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吵吵著要到南山撿石子，親自動手打巴餅，告別一切小零食，已經(jīng)有些年數(shù)、也不下百次了，但總是光打雷不下雨。
　　 本周六我們一同到酒店參加一個朋友的喜宴，宴后我受酒精的眷顧有些昏昏欲睡，醒來時車已被她停在南山腳下“有鳳來義”的廣場上。
　　 “總讓你和我一起到南山撿石子，你總找千萬個理由搪塞我說有事，今天你就是說破大天，也得把石子撿回去，我上上個禮拜已把打巴餅的平底鍋買下了，打巴餅的技術(shù)也從大姨那里學(xué)到手兩年了，如今已萬事俱備，只等石子下鍋。”愛人絮叨著。
　　 陽光透過車前擋風(fēng)玻璃直刺我的雙眼，溫暖得讓人欲癡欲醉。我雖還沒完全清醒，但從愛人那似嗔非怒的描述中，隱約看到了巴餅出鍋時的焦黃，聞到了巴餅深入鼻腔的面香。
　　 時節(jié)已是立春后的八九。常言說“七九河開，八九燕來”，被寒冷圈禁了一個冬天的人們，都被這惠風(fēng)和暢的春光所吸引，紛紛到戶外伸起了懶腰，疏松起了筋骨。
　　 廣場上人頭攛動，一排排整齊停放的車輛在陽光下發(fā)出耀眼的光茫，地上的廣場舞和天上上下翻飛的風(fēng)箏把個廣場裝扮得五彩繽紛熱鬧非凡，一幅和諧溫馨的鬧春畫面栩栩如生。
　　 巴餅是山西民間流行的一種美食干面餅。因其酥、脆、咸、香便于持久存放，又食時便利，深受人們的喜愛。
　　 巴餅其實就是用石子烤熟的薄面餅。你把發(fā)好的白面搟成鍋蓋大小的圓面餅（搟餅時可以灑入少許黑芝麻，以增加餅的油香），把平底鍋坐在火上，在鍋內(nèi)攤上一層厚厚的如花生米大小圓潤光滑的小石子，待石子燒熱后，把燒熱的小石子用鐵鏟鏟出一半，留下的一半用鏟子攤平，把搟好的面餅鋪在石子上，再把鏟出的那一半石子蓋在面餅上，用鐵鍋蓋蓋上，待三兩分鐘后，一張酥、脆、咸、香的焦黃巴餅就可出鍋。
　　 其實，這種以石子烤熟面餅的做法，最早可追溯到神農(nóng)時期。那時，人們已經(jīng)在漫長歲月的磨礪中，發(fā)現(xiàn)谷物可以取代肉食為其果腹充饑，由于谷物不易在火上直接燒烤，就發(fā)明創(chuàng)新了石烹法，于是這種古老的烹飪方式就一直流傳至今。
　　 實說，拿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jì)條件誰家也不缺一口零食，愛人和我每次進(jìn)超市也都會情不自禁地購買諸如餅干、薯片、香豆、辣條、堅果等小零食，尤其是去年一個叫“趙一鳴”的全國零食連鎖店開到小區(qū)門口后，更是讓人欲擺不能。每當(dāng)聽到那童聲合唱的“找呀、找呀、找一鳴，找到一個趙一鳴，買零食，找一鳴，零食就叫趙一鳴，鳴鳴，鳴鳴，鳴鳴鳴”就像被他使了魔法似的，吸引到店里。
　　 商家們?yōu)橛懞萌藗兊奈缚?，千方百計往小零食里添加各種增香劑，增甜劑，爽滑劑，使人吃后盡享絲滑、欲罷不能。它們就如慢性毒品，隱形殺手，在不知不覺中危害著人的健康，尤其對中老年人來說，血糖、血脂、血壓的升高和脂肪肝厚度的不斷疊加，與五花八門的小零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每年的體檢單，愛人看著那一個個箭頭向上的紅色指標(biāo)說：“小零食必須戒掉，刻不容緩?！?br />　　 我們沿著廣場南坳的河道向山中進(jìn)發(fā)，一路上也會碰到和我們一樣、順著小溪拎著小塑料袋像雞找米似的撿石子者。我雖然沒見過打巴餅的實操，但石子的模樣我還是見過的。我們一路向前，搜尋了半天也沒找到一粒中意的石子?？催@架勢，撿石子并非俯拾皆是的事，如照此下去，一個下午也難以完成打巴餅所需的石子量。
