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和龍、鳳、龜是我國傳統(tǒng)四大吉祥物。它們有著吉祥福瑞、長命百歲等寓意。
　　 在晉南農(nóng)村，慶賀孩子滿月或周歲生日，一直以來有姥姥家為外孫子脖頸掛麒麟鎖的習(xí)俗。麒麟鎖一般為銀質(zhì)雙面吉祥福瑞的麒麟造型，其周身起起伏伏頗有參差錯落的美感，形象逼真栩栩如生；麒麟的脊骨正中穿著可以懸掛于幼兒脖頸上的銀質(zhì)細(xì)鏈子；祥獸身下是一排隨著身形垂掛的小鈴鐺——當(dāng)然是銀鈴鐺，拎著細(xì)鏈子搖動會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新生兒由其父母兩姓家庭舉辦滿月或周歲生日宴，姥姥家為新生兒掛麒麟鎖多為喜慶祝福意味，甚至有為母親娘家充面子意思。喜事過后父母就會把麒麟鎖收藏起來，不可能天天掛在孩子脖頸上的，尤其是物資極度困乏的上世紀(jì)六七十年代。
　　
　　 1
　　 中秋節(jié)臨近，天空的月兒一天比一天更圓更亮起來。峨嵋?guī)X上如折疊起來的梯田里各類莊稼都在瘋了般成熟，玉米桿葉和大小不一的穗子漸漸開始發(fā)黃，秸稈不高的油葵微微低下碗碟般大小的頭，大片大片如苜蓿草的黃芪呈現(xiàn)在眼前，綠得夸張。到處是一派豐收喜人的景象。走在短期租住的胡城村街巷中，處處能嗅到濃郁誘人的香氣，能夠想象，聞喜北垣各鄉(xiāng)村做月餅蒸包子過八月十五其樂融融的情景。
　　 八月十五傍晚，我和妻就著時新小菜吃完農(nóng)家樂特色面食“貓耳朵”，坐在農(nóng)家小院的座椅上準(zhǔn)備賞月，椅子上有麥秸桿編制的坐墊，坐在上面極舒適。這時妻子與上海工作的兒子打開視頻聊天，我搬過椅子緊靠妻子將兩人臉放在手機(jī)視頻框內(nèi)，參與到與兒子的聊天中。視頻中的兒子明顯比原來胖點，髭須漸濃，更有男人味了。他再三說放假時間太短，又碰巧排上值班，真遺憾回不了家與我們過中秋，說著竟有點哽咽。妻子趕快安慰兒子說工作了就該以事業(yè)為重，并強(qiáng)調(diào)元旦再回不來我們就去上?？此?br />　　 不知不覺一輪圓月從中條駝峰之巔升起來了。
　　 正當(dāng)我們一家三口視頻聊得親情滿滿濃濃烈烈之時，條山銅校校長職位退休如今八十一歲的大妗，突然給我打來電話，叫著我的小名說：安娃，你麒麟小舅快不行了，我和你大舅也希望你能來一趟見見他吧，挺可憐的……
　　 掛上大妗電話，我的心猛地又隱隱疼痛，心底長久封存起來的結(jié)痂創(chuàng)疤又被揭開，心里又一次痛楚地想起逝去三十余年的母親，還有麒麟小舅跟姥姥為我過周歲生日時帶來的禮物麒麟鎖。
　　
　　 2
　　 第二天我開車回到鳳凰村老家，在土窯祭桌上母親遺像前擺上煮餅和三樣新鮮水果，點燃香燭，跪在桌下向母親禱告說，如今麒麟小舅快不行了，我是否要去看望他。而后閉目長久等待，等待著母親給我一種明言或暗示。
　　 直到一炷香將要燃盡，在冥冥中似乎有母親還如當(dāng)年病中微弱的語氣傳入耳中：去吧，去吧，娃兒，三十多年了，一切都該過去啦。去看你麒麟小舅最后一眼吧。告訴他我原諒他了，也早已原諒了你姥姥，如今在這邊我和你姥姥相處得很好。若他來了我照樣象小時候那樣待他，為他做可口的飯菜做暖和的衣服鞋帽。我猛然張開眼望向母親，在香煙繚繞中母親仍慈祥地注視著我，似乎還在說著什么……
