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曉荷·煙火】前鄰右舍(散文)
讀者可能會疑問,為什么標題不是左鄰右舍,而是前鄰右舍。這個成語是我自己編的,并非是為了增加文字的陌生感,而是必須得這么寫。昨晚散步時,看著鄰居家敞開的大門,因帶著狗子,我沒有像小時候一樣跑進去,而是繼續(xù)向前走?;貋砗?,心生感慨,便打算寫一些關(guān)于兒時鄰里的舊事。在當(dāng)時,我家只有前鄰和右鄰以及右鄰的前鄰。從村子北面沿主道進到村里,第一個十字路口右轉(zhuǎn),便是我家屋后的路。路兩側(cè)民居都是以田字形分布,一組四戶。我家在路的南側(cè)。
三十年前,我家大門向東,出門橫跨過三米左右寬的胡同便是一個約有半畝,深三四米的大坑。這樣說來,當(dāng)時還不能算是胡同。大坑的前邊在我記事起,便被墊成了宅基地,并圍起了不到一米高的圍墻,里面種著楊樹,楊樹下全是荒草野菜,有時也會被倒上一些碎磚瓦。我家西鄰曾住著一對老年夫婦。大約在我五六歲時候,他們就搬到了另一處宅院居住,所以我對他們的印象不是太深,只記得男主人矮矮的,瘦瘦的,身子骨很結(jié)實,臉上很嚴肅。女主人,胖胖的,雖是農(nóng)村人但膚色很白,臉上常常掛著笑,看人也比較親熱。他們在村里輩分應(yīng)該是最大了,我小時候常叫老奶奶,但由于這位老爺爺很嚴肅,我沒怎么叫過他。只記得他們搬走后,院子里便被種上了大片的煙葉,一直到后來把院子賣掉。
我家前鄰是四口之家,大門向南開。他們比我父母小幾歲,也是一兒一女。女兒小芹和我同歲但生日比我小,兒子小鵬比我妹小點。他們是我小時候最忠實的玩伴。小芹的性格豪放像個男孩子,我們常常抱在一起摔跟頭,我沒拿她當(dāng)過女孩子,她也沒拿我當(dāng)過男孩子。在我訂婚后,她還和我抱著摔跟頭,直到她訂婚后,我便和她只是言語上的玩笑,不再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地打鬧。小鵬小時候常被他母親叫“小”,我們也跟著叫“小”,他習(xí)慣了這種稱呼,也不生氣。小鵬多愁善感淚點很低,在任何時候,哪怕他正玩得高興,只要你對他說,“哎,小,你怎么哭了!”他真得會哭。他這一短處,常被我們周邊這些孩子和鄰居拿來解悶。尤其是我父親每次見了小鵬都會說,“哎,小,你怎么哭了?”小鵬在那里哭,我們都圍著他笑,他哭著哭著也跟著笑起來。
小芹的父母,輩分與我高祖父同輩,從小我便跟著父親和母親稱呼他們“立莊爺爺,立莊奶奶”。立莊爺爺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二,是個木匠。小時候,每次到他家院子都能聞到一股濃濃的木香味。我平時常撿他刨下來木花玩,偶爾也會趁他不注意,拿著他的手鉆,在下腳料上鉆幾個孔或和小鵬拉大鋸。后來有段時間他又干了另外的營生“倒鋁鍋”,那會兒在晚上時我??吹酱謇锘蜞彺宓娜耍弥鴱U舊的鋁制品去他家化鋁倒鋁鍋、鋁勺、鋁盆、鋁瓢。后來不知道為什么不干了,開始跟我父親和母親拉冬瓜,現(xiàn)在六十冒頭,還在工地干木工活。
立莊奶奶,個子不高,人很勤快,娘家是英雄村張樓的。我一想到她,腦海里就會出現(xiàn)帶補丁的襪子。八九十年代,大部分農(nóng)村家庭都很窮,但她家早早就買了一臺17寸黑白電視機,放在北屋西墻的木櫥子里,不知這個電視櫥是不是立莊爺爺自己做的。我家當(dāng)時沒有電視機,每到夜幕降臨,我便早早跑去他家看電視。父親和母親忙碌完家里的事,也會來串門看電視。大家有的坐在床上,有的坐在板凳上,木匠家的板凳千奇百怪,啥樣的都有,獨板的、X腿的、M型的。母親和立莊奶奶常坐在床上,說是看電視不如說是聊天多一些。立莊奶奶常常邊聊天邊看電視,手里還做著針線活?;璋档臒艄饫铮笫帜弥贫吹囊m子,右手拿著針線,時不時地在頭上磨一磨,繼續(xù)縫制襪子。她家床頭上也常放著幾雙襪子,大都是有補丁的,而且補丁補得很漂亮,花花綠綠,或許是這個原因,每次想到立莊奶奶,我就想到一堆補丁襪子。
小時候,我們兩家之間串門是最頻繁的,一是母親和立莊奶奶嫁來的時間差不多,再就是孩子年齡相當(dāng),自然比較投緣。他家的北屋和我家的大門相連,有時候串門直接從房頂過去,省了走大門。與立莊爺爺家一墻之隔的西鄰是一五口之家。大門也是向南開。他們年齡各比我父母小一歲,輩分與我曾祖父同輩,從小我也是跟著父母叫他們“立青爺爺和立青奶奶”,立青爺爺是位退伍軍人,他家的老相框里有他穿著軍裝的照片,雖然個子不高,但很威風(fēng)。他的兄弟們都在外地,在我印象中,回來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雖是同村我對他們并不熟悉。立青奶奶是我們鄰村左莊的,說話親熱,和我母親很談得來,她有句口頭禪“操恁猴兒來的”令我至今記憶猶新。
他們有三個女兒,大女兒苗苗,長我一歲但與我同級,她從小就很瘦,始終是一種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所以她爸媽對她很是疼愛。聽母親講過我小時候的一件事,但由于當(dāng)時我年齡較小,對這件事記得不是太清了。當(dāng)時,我也就兩三歲,母親和立莊奶奶都在立青奶奶門口看孩子。我比較頑皮,玩著玩著便溜到了立青奶奶家里,踩著板凳拿出來了一個大包子??次夷贸霭?,立青奶奶也不好意思再拿回去,只好掰開讓我吃,嘴里嘟囔著:“操恁猴兒來的,熊冬陽真有福,俺就給苗苗包了兩個肉包子,還給他摸來了?!闭f完,大家都笑了起來。至今談起,立青奶奶還常說,“俺就說冬陽有福吧,你看準不!”
