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希望】野菜(散文)
野菜,顧名思義,野地里長的菜。
前幾天老伴打電話過來,簡單問候了我?guī)拙?,馬上話題一轉(zhuǎn),讓我有空了去地里剜些野菜,并說小孫孫要吃野菜餃子和野菜麥飯。
我敷衍了幾句,心想誰會閑得沒事干去地里剜野菜,何況那些事向來都是女人家干的。我一個頭發(fā)花白的人,提著籃子去剜野菜,一是沒時間,二是也不知道野菜在哪里。老伴話還沒說完,我就掛斷了電話。
我心里暗自嘀咕道:“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是不是自己想吃了,又拿孫子當(dāng)借口。”
今年節(jié)氣早,農(nóng)歷二月半間了,陽光明媚,天氣慢慢熱了起來。早晚雖然冷些,但到了上午,溫柔的太陽照在人身上,不自覺地渾身發(fā)熱,脫掉羊毛衫后,還感覺頭上有些虛汗。大田地里嫩嫩的麥苗,仿佛像一塊大綠地毯,覆蓋著田野。村邊的一排排柳樹,柳絮飛飛揚(yáng)揚(yáng),隨著春風(fēng)飄蕩。公路旁的風(fēng)景樹下,小草露出了嫩芽,嫩芽中夾雜著叫不上名字的小花,彰顯著春天的到來。
我望著藍(lán)天白云,沐浴著春天的陽光,思忖著這野菜,到底是老伴想吃還是孫子想吃,到底剜不剜呢,我心里犯起了嘀咕。
老伴這招還真高,她也知道我喜歡孫子,不管有什么事,只要一提起孫子,我所有的抵觸情緒都煙消云散了。
既然是小孫孫要吃,那我就想辦法給剜一點。
現(xiàn)在都打了除草劑,大片大片的麥田里,一根雜草都沒有,就連麥田的地頭上,雜草也寥寥無幾。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蘋果樹地里,偶爾有些雜草,而雜草中的野菜也沒多少。
春雨后的天氣格外晴朗,春雨洗刷了村莊的樹木,潤澤了綠海似的麥苗,沖走了房前屋后落下的塵埃,整個村莊煥然一新。門前小菜園的蒜苗、菠菜都長高了。
我提著籃子,踏著晨曦的陽光,踩著清晨萬物的露水,走向一片蘋果樹地。
那是不大的一塊地,蘋果樹冬季被果農(nóng)修剪完畢,果樹枝條分布均勻,大小搭配恰到好處。一看這果樹,就知道這是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老果農(nóng)管理的。
地面雜草叢生,各種野草、野菜在陽光下顯得那么鮮嫩,那么好看,猶如一塊布上繡出醒目的圖案,讓人目不暇接。
我挑著地里的大野菜剜著,清晨那珍珠般的露水打濕了我的雙鞋,春風(fēng)拂面,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很高興,這么不大的一片地,竟有這么多的野草、野菜任我挑選。我如同萬馬軍中的一位將軍指揮戰(zhàn)斗,那些鮮嫩可喜的野菜,在我的手下一一被殺。
突然,我想起了兒時的自己。那時生活困難,每到二三月就青黃不接,國家給的“返銷糧”也填不飽肚子。我放學(xué)后就去剜草剜菜,晚上回來,母親從一堆草中挑出野菜,蒸菜疙瘩、蒸麥飯,剩余的草用刀鍘碎和上糠喂豬。
有時母親在隊上勞動回來,也會在田埂邊順便拔些野菜,回來做菜糝子面。那時,三分菜二分糧都難以填飽肚子。
有一次,我在一個大土埂上拔菜,猛然間碰到一條草綠色大蛇,那蛇足足有一米長,著實把我嚇了一大跳。那蛇仰著頭,嘴里吐著信子,我連籃子都顧不上要了,草和菜散落一地。我臉紅心跳,滿頭冒著虛汗,好幾天都沒緩過神來。
