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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星星】春風里(散文)


作者:滿山紅葉 探花,20801.72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370發(fā)表時間:2025-03-24 11:39:17

剛下車,母親笑吟吟地和司機師傅揮揮手,說,謝謝你。我拉著母親的手,穿過馬路,沿著堤壩往老宅子走。南河整個冬天沒結冰,這是個奇怪的事情。很多年里南河一到冬季,都會結一層厚厚的冰。我們在冰上劃冰車,打陀螺,摘一棵松樹枝蹲在枝上,另一個人拖著,打刺溜滑。河,怎么不結冰了?北方的冬天特別冷,南河為什么不結冰?氣候變了?我和母親站在水泥橋,與南河對視很久。母親如數(shù)家珍,講著她同一條河的故事。
   河,流水潺潺,水聲叮叮咚咚,清澈入耳。天籟之音,恍惚間,三十年前,我們一幫孩子,散放的羊一樣,在南河嬉戲,用草簍子捂魚,逮蝦。洗澡,躺在被日光曬熱的沙灘,望著藍盈盈的天空,潔白的云朵,拍成人字形的雁陣,吹著輕輕柔柔的風,酣睡一下午。牛,或者鵝,在岸畔啃草。綠油油的玉米大田里,父親戴著斗笠,彎著腰鋤草。鋤板像一條鰻魚,在地壟間穿梭。遠處的荷塘,飄來高一聲,低一聲的蛙鳴。一樹一樹的蟬叫,催眠曲似的搖搖晃晃走來。河流敞敞亮亮,水流不急不躁,不驕不餒。扔一塊石頭,咕咚下去,便無聲無息。偶爾會從上游漂下來一截木頭,一只布鞋,一條死狗,一鋪炕席,一件舊衣服,河終究承受了所有,沉默不語,平靜地守護著南河,以及南河邊世世代代活著和死去的人,牛馬,枯木,老樹,石頭和山脈。
   歇會差不多了,母親牽掛著父親,還有幾只雞鴨,一只十歲的橘貓。在醫(yī)院住著的六天,母親一天到晚念叨著,不知父親吃沒吃飯,炕燒沒燒,雞鴨喂了沒有?睡得好不好?似乎忘記了兩個人在一起時,拌嘴,吵架。母親吵不贏,總挨父親的罵。母親能不生氣?朝家走的路上,母親跟我傾訴,不想伺候父親,太累了。母親說,給父親每晚擦洗身子,肋骨一根一根凸出,父親瘦了。父親的飯量極少,早晨一個雞蛋,一袋純牛奶,半小碗米粥,吃幾口小菜。醫(yī)生說,父親缺鈉,補充鹽分。正好父親喜歡吃小炸魚,母親在德興垓農(nóng)貿(mào)大集買了一斤小咸魚,油炸后,父親就著玉米碴子粥吃。吃一頓,父親就夠了,下頓不吃。母親說,父親瘦了,語氣低緩,嗓音沙啞。我知道,我何嘗不知道母親,她是心疼父親。盡管打了一輩子,雞飛狗跳的,瑣碎的日子里,父親母親相依為命。兒女們沒法時時刻刻圍繞在身邊,父親是母親的陪伴,母親是父親的依靠。出院的消息沒提前告訴父親,母親說,偷偷回來,看父親在家做什么?躺著還是出去遛達。
   小車站到家又走了三里地,南河屯大片的土地已經(jīng)蘇醒,翻茬子機器,在地里嘟嘟嘟嘟忙碌,許多地塊泊著一堆一堆農(nóng)家糞,翻完茬子的田壟散發(fā)著一股新鮮泥土的香氣,懂土地的人都明白,此刻的大地到了該播種的節(jié)氣,打罷壟,等一場雨,一場風。風來了,雨落了后,種子一粒一粒下地,就正兒八經(jīng)進入春耕了。現(xiàn)在的南河屯,牛馬沒了蹤跡,就連任三叔家的四頭驢,也被賣掉了。本家大哥買了一臺翻耕機,遠遠地大哥駕駛著翻耕機,嗚嗚嗚走過來,這機器代替牛馬騾子驢,不過,牲口們能干的活兒,翻耕機未必能干。