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曉荷·煙火】一程風景半程閑(散文)
年舊了,紅燈籠還是新的。滿城紅燈籠,依舊高擎在行道樹上,城墻上,燈桿上。一紅生亮色,百紅起吉慶,千紅漲喜樂,萬紅顯繁華。大紅燈籠們堅持出示著“年味”的標識,在還沒有完全變軟變暖的春風里肆意招展著未曾蒙塵的中國紅。
年后我終于走出家門。我喜歡獨自一人看小城風景。一城風景一城紅,一程風景半程閑。走在小城就像走在畫中,陶醉在萬千喜樂與繁華中。
最喜歡這種慢騰騰的節(jié)奏。到處走走轉(zhuǎn)轉(zhuǎn),沒有明確的目的與方向,未曾預設(shè)隨性而往。而不是在車水馬龍的大道上、熙熙攘攘的密集人海里搶寶一樣地去擁擠去奔波。因此我得來的幾乎全是放松。當然走著走著,就積攢下很多收獲。見聞與感受填滿干癟的行囊。走自己的路,想自己的事的同時,搜集一些街頭巷尾的俗言俗語凡人煙火事,并把自己放進去熔煉,拉出一個半俗半雅的自己。
諸多閑人們開始結(jié)束冬日的宅家習慣,把自己陸陸續(xù)續(xù)像蘑菇一樣,一堆一堆開在小區(qū)的廣場上,開在公園的亭臺假山池沼旁,開在大河岸邊廊橋之下。開在普通人抬腳而可抵達的地方。這些地方都堆滿了沉睡一冬的自然風景,加上閑人積攢一冬的安適活躍與初春自由清純的風,樂逍遙的氛圍,便與年的余韻渾然一體。開在上班族上下班必經(jīng)的各個出入要塞關(guān)口的閑人便有些煩人。在他們的注目禮中,騎車上下班的人不停地上車下車,笑著一一問候扎堆的閑人。只有那些緊閉車窗的形形色色的小轎車,在閑人的一側(cè)閃過,頂多留一縷青煙和幾聲馬達的轟響,褒貶任閑人評說。
比起蝸居的日子,感覺還是少了諸多隨性。很多違心與不情愿均來自熟人頻頻不期而遇的熟人往往會打擾思緒。而在看似毫無羈絆的行走里,還是存在著很多阻礙腳步的因素。在開放的空間里,他人的故事他人的言談,很多時候也是自己的處境與心情。
我沒有窺探欲,也不想充當偷聽者。耳朵里卻無法抗拒地積攢了一些內(nèi)容。大多是利益攸關(guān)的過年“衍生物”。譬如大方的人給別家小孩紅包給出幾百元錢紅包,一頓輸出鈔票嘩啦啦,那家?guī)讉€孩子得到豐厚輸入,賺得眉開眼笑。但等到那家回禮,卻是小小作作,人家孩子少,他又僅僅回饋一點點。弄得大過年的,心里十分別扭。聽著那義憤填膺的控訴與聲討,一時感同身受,一時悵然若失。他人的不忿里也瓜葛著我的糾結(jié)。才知那種“大隱于世”的難能可貴。想起自己一味在心里籌劃斷交方案,醞釀“孤立主義”,年都過得心不在焉的狀態(tài),才知自己始終是煙火紅塵中人。因為,我與陌生的她們竟然產(chǎn)生了共鳴。
我暗自噗噗笑了。都說身閑誰不心累!都說無欲誰不癡想!都說豁達誰不褊狹!都說放下誰不執(zhí)念!我不知道完全對等的“外交”有沒有?反正那個坐在一串紅燈籠下,正在演講的大姐,完全可以做我的發(fā)言人。與她不同的是,我的孩子過年不在身邊,搞不了雙邊活動,紅包是一味輸出而搞不了輸入。按她的說辭我得更郁悶。我用理論說服了思想開小差的自己。也用“修養(yǎng)”來匡正自己的不入俗。既然跳不出紅塵網(wǎng)格,就要拋卻患得患失心態(tài)。格局決定一個人的高度,人與人關(guān)系僅僅定標在利益上,關(guān)系總有失衡解體的那一天。利來利往,完全不傾斜的天平有嗎?“利益”之外,世界如此遼闊。維系關(guān)系除了利益杠桿,總還有其他令人心生暖陽的真情吧?總是把自己放在大自然的清風明月之中,往往誤傷了自己的期待。因為越是追求至真至善至美至純,現(xiàn)實的一切不如意越是接踵而至。自己越是不愿意在家長里短里過度消耗體力精力與時間,越是集中不起來自控力與自定力,從而瀟灑地我想我素。越是想掙脫著逃離現(xiàn)實的種種羈絆,現(xiàn)實的掣肘越是不離左右。努力把目光投放到紅燈籠之上的云天,現(xiàn)實的路障越是比比皆是。紅塵一程真不好定義!好像是來吃苦受累,好像是來參悟憂喜。
初春的天空,澄澈如練??匆怀田L景,偷半程清閑。
一程風景半程閑,半程忙碌度自己。
學會與人打交道,學會與世界暢快溝通,識破各種明暗局,確實是大學問,確實是大智慧。而我,在這趣味盎然的世界,本來就目不暇接。如果不去盡興領(lǐng)略世界的美好,把身心交給世俗消磨,真的白來世界一遭。如是一想,我便立馬把囚禁自己心靈大的郁悶洞開,流放了疊加在心上的種種不快。
世界不欠我分毫,所以一切不必斤斤計較。
人的本性是為了自我,但也不應忽略生活中那些“舉手之勞”的利他。輸出是一種能力,而伸手便是欠缺。世界的便宜你賺多了,利他的成分減少了,這是失衡的人生。
有個紅燈籠歪仄,有個路人默默扶正掛起來。而有個人,卻踩著石凳摘走了一個紅燈籠。
做掛燈籠的人,而不做摘燈籠的人。我對自己進行思想教育。因為,紅燈籠掛在公共區(qū)的是大家的,掛在自己家是小的。目光聚焦到一己私利,世界就狹小無比。
真正讓自己不開心的,往往是那個躲在暗處妄圖操縱靈魂的另一個自己。
一程風景半程閑,思緒一直這么無主題變奏著,不知不覺又到了蓮心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