　　 “走吧，別在此處耗時間了，我們應(yīng)該到前方去，這里怕早就被撿石子的先行者光顧過N次了，哪還等著你這勤快人在此撿漏？”
　　 愛人看看我，又看向遠(yuǎn)方，同意了我的提議。
　　 我們竟直向前，越過兩個小山坳，甩開所有的人，來到一個雜草叢生的水塘邊，果然塘邊有不少在塘水沖刷下裸漏在外的小石子。
　　 我們圍繞池塘，按照打巴餅所需小石子的標(biāo)準(zhǔn)諸個尋找著。
　　 這時，四周已不見人影，只有池塘邊的垂柳上兩只黃雀鳥在歡快地歌唱和塘水在微風(fēng)吹拂下蕩起圈圈漣漪的波光。
　　 此時的我們都已心無旁騖，極度沉浸在發(fā)現(xiàn)一顆中意小石子的快樂里。
　　 當(dāng)你認(rèn)真地從水邊把它捏起，像是捏著一個小生命，它濕濕的潤潤的，你的鼻腔會迅速嗅到一股別樣的清新。它們各具特色，美輪美奐，都是千萬年來大自然的杰作。
　　 這時我突然聽到已遠(yuǎn)離我有五十來米愛人的驚叫聲，讓我快些到她跟前，說有一只好大好大鳥，在小河里掙扎，像是被什么東西困住了雙腳。
　　 我忙三步并為兩步跑向了她的方向。原來小溪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條東西走向的小河，河水很淺，一半清澈，一半渾濁，渾濁的一半像是被上游的什么東西攪動引起的。
　　 的確是一只大鳥。那鳥平地身高足有1.2米，兩條細(xì)而長的紅腿，頸和脊背均為黑色，下胸、腹部和尾巴均為白色，一張如兩把合并在一起尖刀一樣長長的紅嘴，眼睛里透著驚恐和絕望。同時又警惕地瞪大雙眼，盯著我們，一副隨時準(zhǔn)備向入侵者發(fā)起攻擊的態(tài)勢。
　　 “這像是一只黑鸛鳥，那年我陪師領(lǐng)導(dǎo)在秦嶺觀光時，在一個小河邊無意間撿到一只奄奄一息和這只一模一樣鳥，我們順道把它送到動物園時，工作人員告訴我們說是一種珍稀的黑鸛鳥?！?br />　　 原來它的雙腿被一團(tuán)爛網(wǎng)袋給纏住了，見我們近前時就愈發(fā)掙扎起來，而且還不住拍打著翅膀，發(fā)出怪怪的咕叫聲。
　　 網(wǎng)袋絲繩在它的掙扎下像手銬一樣愈發(fā)收緊，如果不想法把它救出，怕它永遠(yuǎn)也無法逃脫，況且隨著近年來對環(huán)境和各類動物的保護(hù)，山里已絕跡多年的豺狼和金錢豹都陸續(xù)有了出沒，攻擊一個被困住雙腿不能振翅高飛的鳥來說，易如反掌，退一步說，就算遇不上肉食動物，就饑餓這一關(guān)，也一樣要它小命。
　　 “咱們得想法救它?！蔽宜尖庵蛺廴松塘俊?br />　　 “怎么個救法？你看看它的嘴，那么長，那么尖利，肯定會攻擊人的。”
　　 “如果不采取措施，它肯定是會的。”
　　 我邊說邊四下張望著，看看有沒有長一點的棍棒，我想用棍棒壓住它的脖頸，只有控制住它的脖頸，不讓它掙扎和攻擊到我們，才能幫它解開纏繞在它腿上網(wǎng)線。
　　 在遠(yuǎn)處一個小石橋的邊上，我找到了一根不知誰砍下的約三米長，小臂一樣粗細(xì)的枯樹，我把枯樹的小枝撅下，枯樹就變成了一根得心應(yīng)手的長棍棒。我拎起棍棒，從河水的一面小心翼翼地向后驅(qū)趕它，并施壓它的脖子，我是想把它的脖子放倒在脫離河水的陸地上，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控制住它。它似乎對我們的善舉并不領(lǐng)情，不但不配合，卻彎下脖子與我較起勁來，以至于我不能動它半步。愛人見狀，也忙丟下手中的袋子，和我一起后推棍子，最后，在我們力量持續(xù)加大的作用下，它終于扇動了兩下翅膀，倒下了。
