騎著馬向村里趕去。那天我騎的就是白頭芯，而且是不帶鞍韂。那時我的騎術(shù)也漸趨成熟了，騎著快馬，沐浴著晚風(fēng)，奔馳在草原上，簡直就是一種飛翔的感覺，心情爽極了?？删驮谶@時，危險降臨了，白頭芯一只前蹄不幸踏進老鼠洞，然后連人帶馬一個前滾翻，雙雙摔倒在地。我冒著疼痛，齜牙咧嘴爬起來，白頭芯早已跑向遠(yuǎn)處。我心想，糟糕，這畜生要棄我而去，沒成想，令我吃驚的是，眨眼之間，它居然彎轉(zhuǎn)身子，又跑回我身邊，低下頭來用脖頸蹭我的身子，仿佛像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
　　
　　 四、萬物相生相愛
　　 天生萬物，人為靈長，但其他生物，特別是動物的靈性也不可忽略的。大自然造就萬物，其實是最巧妙的安排。植物從土壤里吸收養(yǎng)分，壯大身體，成就果實，給人類提供了源源不絕食物；動物之中，如牛馬駱駝羊之類，它們覓食蒿草果腹，肥碩了身體，給人類提供了源源不絕的美味，生物的鏈條不就是這樣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嗎？只不過，我們?nèi)祟惐绕鹌渌麆游镉辛烁叩闹巧?，可以勞動，制造工具，但說到底依然是自然之子。細(xì)想一下，我們種植的糧食，我們養(yǎng)殖的動物，最初不都是來自于大自然嗎？因此，竊喜之余，我們要善待動物，善待大自然，與大自然和諧相處才是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