　　 我給母親磕過頭，開車出村拐上大運(yùn)路向東南方駛向條山腹地。
　　
　　 3
　　 兩三歲開始我就經(jīng)常住在姥姥家跟著麒麟小舅瘋玩。那時候小舅十二三歲，常帶我攀緣胡城的城墻，到涑水河邊蘆葦?shù)乩锾腿斣牡啊?dāng)年我就奇怪這種鳥為什么叫“葦喳喳”，后來上學(xué)多了自我揣摩，也許當(dāng)?shù)厝瞬恢栏鞣N鳥蟲的學(xué)名，于是就著它們的叫聲，根據(jù)它們的活動地或身形顏色等，分別叫做“麥喳喳”“金鷗喳喳”等，這些鳥蟲麒麟小舅帶我都抓過，享受到無盡的樂趣。如暑夏酷熱難耐，小舅逮住“金鷗喳喳”，用一片葦篾插進(jìn)它的背里交給我，我手捏葦篾看著“金鷗喳喳”腿腳打節(jié)拍，讓翅膀?qū)χ樕戎L(fēng)，同時還震出如眠歌般的樂音，舒服至極，享受極了。
　　 上世紀(jì)七十年代初還是全民缺衣少穿的時代啊。那些年麒麟小舅帶我逮麻雀，用土泥團(tuán)起來在灰火里燜熟了吃，甚至帶我用小碳锨剜過“屎盤鷗”，即今學(xué)名稱作“屎殼郎”的地蟲，剜出來我們一起用火燒著吃。在瘦弱的我幼小的心靈中，高高大大孔武有力喜歡演孩子王的麒麟小舅，就是我生活中的高級牙祭師，更是我的保護(hù)神！
　　 大概我四五歲的一天中午，鄰居兩個大男孩比劃著小刀片截住我，索要糖塊——我也不知他們怎么知道麒麟小舅給了我三塊大白兔奶糖啊——我乖乖地掏給他們一人一塊，沒想到他們一人用刀片逼著我，一人兇吼著把我口袋最后一顆糖也掏走了。兩人轉(zhuǎn)過身嘀咕幾句大笑起來。我當(dāng)時嚇得不敢作聲，他們一笑就像摁了旋鈕似的，我聲嘶力竭哭嚎起來。午飯不久光著膀子凸顯著肌肉塊的小舅用手揪著那兩個大男孩各一只耳朵，來到我面前喝令他們給我道歉，并答應(yīng)賠償三塊奶糖錢。那時在我的心目中，麒麟小舅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英雄人物。
　　
　　 4
　　 我始終不相信是麒麟小舅通過姥姥逼死了母親。至今母親臨死前的慘狀還歷歷在目……
　　 1992年臘月，躺在窯洞土坑上三年的母親進(jìn)入彌留之際。那時我在省城師范大學(xué)上大二，正值期末考試，弟弟發(fā)來一份“母病?！钡碾妶螅掖掖亿s回家里。只剩皮包骨頭如一張剪紙般的母親緩緩地睜開眼，望望我說：娃兒，你咋回來啦？冷不冷啊，先吃點熱飯吧……說著說著就再聽不出清晰的語音了。我強(qiáng)忍著哭聲和眼淚抱著母親，耳朵對著她微動的嘴唇，但再也聽不到她說什么了……我望向母親，她正用額頭吃力地向旁邊的妹妹示意，我瞬間明白了，母親最放心不下的是年幼的女兒啊……
　　 三年前那個深秋，我正好周日放假在家里，姥姥來到我家，又問母親索要麒麟鎖。這個事我早知道的，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這幾年里姥姥一直借口麒麟小舅要麒麟鎖呢，多次問母親索要。但母親一直告訴姥姥，本家妯娌為外孫子過周歲生日，借用去了，等還回來就給她。