　　 當(dāng)我用雙手零距離控制住大鳥的脖頸時，還是被大鳥高大和美麗所震感了。但此時卻無暇顧及欣賞它的美，我們都緊張得呼吸急促，心砰砰直跳。
　　 我想用力把它拉出水面，好讓愛人站在干燥的地上為其清除腳上纏繞的網(wǎng)繩，結(jié)果卻拉它不動。如用力拉，又怕傷其腳爪，稍傾，只得讓愛人脫起鞋襪，跳進(jìn)水里，為其解繩。
　　 愛人也是個有二十余年軍齡的老兵，聽到我的指令后，沒有絲豪猶豫，脫了鞋襪就跳進(jìn)了河水里，盡管此時的河水仍冰冷刺骨。
　　 起初大鳥并不配合，兩只長腿不住地亂蹬，那腳趾比成年人的手掌還要大，堅硬如鐵。愛人費(fèi)了好大勁，仍不能解脫網(wǎng)繩。這時，她因身體長時間處于半蹲狀態(tài)，腿部的肌肉難以承受疲勞，明顯開始抖動，腳踝和手也都凍得紅紅的，我怕她這樣長時間下去有些承受不住，就讓她放下大鳥的腿，用力拔出纏繞在大鳥腿腳上另一頭的網(wǎng)袋，這樣就可以離開泥水，到岸上便于操作。愛人采納了我的提議，從水中摸到了網(wǎng)袋的源頭，用里一拔，一個臉盆大小泥塊和網(wǎng)袋被她提起。
　　 我提著大鳥脖子，她抓著鳥腿提著泥塊袋子來到岸邊，哪知大鳥離開水后，翅膀一下子來了力氣，奮力煽動掙扎起來，想要逃脫我們的掌控，我們躲閃不及，泥水濺了一身。為了盡快把它解救出來，我只得一手控制它的脖頸，一手按住它的翅膀。這時的愛人狼狽極了，頭上、臉上、胸前的衣服身上都沾滿了泥漿，在部隊野戰(zhàn)醫(yī)院時她也時常參加搶救傷員的實操演習(xí)，練就一套處事不驚的本領(lǐng)，所以對付一只大鳥，我對她有信心。
　　 “纏得太死了，如果有一把剪子或者刀就好了?！?br />　　 她仍在全神貫注，可網(wǎng)繩如一團(tuán)亂麻，在大鳥的腿腳上似是打了千萬個結(jié)，往往剛理出個頭緒，就被大鳥一陣的掙扎亂蹬而前功盡棄。
　　 我知道車上有把剪刀，可這離車太遠(yuǎn)了，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
　　 “有指甲刀也行？”
　　 在她的提醒下，我猛然想起褲兜里的鑰匙上還掛有一把指甲刀，忙騰出一只手拿出指甲刀給她。
　　 有了指甲刀的加持，她明顯順手多了，那些理不開的絲線，她直接用指甲刀剪斷，這樣又過了十幾分鐘，終于把大鳥的雙腳從一團(tuán)亂絲中解救了出來。這時我分明看見大鳥的腳踝處有多道被網(wǎng)繩勒傷的痕跡，和愛人商量是否找些布條給它包扎一下，她思索后說：“這種大型水禽，大多都有自身修復(fù)功能，它們天生自帶一種免疫系統(tǒng)，能抵御病菌的感染和攻擊，你如把它的傷口包裹住，它反而會起到反作用，不利于傷口愈合?！彼龑儆谶@方面的專家，我認(rèn)可她的觀點。
　　 我們默契地同時丟開大鳥的頭和腳，大鳥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但并沒有展翅高飛，而是緊跑幾步跳進(jìn)了小河里，腦袋勾著，眼睛機(jī)警地看著我們，但眼神里已經(jīng)沒了先前的驚恐和絕望，而是不住地閃動著，似是好奇和致謝。
　　 大約停了十幾秒中，它猛得一個下蹬腿，奮力扇動翅膀，向遠(yuǎn)處的山頭飛去。
　　 愛人在小河里清洗了腳手上的污泥，穿上了鞋襪。這時天已漸漸暗了下來，太陽已被西邊的大山遮著了光芒，那光芒卻沒被大山所折服，而是為大山鑲了一圈金色的霞光。
　　 我把愛人手中的石子袋子要了過來，好讓她把那雙凍紅的手插進(jìn)衣兜暖和一下，她卻指著兩袋被我合并到一起的石子說：“石子的量還不夠，下個周末還得過來撿拾?！蔽尹c頭做肯定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