那野菜不知剜過多少年,至今我也記不清了。我只知道,中學(xué)畢業(yè)后我還時不時去剜野菜,甚至去偷生產(chǎn)隊的苜蓿。
我一邊想著,一邊不停地剜著。說也奇怪,人真是奇怪的動物,一說起孫子,就似乎忘記了一切。假如說是老伴要吃,打死我都不干,可一說孫子,那我說什么都要去剜。
突然間我又記起一件事,至今仍記憶猶新。我兒子小時很淘氣,但對他爺爺十分尊重,常常給爺爺端飯、打洗臉?biāo)?,我父親也很疼愛這個寶貝孫子。我那時候常出差在外,記得我兒子有個口頭禪,常對他爺爺說:“爺,孫子比兒強(qiáng)。”意思是我不怎么管爺爺,一切都是他在孝敬。
野菜在我的回憶中裝滿了一籃,我的一雙鞋也在蘋果樹地里的野草中被打濕了,鞋子還時不時沾著泥塊。但為了孫子,我豁出去了,畢竟他是另一輩人。
記得前年孫子回家過年,總是緊緊地跟著我,前前后后地跑,爺爺長爺爺短地喊著,別提我心里有多高興。
有一次,我打開電腦要編輯一篇文章,她跑過來在我身上碰一下,又搶鼠標(biāo),還逗我玩。一時我沒注意,她又把電腦關(guān)了。我讓老伴領(lǐng)她去玩,但淘氣的她非纏著我不可。無奈之下,我只好領(lǐng)她出去,在大街上游玩,和她捉迷藏。
小孫女還討好地對我說:“爺爺下次來我家不要回去,我讓爸爸給你買好吃的,給你買新衣服,你如果不來,我就讓我爸爸不給你買了?!蹦悄搪暷虤獾脑捳Z,你說我能不高興嗎?
想著想著,我不由得笑了。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勁,我把裝滿的菜又向下壓了壓,把鞋上的泥塊掰掉,又繼續(xù)剜了起來。
太陽不知不覺地升到了頭頂,大田地包括蘋果樹地里草上的露水,已被春天溫柔的陽光曬干了,地里的草更綠了。那野菜好像在向我招手,那靠田埂的一溜迎春花好像在向我微笑,一對叫不上名字的鳥兒在樹上也歡快地叫著。
我又急急忙忙地干了起來,忘掉了疲勞。
我知道城里人把野菜當(dāng)寶貝,有時候出多少錢還買不到。孫子是我的心頭肉,是我的心肝寶貝。我偶爾去了,她要腳我不敢給手,她要向西我就隨她向西。難怪我兒子說我一來,孩子就調(diào)皮搗蛋不聽話了,也不好好寫作業(yè)了。
不大一會兒,滿滿一籠菜。我看著看著笑了,我像一位打了勝仗的將軍,提著籃子腳下生風(fēng),趕回家了。
我想過去吃野菜是為了填飽肚子,而現(xiàn)在吃野菜是香,這一前一后,見證了歷史,也是社會的發(fā)展。
到家我掏出手機(jī)一看,快十二點了。我知道我們這兒班車是下午一點發(fā),我馬上回家,把剜的菜急忙整理了一下,用洗干凈的化肥袋子,整整裝了一袋子,用摩托車帶著,急匆匆向車站趕去。
我們這兒給班車捎?xùn)|西,不管多少都是十塊錢,哪怕只是一個身份證,也是十塊錢。用班車司機(jī)的話說,那都是“統(tǒng)一價”。
老伴怕我不剜野菜,那次打電話說捎菜費用她出。
班車來了,我早已準(zhǔn)備好了十塊錢,連錢帶菜一塊給了售票員,我也不在乎那十塊錢。
望著遠(yuǎn)去的班車,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仿佛看到孫子雙手拿著菜疙瘩吃著,看著孫子吃著香噴噴的野菜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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