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希望】十萬八千里(隨筆)
那日清晨,我到人民廣場散步,走到噴池處聽見一連串急促、顫抖的犬吠聲。我循聲望去,見一只矮小瘦弱的小黃狗正趴在池內(nèi)的噴管上,下半身已經(jīng)沒在水中。它一邊哀叫,一邊奮力地抓著噴管,隨時都有掉落水中的可能。我察看了一下池水,有半米多深,我試了一下水溫,雖然是初春時節(jié),但是還是冰涼刺骨。
怪不得小狗不停地哀叫著。
看著讓人心疼,我心里正猶豫著要不要下水去施救的時候,有一個年輕的小伙子站到我旁邊說:“這水不深吧?”我看了他一眼說:“大概有半米深吧?!彼撊バm,卷起褲腿,便毫不猶豫地下到池子里,快步走到池中央把那只小黃狗給抱了起來,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走回來,把它輕輕地放到地上。小黃狗站穩(wěn)了之后便渾身哆嗦了幾下,甩了甩水,然后便跑向遠處。那小伙子喊它,它還回頭看了看,然后就消失在花壇處……我問小伙子冷不?小伙子說:“還行。”我對他豎起了大拇指。我在想我本可以下去施救的,可是就在那猶豫之間,我與小伙子的勇敢舍己的精神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其實,人一個善念和惡念之間從時間上講可能就是一瞬間,從道德的空間上講可能就相差了十萬八千里。我還在想,那只小黃狗如果長得肥壯一些或者靈巧一些,有可能游到池邊往上一躍就能出來,從水面到護欄頂部的距離也就半米多高,可是對于一個身陷池水中的瘦弱的小狗來說可能如登天一樣難。它可能試了多次,可是最終都失敗了,如果在平地上它可能能做到,可是在水里就不行了。就那半米多高的距離,那時那刻,那情那景,豈不是相當于十萬八千里呢?
十萬八千里的距離是多長呢?相當于繞地球一圈半,對于我們?nèi)藖碚f簡直是“天文數(shù)字”,可是對于孫悟空或其他神仙來說也就一眨眼的工夫。我們凡夫俗子如果不假借外物純粹靠雙腳去丈量地球一圈,我感覺那是不可能完成的。就像某一晚上,我站在高樓之上或站在珠穆朗瑪峰之上,感覺一輪圓月觸手可及,可是怎么蹦跳卻也夠不到。李白在詩中說“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那是李白夸張的形容,現(xiàn)實中看得更加清楚倒是可能的。對于動物有沒有可能呢?這個問題不敢絕對說不可能,譬如一只雄鷹或其它什么鳥類在不出現(xiàn)意外的情況下,也許一年或幾年內(nèi)能繞著地球飛一圈。對于井底之蛙呢?那只青蛙生來就在井底,它及時使出渾身力氣也不能跳出井外,那井的高度豈不是比“十萬八千里”還遠?
有人皓首窮經(jīng)、讀破萬卷書卻終生郁郁不得志,這樣的人自古以來比比皆是;有人一生為穿衣吃飯而勞碌奔波,一生不曾擁有多少財富;有人天生就殘疾不能正常生活;有人一生得不到愛而孤苦一生……人生往往就是這樣,總會有一堵無形的墻橫亙在你面前讓你無法越過。如同小水溝之側(cè)的螞蟻,只要水溝的水不干涸,螞蟻想越過水溝到對面是遙不可及的。螞蟻只好望溝興嘆,即使對面有心儀的食物或伙伴也無能為力。譬如拿我來說,如今快年過半百了,年輕時的有很多豪情壯志和夢想都未曾實現(xiàn),現(xiàn)在想干卻感覺力不從心。
別人輕而易舉做到的,我卻要用不止別人幾倍的努力,然而也未必能得道。就如騏驥一躍就能幾米或十幾米遠,而蝸?;蛭浵伝蚱涫裁葱游飬s永遠也做不到,除非基金突變?!段饔斡洝防?,一些沒有關(guān)系的妖精們就算苦苦修煉幾百年甚至幾千年也不能“修成正果”,而那些神仙身邊的不管是人還是物就能近水樓臺先得月,不用那么苦苦修煉就能早早“得道”?!都t樓夢》里賈寶玉的丫鬟晴雯因“風流靈巧招人怨”,心氣高,有有些桀驁不馴,最終落得個命喪黃泉的結(jié)局,她想改變身份和命運,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里談何容易!莫泊桑筆下的羊脂球在與眾人(包括舊貴族、商人、修女等等)共同租車逃跑的過程中她慷慨分享食物,展現(xiàn)出了她人性的善良,但是當遇到普魯士士兵攔截時卻被眾人出賣和唾棄。羊脂球的身上永遠貼著妓女的標簽,想努力融入上流社會是絕無可能的。
夏蟲不可以語冰,冬雪也見不到夏日的驕陽;春天想與秋日牽手,無奈中間隔著夏;緣木永遠求不到魚,蚍蜉也毫無可能撼動大樹;草原上的食草動物是不會感受到鮮肉的滋味的;沒有陽光或燈光的時候,我們永遠不會看到自己的影子;男人沒有子宮,永遠體會不到女人生孩子的疼痛;你和一個盲人談花紅柳綠,他是不會感覺到的……時間不會倒流,人生不會再少年。人生要面對許多無奈,有時與自己執(zhí)著的事物只差“一毫米一厘米”,卻會失之交臂,可謂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然而,也不能因此而消極頹廢。反過來想,“十萬八千里”雖遙不可及,但是也并非是單純的一把丈量物理距離的尺子。它豈能丈量出生命的長度和心靈的深度?我在冥想中或夢境中似乎看到李太白站在花叢中舉壺暢飲,他月光下的身影是那么飄逸,他以詩和酒為翅膀,振翅一飛可以跨越千年的光陰。我站在成都郊外浣花溪畔仿佛看到杜子美正在抱著草修葺他那漏風又漏雨的草舍,寒風吹亂了他的白發(fā),他在風中吟誦起來那首“茅屋為秋風所破歌”,歌聲至今在歷史的天空中回響。站在赤壁之上,我又仿佛看到蘇東坡與客泛舟江上暢聊人生的場景,蘇東坡以眼前的長江等自然景物勸慰客人,同時也是“勸慰”自己,他豁達瀟灑、積極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感染了無數(shù)后人,也感染了我……
“十萬八千里”既是鴻溝,又是低檻;既是滔天巨浪,又是圈圈漣漪;既是狂風驟雨,又是春和景明。人世間的事情往往咫尺天涯卻難迎面想笑,縱使相隔萬里卻有相逢相交的時候。我們不必執(zhí)拗于尺長寸短,六月里看不到飛雪,何不等到冬日?人生換一個狀態(tài)、換一種心境可能會“潮平兩岸闊”,可能花間獨酌而不自孤,可能會“閱盡人間春色”,可能讓生命之花永不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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