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希望】春天的風信子(散文)
春天的風信子
1
在整個的冬季,我就像冬眠的青蛙,很少在晚夜里出去走走,即使走,也是在白天,盡量保持適合自己的活動量。尤其在上班的期間,也就是在周末的時間,下午五點就開始做晚飯,吃完后,泡一杯香茗,美美的滋溜幾口,便也是愜意的生活了。
剛過去的周末也是一樣,六點十分,天色就開始變暗,是夜幕的前兆。這時出去走走,就是為了消食,無他求。我每天的轉(zhuǎn)轉(zhuǎn),就是那一條恒久不變的路徑,出了小區(qū)大門往南走大約二百米,下一道臺階,就到了河道邊的步行道。沿著水流方向一路向南,到達太湖路口,折返。來來回回,便也一個小時。我走的緩,偶爾會停留在路邊的一棵樹、一株花草旁,看看有沒有春天的訊息,便也浪費了許多時間。自知這種拈花惹草的習慣不好,可那花那草總是有著特殊的氣息,那種吸引力不亞于萬有引力。我自有偏念,固執(zhí)的認為小草的生長和花朵的開放,那是關(guān)于一個春天的故事的開啟,是屬于生命重塑的意義。在那種生長和開放中深深的滲透著一種自然的和諧的力量,沒有摻雜絲毫的做作。自然的流露著綠染大地喜洋洋的和諧,像極了春雪落地的瞬間就要化作雨水,浸潤泥土般的自若。我認為,這是一種態(tài)度,微笑的態(tài)度。
一路上,我發(fā)現(xiàn)幾處的泥土中有了破土的痕跡,微微裂開的泥土的縫隙里,總有著鮮黃鮮黃的生命在衍生,在一種力量的孕染下會像猴子那般的跳一跳,那一縱身的剎那,一株綠里泛黃的草芽就開始搖曳世界。嬌滴滴的,像極了待出閣的女孩,洋溢著含羞的期待,這是在激情的包圍里種下了愛的種子。這種種子的發(fā)芽、成長、開花、結(jié)果,關(guān)乎著一個暖烘烘的家的數(shù)字。這些數(shù)字與“0”無關(guān),直接從一開始數(shù)起,在細數(shù)著生命的盡頭和靈魂的遠方。
2
今天早上,我七點整出門,下樓,去車庫,開車,上班去。
當車緩緩的駛出車庫大門,忽然發(fā)現(xiàn)河道上的一棵水桃樹,下半樹的肢體上掛滿了粉紅的花束,分外妖嬈,像十五六歲的姑娘,安靜、花枝招展,對著人生的春天眨著水汪汪的眼睛,眼神里溢滿了對未來的信心和向往,激情澎湃的向著四方。
大自然總會給人們創(chuàng)造許多的驚喜,只是我們忙于工作和生活,以及生活的瑣碎的一地雞毛,沒有顧及到大自然饋贈于我們的驚喜。周末的時候我還看見這棵水桃樹,滿身的花蕾在成長,也就這兩天的時間,竟然綻放了,一種歡喜襲上心頭。這種歡喜并非無緣無故,毫無理由。當我們在哇哇墜地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我們是世界的一份子。只是有的人融入的早,有的人融入的遲,還有融入的路徑不同會締造不同的思想。不論我們思想的起源是那般,但我們終究會像水滴一樣匯集到一起,形成河流,滾滾東到海。這是歸宿,是宿命。我們可以逆天改命,但我們誰也無法改變這種歸宿。人生的河道也是亦山亦溝壑的,曲折蜿蜒,或許會繞過高山,漫過平川,可我們的河道總會越來越寬,匯集的水流會越來越大,洶涌壯觀必不可少,我們沒有理由不去思考。
在我想著這些的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一樹的水桃花就是我們這座小縣城的風信子,在給生活在這座小縣城里的人們報告著關(guān)于春天的開始。這是一個關(guān)于春天成長的故事,我們的每一位,都是這個故事的主角,都是可以改寫和豐富這個故事的締造者。出于責任、出于義務,我們應該毫無保留,昂揚前行,在水桃樹綻開的粉紅的春天里,張開雙臂,張開懷抱,擁水桃花入懷,溫暖一個春天走向冬的歷程。無愧于水桃花無私的報信,無愧于這個春天特有的氣息,無愧于這個春天賦予我們的信心和力量。
風信子,在許多人的理解中,那是關(guān)于風信子的花語,是勝利、喜悅、愛意、幸福。在英國,藍色風信子一直是婚禮中新娘的捧花或飾花,代表新人的純潔,希望帶來幸福。
3
在我小的時候,我家門前有一塊地,地邊就長著一棵水桃樹,奶奶每年都會在水桃樹下拔草、松土、施肥、澆水、捉蟲子,像呵護我一樣呵護著水桃樹。我沒有嫉妒過水桃樹,因為水桃樹的成長分享了奶奶對我的溺愛。奶奶說,等水桃成熟的時候,那就是小孩們最先嘗到大自然的美味。
奶奶的話我不太懂,但我相信奶奶不會騙我,也相信大自然會有美味的,于是我期待著,期待水桃的成熟。我每天會站在院邊看著那顆水桃樹,有時會跑到水桃樹下,對著水桃樹說:“你能不能張快一點,我都流哈喇子了?!笨伤覙溥€是那樣慢悠悠的,急死人了。忽然有一天,水桃樹的最下面的花朵開始枯萎,但那花瓣中卻長出了小小的新的生命,毛茸茸的,像剛剛生下了的小狗,站也站不穩(wěn),可愛極了。于是我喊著奶奶:“奶奶,奶奶,你快看,水桃樹結(jié)果子了。”奶奶總會撫摸著我的頭:“不要急,還有兩個月呢?!?br />
“兩個月是多長?”