　　 可是那天姥姥似乎鐵了心想要回麒麟鎖，就說：那好，今天我跟著你去她家，咱當(dāng)著面要回來我拿上！這時母親被逼到絕路上了，沉默了良久，向姥姥承認(rèn)，前年兒子上高中交學(xué)費(fèi)，她實在拿不出，就把麒麟鎖十三塊錢賣了。姥姥聽后破口大罵：你個沒良心的狼娃子！你生下沒人要，我養(yǎng)了你十幾二十年，供你上了幾年學(xué)給你成家，一掛麒麟鎖你就一直昧著不給我，這么多年一直在哄騙我，你還有沒有一點點恩情？一米五左右高的姥姥嘴里罵著，一蹦三尺高地走著，出了我家的土大門。我在姥姥后面緊追著說好話，寬慰姥姥，但姥姥也罵我是狼崽子，怒罵著蹦跳著出我們鳳凰村街回自己村去了。我返回家時村街上看熱鬧的人們還沒有完全散去，有的三五個人在一起議論著。
　　 母親和我做夢也沒想到，大概半小時后，村街中間最高臺上三義廟前院子里電桿上的村喇叭響起來，聽著像是姥姥的聲音。我和母親不由地走出窯洞豎起耳朵聽：蘭花你個狼娃子！你親爹媽生下你養(yǎng)不活，給了幾家沒人要，是我養(yǎng)了你近二十年，沒缺過你吃沒缺過你穿，你要上學(xué)我還讓你上學(xué)，你成家生娃了，一掛麒麟鎖你就一直昧著不給我，這么多年一直哄騙我，你還有沒有一點點母女恩情？有沒有一點點人性人味?。磕憔褪且粭l養(yǎng)不好喂不熟的狼娃子啊……姥姥這樣的怒罵哭訴循環(huán)往復(fù)著從村街最高處的喇叭里傳出來，一直散播到全村的每一個角落……后來似乎有人反應(yīng)過來了，跑進(jìn)三義廟前院關(guān)閉了姥姥對著的話筒。
　　 等我愣怔著從傾耳聽喇叭聲中反應(yīng)過來時，母親已躺在我身后的窯門前泥土地上。我大叫著“媽”“媽”扶她坐起來，并用拇指掐著她的人中，不一會兒母親蘇醒過來，虛弱地說扶她回窯里炕上躺一會兒。那一整天直到我不放心地返校走前，母親都神情恍惚目光空洞，本就虛弱的她看上去沒有了一絲活力。
　　 多天后村里知情人告訴我，那日我回家后姥姥又返回我們村里，本想著站到村街最高處——此處是當(dāng)年全村民兵集訓(xùn)吹集合號的地方——大叫大喊大罵一番，沒想到上去后小院門敞開著，屋門也開著，從屋門外一眼就能看見桌上的喇叭話筒?？蓻]人知道一字不識的姥姥是怎樣擺弄著播出音來的！
　　 更讓我做夢也想不到的是，三天后精神崩潰的母親竟喝了敵敵畏農(nóng)藥！幸虧搶救及時撿了一條命回來，但幾乎是從醫(yī)院返回家里就癱瘓在炕上，再也沒有起來……
　　 臥病在炕的三年里，母親經(jīng)常喃喃自語，說姥姥的所作所為令她傷盡了心，最讓她想不通而痛心的是麒麟小舅，這么多年了為什么逼著要那麒麟鎖呢！她不時哀嘆自己從小命苦被送了人，也許就因不是親生女兒，乃至做外孫的我也遭另眼相看，慶賀生日拿來個麒麟鎖還要要回去！若親生姑娘會是這樣對待嗎？再說小舅麒麟是她從小一手帶大的，從小給他做衣服鞋子，有好吃的都是緊著他吃啊，如今就是這樣對待她這個姐姐嗎？
　　
　　 5
　　 車進(jìn)入銅礦，礦區(qū)面貌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沿高速路十幾個小區(qū)幾十棟樓拔地而起，如今大多已住上人家。沿河的公園和大道綠化得耀眼，中秋之季依然花紅柳綠；公園里游人悠閑散步聊天，大道上車來人往熱鬧異常。
　　 我先拐到大舅大妗所住的北平房區(qū)。雖名為北平房區(qū)，但已沒有了當(dāng)年的平房院落，代之而起了十幾棟大樓。我從小跟著母親來過大舅大妗住的平房院落，印象中大舅大妗一直住在這一片。母親說過大舅中專一畢業(yè)就分配到這兒礦上的煤電廠，后來被擔(dān)任電廠副廠長的大妗父親看上，托人撮合成了大舅大妗的婚事。再后來大妗父親退休，大舅通過大妗央求老爺子讓麒麟小舅接了班，當(dāng)年為接班小舅還改為大妗家的姓，但分配的工作是坑下當(dāng)?shù)V工。幾十年的坑下工作，麒麟小舅患上了職業(yè)病——肺矽病，因特殊工種和病情漸重麒麟小舅前幾年提前退休了。不過這些都是大妗告給我的，這些年我們一家和小舅家從不來往，在姥姥家紅白事上見過幾次面也互不理睬。