南河屯有大部分田地是以梯田的形狀存在的,翻耕機上不了高坡,犄角旮旯的田地人們舍不得丟棄,要想種就得用牛馬,沒了牛馬,只好人來拉犁,翻地,擺壟。大哥開著翻耕機迎面過來,我和大哥招呼了一聲,大哥停下翻耕機詢問母親的身體情況,母親一五一十回答,大哥說,家里有兩塊地,空了他幫翻耕一下。母親說,那怎么好,那怎么好,給你添麻煩。大哥不樂意了,說,嬸子說見外話,都是自家人,我有車,不能看你們笑話。母親說,那……那等你有時間再整理。大哥,嗯嗯,翻耕機吭哧吭哧兩聲,慢吞吞往前走了。翻耕機有翻耕機的好處,簡單,方便,快捷,經(jīng)濟實惠?,F(xiàn)代科技的產(chǎn)物,缺沒有牛馬騾子更接地氣,更有人間煙火味兒。牛馬與人之間建立的那份感情,也是任何一部機器難以取代的。
   四只麻鴨在空了的豬圈,一聲不吭。母親喚了幾下,鴨鴨鴨,鴨鴨鴨。四只鴨子聽到熟悉的聲音,立即閃出角落,蹦跶到石槽子前。槽子內(nèi)有一些玉米碴子和水,不缺食,地上橫七豎八躺著蘿卜塊兒,母親說,不錯啊,還切蘿卜喂鴨子。去年晚秋存放在地窖的蘿卜,隨著陽氣上升,地表發(fā)熱,失去水分了,打開瓤都出現(xiàn)鏤空了。哏,不脆。咬一口,沒細嫩清脆感,辣味也輕。母親隔三差五掏出一兩根蘿卜,切成細絲,上沸水焯一遍,包蘿卜絲豬肉餡餃子,抑或淋一鍋圈煎餅,將蘿卜絲和瘦豬肉炒熟,卷煎餅吃。大部分蘿卜不得不喂鴨子,春天了,母鴨開張了,產(chǎn)蛋率高。食物補充上,四只鴨子,一天四個蛋。煙囪沒冒煙,母親嘀咕說,八成沒生火做飯。臨走前,弟弟拎了豬耳朵,板鴨,母親烀好的豬頭肉,酸菜燉豬肚,一個后腿豬蹄子,一缽子紅豆飯,父親只需抱來柴草,點著火,熱一熱飯菜就可以了。父親如果不生病,不懶,很勤勞的一個人。大病之后,對生活沒多少盼望,整日在炕上擺爛,喊他到院子里曬曬太陽,基本不動彈。嘴皮子磨碎了,也不聽。只好由著他。有時,我好言相勸,索性攙著他,在街上散步。
   進了屋,老爺子居然坐在炕梢,看電視。這臺液晶電視是前年,父親手術后,我們買得,沒按網(wǎng)線,用大鍋蓋指揮各級頻道,父親心煩氣躁時,挨個換臺,除了新聞,就是體育賽事。父親注重欣賞的是法治天地,鄉(xiāng)村體裁的電視劇,追了一集又一集。如今的電視節(jié)目,連續(xù)劇,哪里有八九十年代的港劇精彩?《霍元甲》《上海灘》《書劍恩仇錄》《射雕英雄傳》等等,這一部部經(jīng)典作品,成為電視史上的經(jīng)典,眼下,新生代演員,演技差不說,還擺大牌兒,沒生活,演技不敢恭維。父親看著看著也就沒了興趣。法治天地一般在晚上七點四十到八點播出,父親把握住時間,到那個點兒換到中央臺,幾頻道我想不住,我們有智能手機,想看什么,上百度一搜索,出來一大串。加上,目前短劇流行,下載一個紅果免費劇場,想看穿越,懸疑,種田,神醫(yī),言情,點開就看,從頭追到大結局,痛快,過癮。給父親母親買手機,不要,硬是不要。手機屏幕小,父親的意思是看起來不清晰,大電視平面大,人也大,看得舒服。老人拒絕帶手機,我和弟弟也是束手無策。
   問父親午飯吃了嗎?父親搖搖頭,沒吃。吃了一個小面包,一把小柿子,肚子漲,吃了藥。哼唧兩聲,母親扎上圍裙,給父親熱飯,我拿過掃帚,打掃堂屋地面,春天了,母親扒完灶坑灰,我拎著鐵桶的灰,進西菜園倒在韭菜壟上。韭菜有小手指長了,粗粗壯壯的,頂著綠色的芽尖兒,我伸手掐了一棵塞入嘴里,嚼,濃濃的韭菜味,泥土氣息,在唇齒間縈繞。母親在廚房抻來一句話,別掐韭菜,清明左右就割頭茬韭菜,趁周末回來,我包韭菜雞蛋餡餃子你吃,再帶一包回樓吃。
