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貪玩，沒有認真學習，考研考得很糟。為教育他，我要他趁寒假去打工勤工儉學。兒子網(wǎng)上聯(lián)系到某物流園做分揀工。他說這大概是短期工最累的工種，就是鍛煉自己、挑戰(zhàn)自己。
　　 這工作不是掙物流園老板的工資，是給物流園的外包公司干。兒子說，微信聊天約定每日干12小時，日工資150元，一天一結(jié)，活兒很累，很多人堅持不下來，所以公司規(guī)定干下來的，每天按150元結(jié)賬，堅持不下來的，前三天只按50元結(jié)賬。
　　 這工作我滿意，妻子面色憂郁，她擔心兒子受累。我勸解，只要安全就行，苦累沒事。讓他打工不就是想讓他懂得生活的殘酷，從而吃苦學習嗎？現(xiàn)在吃苦受累，避免了走入社會吃苦受委屈，不是好事嗎？妻子無言默許。
　　 我鼓勵兒子，一定要堅持，挑戰(zhàn)堅持一天、三天、十五天，如果夠十五天，就能堅持下來了。兒子點頭默許。
　　 給民營公司打工，與校園不同。我作了周密考慮，三人一起去，我與兒子去與公司洽談簽約，妻子留在不遠處，萬一發(fā)現(xiàn)我們被限制自由或聯(lián)系不上，就馬上報警。還好我與兒子進入公司，感覺一切正常，沒有詐騙和脅迫跡象。通過了解，我又增加了幾分滿意：打工地點雖在外縣，但與我縣相鄰，距我居住的縣城四十分鐘的車程，方便聯(lián)系和探視。
　　 公司帶班人員說，有兩個工種，一種是分揀崗，白班和夜班輪流干；一種是常白班，早八點到晚八點，但是要試干一天，這天白干，合格留下，不合格就去干分揀崗。知道晚上不能休息很難受，我鼓勵他寧可白干一天，也要去嘗試長白班，兒子同意了。上班時間不許帶手機，我囑咐他每天早晨上班前，每天晚上下班后，給我們打電話。妻子千叮嚀萬囑咐，眼看晚上七點左右，夜幕已經(jīng)降臨，我和妻子才開車離開。
　　 第二天也就是1月8日晚上8點多，終于等到兒子的電話。從視頻上看，兒子狀態(tài)還好，不是太累，比較平靜地說通過了長白班考驗，明天繼續(xù)干這個。我出了一口長氣，看來起碼能堅持三天。
　　 1月9日8點40分，兒子來了電話，說今天早晨他按約定去干長白班時，人家又說他昨天干得不太好，讓去干分揀。明明昨晚說通過了考驗，顯然不是兒子干的不好，而是其它因素。出爾反爾不正常，我有點生氣，問兒子可能發(fā)生了什么。兒子回答：“可能是分揀這邊需要的人多，可能是有關(guān)系戶排擠了我，可能是設計好的套路讓我白干一天?！?br />　　 “哪種可能性大？”
　　 兒子一邊考慮答說不清，后兩種可能性大。能想到可能是公司的套路，看來他不是純粹的書呆子。
　　 這天晚上九點多才接到兒子的電話。原來今天他九點多開始在分揀工作，要干滿十二小時。瞧這外派公司，計算得真精準，把去長白班處來回的路上，排除在工作時間外了。
　　 1月9日到11日，兒子連續(xù)干了三天白班分揀，照舊每天八點多下班后，早晨七點多去上班的路上，都與我們視頻。中午一點多或者兩點多給我們打電話，有時上午去解手時也打個電話。兒子說中午打電話的時間不固定，原因是雖然規(guī)定十二點吃午飯，但上午要干到一定階段才讓吃午飯，每天的活兒總是不一樣?？磧鹤由晕⒂悬c疲勞，還算正常，沒有不太高興，我稍事放心。
　　 一天早晨七點多，兒子給打來視頻電話。簡單說了幾句，我看沒異樣。掛斷電話后但妻子面帶不悅，不說話也不吃飯。我問怎么了，妻子“唔”一聲流淚哭出來。我問了好幾聲，妻子說看兒子好像不高興。我勸慰說你當娘的太牽掛孩子了，兒子看去沒有異樣，妻子這才慢慢吃飯。
　　 欣慰的是兒子通過考驗，通過了挑戰(zhàn)，干到了打工結(jié)束。兒子從小沒吃過苦，這段打工算是吃苦了。讓兒子打工，也許是他升大學以后，我作得最正確的一件事。我后悔讓他吃苦有點晚，從小學至剛升大一，就讓他多吃苦了解生活的殘酷，他會成熟很多。
