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星】大寫的雨(散文)
唐代韓愈有:“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边@里的雨不大,卻瀟瀟灑灑在人間落了上千年。宋代曾志南有:“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fēng)。”雨在唐詩宋詞元曲的世界,活了一個朝代又一個朝代。古詩人詞曲家筆下的雨之所以,在今天讀起來依舊朗朗上口,余味悠長,主要是詩詞的意境之美,大家們能將樸實(shí)無華的雨,描繪的氣吞山河,波瀾壯闊——既有黃河天上來的偉岸,也有白云蒼狗般的輕盈曼妙。
近代人書中的雨,不是“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guān)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被蛘呒贝俨话玻呕艔垙?,像極了受到驚嚇的梅花鹿,跌跌撞撞撲來;或者滄浪之水一樣,飛流直下,擲地有聲;或者緩緩而至,不急不躁,頗具大家閨秀的溫文爾雅;或者猶如脫韁的野馬,咆哮如雷,畫面感很強(qiáng);或者像一朵花,安之若素,盛開與凋零,始終保持儒雅的姿態(tài)……
蘇童寫小說,也寫散文,他筆墨之下的雨和瓦,大氣磅礴,超然物外,寓意深遠(yuǎn)。雨,一滴一滴,絲絲縷縷,輕輕地,生怕打擾一塊瓦,落在瓦棱,莫非是上天的眼淚?瓦在一座房子上呆的太久了,渾身沾滿泥土和風(fēng)塵。瓦也在側(cè)著耳朵,聽一座房子身體內(nèi)的撕裂,陣痛,呻吟與吶喊。房子無限的包容和忍耐著,一個一個人進(jìn)進(jìn)出出,最后,一去不復(fù)返。雨落在瓦上,世界突然停止喧囂,博弈和獵殺。一種美好的事物在大地生根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
我也嘗試著寫過雨,寫過瓦。我請雨住在文學(xué)的方塊里,隨我的思維,活潑,靈動,充滿生機(jī)。我寫過好幾篇雨的文字,均發(fā)表在報(bào)紙和雜志上。也寫過瓦,應(yīng)該是刊登在2021年第六期的《遼寧青年》,也上過前年的《特別文摘》第四期。我喜歡思考,在城市抑或村莊,我屬于另一類馬。只講耕耘,不談收獲。你說我是一匹紙上的馬也好,鐵骨錚錚活在現(xiàn)實(shí)里的馬也罷。馬就是馬,它倒下去比站著要高貴,不卑不亢,清澈生活。有一把草,不至于餓死就知足了。
村莊里的雨,從容淡定,你來與不來,雨管不了那么多,該落的時候,不拖延,不遲疑,不猶豫。干脆利落,不拐彎抹角。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不虛張聲勢,村莊的雨,堅(jiān)定不移,目光清澈。不虛構(gòu),全是寫實(shí)的。它明白,一草一木,山山水水,田里的禾苗,地上的谷子,離不開雨的滋潤。唐代杜甫寫到:“好雨知時節(jié),當(dāng)春乃發(fā)生。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xì)無聲。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dú)明。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雨不需要轟轟烈烈,氣壯如牛。只精致的,細(xì)膩的,娓娓道來的,落下來,再落下來。滲透,滋養(yǎng),便可。
昨天刷到一個抖音視頻,是雨夜的畫面,雨嘩啦啦,嘩啦啦在落。房間里,一只貓蹲在窗臺往外觀望。一個女子睡在床上,風(fēng)一陣一陣,來了吹一吹關(guān)嚴(yán)了的木窗,沿著門縫溜進(jìn)來,把灶坑里的火苗吹得東倒西歪,三兩只雞臥在屋檐底的雞窩里,鴉雀無聲。幾只大鵝佇立在雨簾下,抻著長脖子洗一次天浴。雨,持久發(fā)聲,妥妥的催眠曲。近日被家里瑣事困擾,失眠。聽了這雨聲,看著熟悉的老房子,老物什,貓,狗,雞鴨鵝,搖搖晃晃的煙火,綠油油的菜地,院里一棵杏樹,一樹的杏花。一口老井,糧倉底拴著的一條狗。對我觸動不小,沒有過不去的坎,何苦為難自己?活著就有希望,沒理由消極悲觀厭世。天地萬物,皆有各自的活法,我差哪?風(fēng)雨之后,必見彩虹。
我果斷轉(zhuǎn)發(fā)了這個視頻,收藏好,再有失眠的夜晚,找出來聽一聽,有助于睡眠。
城里的雨不像樣子,毫無章法,不按套路出牌。它像吃了鴉片的人,來了煙癮,抓心撓肝落下來,你抓不住,逮不著,村莊的雨,苗條,妖嬈。不擦胭抹粉,超凡脫俗,城里的雨就不同了,惺惺作態(tài),扭扭捏捏。一出場,給人感覺像宮廷里走出來的太監(jiān),沒陽剛之氣,你分不清它是哭了,還是喜極而泣。我有幾回,周末休息。趕上一場雨,撐著一把傘,來到街上,想體驗(yàn)一下城市的雨,傘在頭頂,一會兒被風(fēng)拽到東面,一會兒又風(fēng)掀到西邊。雨也是沒個正經(jīng),小一時,大一時。拉拉扯扯,不痛快。氣溫不低,我索性收了傘,在淅淅瀝瀝的雨中行走。
有幾滴雨落在我嘴里,仔細(xì)咂摸一下,苦巴巴的,不,酸溜溜的,還有一點(diǎn)澀澀的。我定義為城市的雨,五味雜陳,哪里比得上村莊的雨,純凈,甘醇,晶瑩透明。
我睡在八樓的床上,凌晨時刻蘇醒的,在此之前,我像一條冬眠的蛇,沒有完全冬眠。我只是想借助睡眠,忘記身體的疼痛,一些雜七雜八比較棘手的家事。雨沒有征兆的就來了,正如我的一個小說作家,他在口罩第二年臘月突然走了,走得突然。令人接受不了,很難接受,到不得不接受。我想這場雨后,城市會有很多東西被暴露出來,不過,在夜里,在雨夜悄悄進(jìn)行的交易,有誰清楚它的來龍去脈?
我是個小人物,小地方的人。雨一落,我最想做得事,就是好好睡一覺,父親大手術(shù)后的第四年春天,又到了住院復(fù)查的日子,母親也是,也該住院復(fù)查了。生命還在,就有希望。雨總會停的,雨過天晴,陽光明媚,我們每一個活著的人,還得繼續(xù)追逐夢想,為生活奔波。
無論是城市的雨,還是村莊的雨,都是雨。從哪里來,到哪里去,也擺脫不了雨的命運(yùn)。落在大地,滋養(yǎng)草木繁花。落入海洋,成就滄海桑田。落在山脈,古木蔥郁。落在河流,也是雨最好的歸宿。
現(xiàn)在,我習(xí)慣在一個雨夜,枕著沙沙沙,嘩嘩嘩的雨聲,深度睡眠。不受外界干擾,抑或坐在電腦前,敲打文字,把文字一個一個組合起來,形成一篇有聲有色,有山有水,有人間煙火氣息,有愛情,有親情友情的小說,在我路過的人群和村莊,城市留下我的名字,我的呼吸,我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