   我和母親在城里吃了,母親把熱好的飯菜,端上桌子,父親吃了一些。拾掇好碗筷,母女倆提著竹籃子,到大田挖芥菜。北部山區(qū)氣溫低,芥菜剛剛破土,抽出一點點葉子,很嫩很嫩,包餃子,炒著吃最好了。
   竹籃子很快裝滿了,呼吸著山野間的空氣,我閉上眼,如醉如癡。席地而坐,環(huán)顧大青山,感覺陌生又熟悉,這片松樹林再也不屬于南河屯了,它改姓了。
   母親說,二舅舅自從幾年前腦出血,出院后,離不開人照顧,還好能打理好自己的吃喝拉撒,干不了重體力活了。二舅舅幾次在我的文章出現(xiàn),在我六個舅舅中,二舅舅是一個極其正能量的人。
   明天還得上班,我沒開車回來,看看手機,下午三點了。我倆急急忙忙回家,母親將盛好的幾棵酸菜,一包土豆,幾棵大白菜,一捆毛蔥,放在獨輪車上,送我到小車站。
   每次送別,我的心疼痛不已,悄悄抹去臉上的淚痕,我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那就珍惜眼前人,好好愛他們,也好好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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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春天里》作者以歸鄉(xiāng)探親為主線,以靈動的筆觸,在家鄉(xiāng)春耕圖景與家庭敘事中,為我們織就了一幅新舊更迭的生存狀態(tài)圖卷。文章以作者歸鄉(xiāng)的腳步丈量時光長河,在南河冰消、農(nóng)具更替與父母暮年之中,以三重“消逝”的暗喻,通過城市生活與鄉(xiāng)土村居、現(xiàn)代機械與農(nóng)耕傳統(tǒng)、生命與歲月的對位敘事,在春日復蘇的表象下暗涌著作者對存在主義的思索和叩問。文章語言豐富多彩,方言“打刺溜滑”“烀豬頭肉”等句子,一下子將讀者帶入到那個曾經(jīng)熟悉的歲月里。在情感表達上,在父親換臺的遙控器與母親顫抖的竹籃間,完成情感的真情表達。文末“改姓的松樹林”成為時代寓言,將個人的記憶升華為集體鄉(xiāng)愁,最終以“珍惜眼前人”的頓悟,在消逝中堅守著永恒的價值坐標。一篇帶著泥土氣息的散文,推薦共賞?!揪庉?高朋滿座】【江山編輯部?精品推薦202503240020】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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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高朋滿座        2025-03-24 11:41:07
  感謝作者賜稿星星。問好作者,期待作者更多精彩作品。
2 樓        文友:崢嶸歲月        2025-03-24 17:28:10
  文筆精湛,故事感人,讓人不由的想到自己的親人,想到家鄉(xiāng)的山水,想到和親人在一起的點滴。好文佳作,向老師學習了!感謝滿山紅葉老師投稿星星文學社團,期待老師精彩繼續(xù)!問候老師!創(chuàng)作愉快!
崢嶸歲月
共 2 條 1 頁 首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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