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在】告別(隨筆)
一場持續(xù)了一天一夜的鵝毛大雪,把乍暖還寒的三月深深地掩埋在冰天雪地間。三十厘米厚的積雪,踩上去撲通、撲通作響,似乎要把行人困在雪地里。
松柏上的積雪就像一個個巨大的誘人的棉花糖,搖搖欲墜,仿佛只要在樹下稍作停留,便會毫不猶豫地撲入你的懷中,落入你的掌心,供你享用。密密匝匝的柳條上,冰凌盤桓交錯,一棵樹就是一副別具一格的冰雕,形態(tài)各異,美輪美奐。偶有喜鵲從枝頭掠過,驚擾了六角精靈的美夢,紛紛四散而逃,恍惚間又似一場飄雪翩然落下。
蟄伏了整整一個冬天,我一次又一次把寫雪的念頭強壓下去,因為我知道如若再次因雪落筆,該是我開啟人生下半場的時候了,而我始終沒有做好與人生上半場告別的準備。我不想留下遺憾,更不想留下無盡的傷悲。
當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數(shù)年的執(zhí)念,不僅給自己畫地為牢,還給別人造成困擾時,我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徹底封禁。身體的病痛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可當我狠心斬斷和外界的一切聯(lián)系的那一刻,我的精神世界也隨之徹底崩塌。那些曾經(jīng)心心念念的人,那些曾經(jīng)割舍不下的情感,那些曾經(jīng)糾結(jié)癡纏的雜念,在霎那間都似乎與我無關(guān)了!
反鎖的臥室門,緊閉的窗簾,關(guān)掉的手機,我在無數(shù)個失眠的夜用淚水沖刷自己的記憶。有不舍,有無奈,更多的是不甘心。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退場會來得如此猝不及防,但我知道我必須退場。
六年前入江山,愛好文學其實只是一個噱頭。我用笨拙的筆尖描繪自己,用幼稚的詩歌表情達意,只因想和自己的靈魂知己在文字的世界比肩,想攜手此生摯愛共同書寫屬于我們自己的愛情誓言。
那些徹夜未眠輪番修改的“詩歌”,那些精挑細選的配樂,那些反復校對的底版,以及那幾百首聲情并茂的誦讀作品……我把一份執(zhí)念捻碎在兩千個日日夜夜的點點滴滴中,期待自己的一往情深被心知肚明,被欣然接納。我甚至一度相信量子糾纏理論,幻想著宇宙間有一顆心與我無限靠近??墒俏抑?,我傾心打造的愛巢,不厭其煩地光顧其千百遍的,唯獨我自己。我多么希望我的深情,能像美國作者胡賽尼寫的《追風箏的人》封皮上印的那句“為你,千千萬萬遍”,最終感動的不只是我自己!
我就像一個小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說自話,不能自拔。我用自己的本真和善良,給自己鑄就了一個牢籠,把自己困在原地,在虛無中期待,在幻想中吶喊,在絕望中掙扎。誰都不怪,怪只怪自己將現(xiàn)實與虛擬世界混為一談,分不清虛擬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的邊界,也沒有堅守住自己的底線,如同墻頭的草,一陣風的撩撥,便亂了陣腳。
《百年孤獨》里最經(jīng)典的一句話,“人的精神寄托可以是音樂,可以是書籍,可以是運動,可以是工作,可以是山川湖海,唯獨不可以是人”。人活著,沒有精神寄托,靈魂便無處安放,但是如果把精神寄托在幻想上,十有八九會落空。雙向奔赴的才是真感情,可我又何德何能,怎能配得上如此潑天的福分?老天開眼,讓我有機會為他人的圓滿送上祝福,也不枉我終于通透了一回。
床頭久無問津的書籍,擱置在書房的電子琴,幾乎再沒打開過的筆記本電腦……以前所有的興趣愛好都已經(jīng)棄我而去了。人生下半場,我已經(jīng)回歸到只知道吃飯、睡覺,外加為幾兩碎銀奔波的境地。
人生一世,何為圓滿?一日三餐,不熬夜,不傷神,遠離所有內(nèi)耗自己的人和事,追尋內(nèi)心的寧靜,平平淡淡地度過每一天,也許才是如我這般普通的人所追求的人生至境吧!
今天以這樣的方式和過去的自己告別,多少還是有些遺憾。支撐自己的動力早已不復存在,只有告別過去那個懵懂昏沉的自己,我才能和現(xiàn)實中清醒的自己達成和解。
我由衷地感謝那些在我人生至暗時期照亮我,溫暖我的人。無論我現(xiàn)在如何決絕地轉(zhuǎn)身,曾經(jīng)的付出都是真心真意,不曾摻雜絲毫虛偽的成分。
愿我愛過的和給予我溫暖的所有人,余生良人永相伴,幸福美滿,順遂平安!
過去的已然過去,真真假假,愛恨情仇,就讓它們都過去吧!
就像這場三十厘米厚的春雪,太陽出來不到半晌的功夫,滿樹的“棉花糖”已全部落到地下又變回了一灘灘水漬,柳樹枝又恢復成原來黑黢黢的樣子,而那些餓癟肚子的喜鵲,又開始著急忙慌地四處覓食了……
一切都回歸如常。
畢竟,已是陽春三月,萬物復蘇,大地也開始回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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