二女兒妮妮與我小妹同歲,膚色偏黑,人雖然很瘦,但臉很圓,性格開朗,大大咧咧,比她大姐好說,說話感覺隨她媽。她與我小妹和小芹玩得比較親,雖然小時候我們也常在一起玩,但畢竟我是男孩子,所以我們交集不是太多。長大后,各奔東西,再見她時,她胖了很多,要不是太熟都快認不出了。三女兒甜甜,在姊妹仨里算最漂亮的,膚色比大姐二姐都白,小圓臉,眼睛特大且很靈動。后來我發(fā)現(xiàn)她和演員周迅長得很相似。甜甜為方便照顧父母嫁在了本村,甜甜身份證上應(yīng)該是田地的田,但我還愿意她叫甜蜜的甜,因為她笑起來人如其名,甜甜的。
立青爺爺之前干過什么我不記得了,只記著他做過爆米花,是那種大炮式的爆米花機。大約在我十歲左右,有一天看很多人都圍著他家大門口,我也湊上前去。在人群中間,立青爺爺搖著一個肚子鼓鼓奇怪的鐵家伙,在火上燒。聽村民說,這是爆米花機,他正在學(xué)著崩爆米花。當(dāng)時我不知道這東西怎么做爆米花。過了一會兒,立青爺爺對周圍人說:“大家都躲遠一點兒,小孩兒向后,向后,捂上耳朵哈,這東西很響?!蔽衣牭竭@里有些不屑,比手指頭還粗的雷子我都敢點,還怕這家伙。小伙伴們都捂上了耳朵,我偏偏不捂,還勇敢地向前湊了湊。立青爺爺費力地拎起鐵家伙,把它放在一個黑皮套上,黑皮套另一端是一段縫制起來的袋子,像磨房里的接面帶。他右手抓著爆米花機的手柄,左手拿著一根撬棍,用力一壓“嘭”的一聲巨響,一大股白煙騰空而起,像是電影上炸開的手榴彈。我被這巨大的聲響和氣浪嚇得連連后退,差點摔倒,我的狼狽相引得周圍村民哈哈大笑。我驚魂未定時,一股爆米花的香氣撲面而來。立青爺爺招呼大家嘗一嘗,小孩子們蜂擁而至,村民也都圍上。
我回過神來,忙擠進人群,抓了一把。白白的爆米花,燙燙的,還有些軟,據(jù)立青爺爺說“得晾一會兒才會酥脆”。我顧不上晾,便放到嘴里,甜甜的爆米花香,讓我忘記了驚嚇。隨著第一鍋成功后,村民便紛紛回家拿玉米,我也跑回家讓母親給我舀了一茶缸玉米粒,來到立青爺爺?shù)拈T口排隊。隨著一聲“嘭!嘭!嘭!”的巨響,一股股熱氣騰空而起。不知是裝爆米花的袋子沒弄好,還是立青爺爺技術(shù)不嫻熟,有時候會崩的外面到處都是。小孩子們便都跑上前去搶著吃。大人們也會撿起腳下的一些吃。排在前面的村民,會把自己的爆米花,給周圍村民讓著吃,村民大都擺手婉拒。
“不了,不了,馬上就挨上俺了?!?br />
“哎呀!先吃著,作啥假?來來來,先抓一把,一會兒再吃你的哎!哈哈?!?br />
村民你一言我一語讓來讓去的場景雖已過去二十多年,此時想起依舊恍若昨日。
現(xiàn)在的立青爺爺早就不做爆米花了,他前些年得過一次大病,腦子有些不靈光了,腿腳也受到了影響,走路一拐一拐很慢。前幾日見他好了很多,但目光有些呆滯,見到熟人只是笑,也會說幾句話,但大都聽不太清。立青奶奶常用三輪車載著他去鎮(zhèn)上拿藥,每次見他們,我都會老遠打招呼。立青奶奶還如以前那般熱情地和我說話,立青爺爺只是坐在車斗里沖著我笑。
現(xiàn)在,我家周圍又多了幾戶新鄰居,我們之間很少串門,聊天也大都是一些臺面上的客套話。之前兩戶三十多年的老鄰居,串門次數(shù)也少了很多,大家好像都有忙不完的事。也只有每年大年初一,才有時間你來我家坐坐,我去你家坐坐,依舊聊的不亦樂乎。雖然鄰居之間不再像以前那般頻繁的串門,但感情依舊,誰家有事了,我們都會第一時間前去幫忙。
當(dāng)聽到有人說“在樓上住了幾年,還不認識對門鄰居是誰!”要么就是樓上樓下鄰里之間因瑣事關(guān)系鬧得很僵,甚至大打出手,我心里就會泛起一陣痛感……仿佛成語“遠親不如近鄰”離我們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