　　 上得二樓進(jìn)門見到大妗，她第一句話就是，安娃，我還怕你不會來??！就我在家，你大舅在醫(yī)院守著呢。到午飯時間啦，我已做好了一起吃吧。大妗說話我注視著她，又是幾年沒見，大妗氣色很好，完全不像進(jìn)入耄耋之年的老人，但頭發(fā)已雪白且明顯消瘦了。
　　 飯桌上大妗以老邁而寬厚的長輩口吻說，安娃，幾十年過去了，把以前的恩恩怨怨都放下吧！你媽、你姥都已故去，沒法叫在一起和解了。如今你小舅麒麟也快不行了，你們之間的愛恨仇怨也放下吧，不然又要帶入墳?zāi)怪腥?？還記得我那位發(fā)小鄭芹媽嗎？自從那年我打破你和她女兒鄭芹處對象，她見我破口大罵鬧翻后，有二十年我們不交往，見面不打招呼?？墒沁@幾年她見了我主動打招呼，還在一起跳廣場舞，有時還搭檔表演節(jié)目呢！
　　 大妗不說我已經(jīng)快徹徹底底忘記了三十年前的事?？赡茉诖箧⌒睦铮也恢故悄赣H和麒麟鎖的事恨麒麟小舅，更因為他差點讓我走入了一樁火坑般的婚姻而恨他吧！不過也確實是這樣的啊。
　　 三十年前我面臨大學(xué)畢業(yè)，那時大學(xué)生就業(yè)已經(jīng)開始雙向選擇。像我從農(nóng)村窮家庭出身的畢業(yè)生，覺得前途一片茫然而無措。正在這時，我收到麒麟小舅寫來的一封信，讓我無論如何在五一節(jié)前到礦區(qū)一趟。等我趕到小舅家里，他給我介紹了個叫鄭芹的鄰居姑娘，背后說她家里條件非常好，父親是礦里人事處副處長，母親是工會副主席。若我能同意可分配在礦上學(xué)校工作。
　　 鄭芹姑娘一看就非常有藝術(shù)氣質(zhì)，五官標(biāo)致，身材簡直可稱得上曼妙。從沒談過戀愛的我一眼竟喜歡上這樣一個姑娘。心里直慶幸，也許自己受了二十多年困苦兼精神上壓抑痛苦，冥冥之中老天爺在我人生關(guān)鍵節(jié)點憐憫降福。交往兩三天后拜見鄭芹母親，從她的眼睛里我看出了“滿意”二字。我告別返校前，鄭芹母親已經(jīng)直言不諱地說給我操辦入職銅校的事宜。
　　 可是當(dāng)我順便去一趟大舅大妗家，告知麒麟小舅給我介紹對象的事后，做教師的大妗氣得渾身發(fā)抖，賭咒發(fā)誓般說，不行！這絕對不行！那鄭芹媽和我是發(fā)小，她那小閨女我太了解啦！在藝校時被一男孩欺騙感情神經(jīng)出了問題，還送鄰縣的精神病院待了幾個月，回來后她爸安排她進(jìn)銅礦藝校打雜呢。小閨女原來見我甜甜地叫，如今不多與人說話，每天都需吃藥，不吃藥就犯病呢！我聽了大妗的話大吃一驚，怎么會是這樣呢？麒麟小舅難道不知道這些事嗎？既知道為什么還要給我介紹處對象呢？
　　 后來我畢業(yè)被派遣回本縣里，一切還算較順利，先分配在鄉(xiāng)鎮(zhèn)中學(xué)當(dāng)老師，后來憑借著寫作發(fā)表文章小有名氣，調(diào)到了縣教育局。再后來跟如今的妻子相識相知相愛直到結(jié)婚。我結(jié)婚時大舅大妗從條山礦區(qū)來參加我的婚禮。但麒麟小舅和小妗沒來?；槎Y后的第二天，大妗又一次當(dāng)面祝福我和妻子，為我終于有個幸福的家庭而由衷高興，說著說著竟流下眼淚來，說我母親能看到這一天該多好?。〕眯禄槠拮硬辉诟按箧∮终f，安娃你這下成家我就徹底放心了。為我安娃的幸福我不怕得罪人，哪怕是你麒麟小舅！大妗說著竟又開始傷心流淚。