　　 苦在吃不好。早晨七點多去小攤上吃個煎餅果子，中午工地食堂12點開飯，等他出來吃午飯食堂已沒飯了，兒子只得在小賣部買塊方便面泡上吃。晚上在宿舍附近的小吃店隨便吃點，飯沒味兒，湊合充饑。我從視頻里見過小吃店的環(huán)境，就能猜到飯菜的味道好不了。
　　 苦在喝不上開水。工地沒飲水鍋爐，小賣部只給泡一塊方便面的開水，再不多給，只能買礦泉水喝。妻子心痛不已，讓兒子中午多給小賣部一元錢，得一杯開水；晚上如果小吃店沒開水，就換個小吃店，或者要碗面湯。總算解決了揪心的開水問題。
　　 苦在睡不好。宿舍擁擠倒罷了，關(guān)鍵時幾個打工的年輕人，作息習慣不同，宿舍沒有管理人員，作息完全是住宿人自治，你想睡覺，別人還打游戲刷視頻，互相不遷就，非到晚上十二點多都玩夠了，才能熄燈睡覺。此外宿舍幾人上下班時間不一樣，晚上睡眠中經(jīng)常被上班走或者下班回來的人鬧醒。
　　 苦在住得差。一次視頻中，妻子發(fā)現(xiàn)兒子的羽絨服上貼著一片包裝膠帶，問清是工作中羽絨服被掛破了一個口子。兒子打工也好幾天了，開始不敢去看，擔心他見到我們，非要跟回來。已經(jīng)堅持幾天了，估計也適應了，妻子提議趁一天兒子休息，去看他順便縫一下羽絨服。
　　 到了兒子宿舍，其骯臟和擁擠，簡直震驚了我。大約七、八平米的小房間，勉強放下三張單人床外，幾乎再無空間。單人床是上下鋪，每層九十厘米寬，就是放一個人，但有兩個打工人擠在一層上睡覺。本來床與床之間能容一個人通過，但又放了一個躺椅，躺椅上一名打工人在和衣而睡。房間里有個小廁所，勉強能容一個人蹲下，廁所里污流遍地，簡直沒法下腳。廁所門關(guān)不嚴，房間一股臭味。幸虧是冬天，如是熱天，空氣會更加污穢難聞。
　　 房間里幾乎沒有坐的空地，妻子只得站著縫補了羽絨服?？谧犹?，補過的羽絨服后背處像一條丑陋的蜈蚣，幸虧是打工，不怕丑。
　　 兒子說，本來一層床只能按一人，房東為了多收錢，強按兩個人，還不能拒絕，還好暫時沒給他那層另按人。我聽了默然，暗想吃點苦好，囑咐他讓房間多通風，戴口罩，勤洗手防疾病。
　　 兒子還承受了感冒之苦。怕什么來什么，兒子沒有逃脫流感。1月18日早晨通話時，聽到兒子嗓子有點干啞，我猜想是流感，妻子高聲喝令兒子去拿藥，告假休息。幸好宿舍附近有家門診，確信兒子拿了藥才稍微放心。我擔心兒子的病情，又擔心他一旦休息幾天，就不愿意去受累打工了。哪想兒子休息了兩天，20日早晨通話時，兒子說去上班的路上，感冒已無大礙。我又喜又擔心，喜的是兒子克服了懶惰，感冒沒有痊愈就上班，擔心的是感冒出力對身體不好。兒子就這樣一邊上班一邊吃藥，直到年底回家還輕微咳嗽。
　　 兒子戰(zhàn)勝了勞累的苦。物流園分揀，男生就是搬運郵件，女生是貼標簽。搬運郵件，一種是卸車，把一車車的郵件從汽車搬到傳送帶；一種是是把郵件從傳送帶搬到兩輪人力車，推車轉(zhuǎn)給下一流程。郵件重的有二、三十斤，雖然不太重，干久了也會累。我每天問兒子累嗎，兒子說不太累，能堅持。真不累還是故意安慰我們，我拿不準。
　　 兒子說手指和胳膊有點疼，沒有腰疼腿軟。感冒首先是腰疼腿軟，所以他這是開始干活的正?，F(xiàn)象，我就鼓勵他堅持，時間長了練出來不疼了。
　　 以為兒子會干到干到除夕的前一天，即1月27日。哪想26日早晨，兒子打電話說年底沒活兒了，打工結(jié)束。我說馬上去接他回家，兒子說還欠著兩天的工資，帶班的答應中午或者晚上發(fā)工資，要拿到工資才回來。
　　 好兒子，有收獲，看來自己吃苦掙的錢，看得重。我勸兒子早點回來，工資再說，如不給再想辦法。勸了好久，兒子答應了。
　　 我與妻子急不可耐地出發(fā)，心里準備著見面的話。我想先問兒子打工有什么感悟，花自己掙的錢有什么感覺，兒子會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