“兩個月是六十天?!?br />
“六十天是多長?”
“六十天啊,就是你掰著手指從一能數(shù)到六十那么長?!蹦棠毯呛堑男χ?。
我掰著手指從一數(shù)到六十啊,那是多么的遙遠。于是,為了吃到水桃,我便天天的掰著手指頭數(shù)數(shù),可總也數(shù)不到六十。我清楚的記得,奶奶說我掰著手指數(shù)到六十的時候水桃就成熟了,可那時我數(shù)一和二都不能靈活的利用手指。
每天,奶奶都會問我:“小寶,今天數(shù)到幾了?”
“今天數(shù)到三了。”
“小寶,不虧是我的好孫孫,都能數(shù)到三了,來,過來,讓奶奶看看你是怎么數(shù)的。”
于是我就依偎在奶奶溫暖的懷抱里,蹩腳的數(shù)著一、二、三。
“不對不對,一應該這么數(shù)。”于是讓我握緊拳頭,慢慢的伸出食指,盡可能伸的直直的。奶奶還說:“你是男子漢大丈夫,就要早早的站直了?!痹谀棠痰慕虒?,我學會了用手指數(shù)一二三的正確方法了。終于有一天,我不在用手指數(shù)數(shù)了,像朗讀課文那樣,從一數(shù)到二十,從二十數(shù)到三十,在想著數(shù)數(shù)的日子里,對水桃的渴望漸漸地淡了。
4
奶奶是一位苦命人,在生下父親不久,爺爺就離開了家,那是奶奶的母親一手造成,不久,奶奶的母親撒手人寰,奶奶一個人支撐著這個家。
終于,在有一天,水桃還沒有成熟的那天,我可以像大公雞啼鳴那般,昂著頭,背著小手,踱著方步從一數(shù)到了六十。于是我高興的告訴奶奶:“奶奶,奶奶,我能數(shù)到六十了。”
“來,小寶,數(shù)給奶奶聽聽?!蹦翘?,我就是一只驕傲的大公雞,一口氣從一數(shù)到六十。奶奶聽完后,高興地把我緊緊的摟在懷里,久久的不放開。在我離開奶奶的懷里的時候,我看見奶奶的眼里泛著淚花。
“奶奶,是不是小寶數(shù)錯了?!?br />
“不,小寶真聰明,都能從一數(shù)到六十了,奶奶高興,高興。”奶奶放開我,急匆匆的走向堂屋,在堂屋的方桌前點燃三炷香,三叩九拜:“老祖宗啊,我們家后生有望啊,請老祖宗保佑……?!?br />
我不懂奶奶這是怎么了,隨著我漸漸長大,數(shù)數(shù)就變得更加簡單了,在上小學之前,十以內(nèi)的加減法是隨口而出。
在初夏的某一天,奶奶拿著兩顆水桃,讓我慢慢的吃,說其他的水桃還沒有成熟。那是我記憶最深刻的一次,也是一生中吃過最好吃的水桃。奶奶緩緩的剝?nèi)ニ彝饷娴囊粚悠ぃ膶⒅簲D進我的嘴里,雖然很少的汁液,我總感覺那種酸酸甜甜的口感特別溫馨,有種媽媽的味道。
水桃成熟后,不大,還沒有大人大拇指大。而且桃核較大,果肉就在桃核上裹了淡淡的一層,白里透紅的果肉中,表面鑲嵌著一層淡淡的汁液,像淡極的紅酒。果肉中含著一些白色的細絲,纏繞著,我估計是怕果肉從桃核上掉落。水桃逐漸成熟,奶奶總會每天給我摘幾顆,吃完的桃核積攢在一起,等攢多了,就送給鄰居家比我大的孩子當玩具。
我的童年,有一種游戲就是抓“五子”,這種游戲的玩法比較多,最初學會的是七顆小石子,拿在手里,拋到平展展的土地上,按照石子的落地情況,從中取出一顆,讓其它的六顆在最小的范圍里形成獨立的一、二、三。然后把取出的那顆拋到空中,在落下的過程里迅速撿拾起獨立的一,然后在穩(wěn)穩(wěn)的接住空中下落的石子,依此反復,依此變化數(shù)字的組合。奶奶把這些桃核送人,就是代替石子來玩耍。桃核的大小和玩的石子大小一樣,稍微輕一點,剛好充當玩具,而且存放方便,便于攜帶。
后來我上了小學,慢慢的理解了奶奶的那份苦心,在對我的溺愛中飽含著對我未來的期盼,希望我能夠成為這個家庭中第一個逆天改命的人。
今天早上我看見河道上盛開的水桃花,仿佛看見奶奶在水桃樹下拔草、松土、施肥、澆水、捉蟲子,這棵水桃樹就是奶奶精心呵護成長的那棵水桃樹。那不是一株普通的水桃樹,他見證著一位幼童在奶奶的呵護和教導下成長的過程,那是這位幼童實現(xiàn)奶奶愿望的過程,凝聚著奶奶的溫馨與溫暖,凝結(jié)著奶奶深切的期盼,有著奶奶的欣喜與悲痛,亦有著這位幼童對奶奶深切的緬懷與思念,更飽含著一份滿滿的回憶與鄉(xiāng)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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