　　 原來麒麟小舅為我介紹對象差點成功，我聽大妗話回絕了小舅后，小妗小舅和大妗的發(fā)小鄭芹媽都和大妗鬧翻了。雙方在家里或大街上大吵大鬧過。我結(jié)婚前面見大舅大妗告知，大妗說那次我走后她氣呼呼地找到小舅麒麟問他，把那樣一個姑娘介紹給外甥是何用意？你們住鄰居難道不知道那姑娘的底細(xì)嗎？安娃吃盡了苦上學(xué)出來你怎么忍心又讓他跳進(jìn)火坑里??？面對大妗的一連串質(zhì)問，小舅站在屋門口一句不吭，頭低著也不敢抬頭看大妗。這時做過銅礦文工團(tuán)臺柱子穿著妖艷的小妗從屋里出來就破口大罵，你不要指桑罵槐了！都是我的主意。我就是不想讓他安娃好！誰讓他媽不把麒麟鎖還給我呢？害得我家娃娃沒啥保佑，身體從小虛弱，學(xué)習(xí)成績不好，人生命運(yùn)不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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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開車載著大妗到了銅礦職工總醫(yī)院，原來印象中破舊逼仄的三層樓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嶄新而氣派的六層總醫(yī)院大樓。走到樓門前，才看清懸掛標(biāo)志變成了地方性質(zhì)的縣醫(yī)院二院。
　　 我一手拎著禮品，一手扶著大妗坐電梯上了六樓傳染病區(qū)。進(jìn)入602室，室內(nèi)站滿了人，大多我不認(rèn)識，只認(rèn)出小舅兩個兒子偉偉和兵兵，還有褪盡艷華顯出老態(tài)如今穿著素樸的小妗——當(dāng)年做坑下礦工的麒麟小舅要死要活娶到家的狐媚小妗，八十三歲高齡的大舅在旁邊床沿坐著。眾人看到我都自覺地讓開，我把禮品放在門后，心情沉重地走到麒麟小舅的病床前。麒麟小舅眼睛緊閉，口唇青紫，無力地氣喘咳嗽，喉嚨似乎有痰咳不出堵著。小舅的小兒子兵兵對著小舅耳朵輕聲喊著：爸，安娃哥來看您來啦！您睜開眼看看，我安娃哥就在您面前呢。麒麟小舅微微睜開眼睛，喘著粗氣似乎點了點頭，又像在搖頭，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這時，滿臉哀容倦意的小妗擠到床邊，喊了兩聲小舅的名字已泣不成聲，她幾乎是哭嚎著大喊道：麒麟，這下安娃在哩，人都在這兒呢，你就說出來吧，原來讓咱媽要麒麟鎖，還有給安娃介紹對象的事，都是我干的或我逼著你干的呀！我催著咱媽要麒麟鎖的事，你壓根都不知道??！說呀，麒麟，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呀……
　　 安葬完麒麟小舅，我沒返回縣城的家，驅(qū)車又回到鳳凰村里，來到母親墳前擺上祭品，燃香焚紙跪拜，告知母親小舅麒麟去與她和姥姥團(tuán)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