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曉荷·煙火】一場虛驚(散文)
那天,當班主任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是做了最壞的打算的。
“張老師,您今天在班里打一個學生的頭了嗎?”班主任問得小心翼翼,求證的意味很濃。
我心里一沉,這事又讓我碰上了?我仔細回想了白天發(fā)生時事,那是下午我的課上,我上完課巡視課堂,就看見一個孩子趴在桌子上睡得很香。于是,我就拍了拍他,沒想到他居然沒有反應,心想:這孩子,怎么這么不自律?于是就又拍了他一下,自然也就比剛才用力了一些,他這才抬起頭睜開了惺忪的睡眼,看到是我,就趕忙開始看書了。這件事就此結(jié)束了。
于是,我對班主任說:“是有這么一件事?!蔽揖桶堰^程跟班主任說了一下,又問道:“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
“那個孩子晚自習上課時說他頭疼,我問他原因,他就說白天你打他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子,一股寒意就開始從后脊梁向頭頂竄去。但是,我還是認為孩子的頭疼更重要,應該先查明原因,不能耽誤。于是就說:“呦,這么嚴重?那他準備怎么辦?”
“他說一直不好,想通知家長去醫(yī)院檢查一下?!?br />
“那行,趕緊跟家長說一下,讓他檢查,有啥其他事等檢查完再說?!?br />
等到晚自習下學的時間過后,我打電話詢問班主任,班主任說家長已經(jīng)來了,把孩子接走了。而且還安慰我:“不要緊,張老師,沒事兒,家長挺開明的,沒有說什么出格的話,就說帶孩子去檢查?!?br />
我的心里稍稍有所放松:“不要緊,如果家長有什么想法,我可以直接和他溝通,如果他來學校,我就見一下他?!?br />
其實原本我也并沒有想太多,倒是班主任這句話讓我沉默了:呃,看來我也有被家長賴上的風險。因為同樣的事兒就在我們學校發(fā)生過:一個老師上物理課時講到了壓強的概念,就開玩笑地彈了坐在前面的一個孩子的腦瓜崩。孩子回去對家長說頭疼,家長問咋回事?孩子說老師上課彈他了,于是家長就來學校要說法,還要老師賠禮道歉賠醫(yī)藥費!
現(xiàn)在這事輪到我頭上了嗎?倘若是,我又該咋辦?我真的無法想象自己如何被家長指著鼻子罵的屈辱,也無法想象自己因此而背上一個處分,甚至丟掉工作的結(jié)果。也無法想象自己像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而被別人指手畫腳議論的場面??晌乙仓皇且粋€普通的老師,不是神仙,還能咋辦?是撐起自命清高的大臉皮,死不認賬,任他愛咋地咋地?還是放下自己視為命根子的臉面去看望孩子,向家長道歉,賠償人家醫(yī)藥費,甚至精神損失之類,以征得家長的諒解,保住自己的飯碗子?
然而,心里還是潛滋暗長了另一個近乎渺茫的想法:家長知道我那個做法并不能被叫做“打”,而且也知道孩子平素的表現(xiàn),理解老師是為了孩子好,是在替家長操心。
我就這樣想著,一邊搖搖頭,有太多太多案例可以讓我自己都認為自己這是在異想天開,我為自己陷入這樣一個“局”而無奈:因為在事情沒有出現(xiàn)下一步轉(zhuǎn)機的時候,它實在是一個無解的難題,任憑我絞盡腦汁也不知道我會面臨一個什么樣的局面。
但是,我最終還是想到了平常我與這些孩子之間的一個個小故事,想到了自己超出一個任課老師的職權(quán)范圍為他們做的點點滴滴,想到了自己抖音作品后面那些家長表示理解和贊譽的留言,也終于想到了他們——那些已經(jīng)畢業(yè)離開了我的孩子們,想起了他們曾經(jīng)與我之間的親密無間,如果是他們,我想就不會有這個結(jié)果了吧?如此一想,我甚至也開始批評自己:這說明我與現(xiàn)在的孩子之間還是有隔閡呀!是我對他們做得還不夠呀!
我就像一個等待最后判決的犯人,忐忑不安,最終還是在心亂如麻中,就漸漸睡著了。
只是覺得有點冷,不知是不是被子太薄了?
第二天,一夜夢魘的我來到學校上早自習,一進教室,就看到那個孩子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突然,就有一種很輕松的感覺,一塊重重的石頭就落了地。
想想昨天事情發(fā)生以后,我的那些胡思亂想中,除了對家長不理解自己的擔心外,在擔驚受怕中也畢竟也能告訴自己:身正不怕影斜,也勿須像驚弓之鳥一樣急于撇清自己。現(xiàn)在,我看到孩子就坐在教室,他沒有住在醫(yī)院,他的家長也沒有來到學??卦V我的“暴行”,這就說明,無論何時還是要坦坦蕩蕩,光明磊落。
當然,我還有個疑惑,就是不知道為啥孩子要把自己頭疼的原因,歸結(jié)到是我把他從睡夢中叫醒。
再想想平日里我對這些孩子也算關懷有加,從未對他們中的任何人進行過人身或人格上的攻擊。即便是因為人多而一時不能單獨照顧到的孩子,也應該對我有基本的正確判斷和正面評價。更何況,這個孩子也算是我平常比較關注的孩子。
我想:孩子也許是因為其他什么原因而頭疼,但以他的認知還不能判斷是什么原因,所以只好猜測是因為我拍了他兩下吧?
因為他一直堅持到晚上才去跟班主任說,可見他在一個下午這么長的時間里,也不愿認為是被我“打”的,或者寧可忍著等頭不疼也不想說是被我“打”的??伤吘怪皇莻€孩子,忍了一下午,頭疼沒有緩解,你讓他還能怎么辦?設若換成我,可能也會把頭疼的原因歸結(jié)到被打了兩下子上了吧。
作為一個老師,應該理解一個孩子簡單的心思,也應該相信家長能理解老師。所以,那天早自習看到孩子的那一刻,我很慶幸自己前一天第一時間里心里產(chǎn)生的想法是關心孩子,讓他先去檢查身體。
于是,我又把他叫到辦公室,詳細詢問他檢查結(jié)果。知道他被家長接回去并沒有去醫(yī)院,在家休息了一晚,早上頭不痛了,就來學校了。于是,我對他說:“以后身體有不適,要及時說,不要拖,以免誤事兒?!彼c點頭,沒有說話。
看著他回教室的身影,不由笑自己的多心:心中無鬼魅,何怕無常來敲門。
不過,還是要感謝這位家長,他讓我知道了我的工作還很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