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曉荷·過往】遷墳(散文)
爺爺年輕時是位商人,他經常趕著騾馬掛大膠輪車,去方圓幾百公里做生意,結交了許多生意上的知己朋友。爺爺兄弟四個,大奶奶、三奶奶、四奶奶都是爺爺?shù)呐笥呀o介紹的。爺爺兄弟們結婚以后,十幾年幾十口人沒分家,爺爺帶領著兄弟們做生意走南闖北,奶奶領著妯娌四人,在家種地照管著孩子們。那時爺爺?shù)纳怙L生水起,從不缺斤短兩,每到一處都是誠信為先,利潤自隨,以誠為根,以信為本,因此爺爺是遠近聞名有口皆碑的商人。
爺爺給他兄弟們各自蓋起五間大房子,自己則要了三間舊房子。后來政策變了,不允許私自做買賣——那時只要抓著個人做生意,就給扣上“投機倒把”的帽子。無奈爺爺不得不放下生意,爺爺渾身的商業(yè)才能無法施展,他血氣方剛,窩火生氣。他一病不起,整整十五年,撇下一家老小,年僅45歲就離開人世。
身單力薄的奶奶一人挑起了家庭的重擔,拉扯著六個孩子開始了漫長的苦難生活。吃不飽穿不暖,奶奶領著我五歲的老姑去要飯?zhí)由?。那時在村里,一位婦女拉扯著六個孩子生活,還經常受村里某些人的氣,奶奶真想帶著孩子們回娘家落戶——那時奶奶娘家她大侄子我表大爺任他村支部書記,至少回到娘家落戶不受氣。后來想想,還是不給自己的侄子添麻煩,也就沒去。
年復一年,奶奶盼著我的爸爸叔叔姑姑們都能參加生產隊勞動掙工分了,溫飽勉強能維持。眼看爸爸和二叔長成大小伙子了,奶奶開始省吃儉用,東拼西湊,給爸爸和二叔蓋起了房子,成了家。隨著年齡的增長,大姑也出嫁了。政策放寬后,實行包產到戶,奶奶領著三叔二姑老姑吃在地睡在洼,秋后莊稼翻了翻。吃喝不用愁,給三叔又蓋起了房子成了家,二姑老姑相繼結了婚。自己的孩子們都各自成家了,奶奶一刻也沒閑著,又幫著拉扯三個兒子家的孫子孫女。
我記得上初中了,還跟奶奶睡在一個被窩里呢!奶奶有好吃的,都會給我們留著。奶奶疼愛我們,把我們視為掌上明珠。晚年的奶奶跟著我大姑一起生活,跟著大姑在北京到處旅游觀光,那些年是她的最美好的時光。到了耄耋之年,奶奶身體依然康健,她每年有大姑陪同,幫著我爸爸媽媽三嬸收莊稼,秋后跟著拾棗、撿棗、掰棒子、剝棒子呢!
奶奶直到93周歲那年臥床三月,安詳?shù)馗鎰e了家人。
奶奶去世至今已有十周年了,她的墓地就和她妯娌四個葬在一起。自從奶奶走了以后,大奶奶家大叔大嬸,二嬸三叔相繼去世,大奶奶家三叔就埋在我奶奶墳前,這塊墓地實在太小了,已經排不開了。
經過爸爸媽媽二叔和我?guī)讉€兄弟商議,今年“清明節(jié)”把我爺爺奶奶的墳墓遷到家南我爸媽那塊寬敞的自留地去。
爸爸媽媽二叔年歲大了,給爺爺奶奶遷墳這事定準以后,由我三弟和三弟媳操心籌辦這事。三弟和三弟媳在天津批發(fā)大米,他關上糧店門,提前一個月回家請村里的總裁和一些負責人員,而后三弟又不辭勞苦回家去給爺爺奶奶定棺材,定墓碑,買松樹,買供品……又找風水先生給看墓地埋葬穴位。又定了挖掘機,請了兩位好朋友的兩輛三馬車。三弟費心費力回老家三次總算給爺爺奶奶遷墳之事都籌備好了。
農歷三月初二這天給爺爺奶奶遷墳。
這期間全家商議這事得通知我奶奶的大侄子侄媳也就是我表大爺表大娘。表大爺今年已是86歲高齡了,他接到信說:“到那天不管是刮風下雨不下刀子準到。”表大爺小時候經常住姑家,后來奶奶老了表大爺表大娘沒少疼愛這位姑姑,也就是我奶奶。
臨近爺爺奶奶起墳的日子就要到了,我三弟二弟提前三天回老家了,他們先安排三月初二這天早晨遷墳的一些事物。哥哥、二叔,和我三嬸家我小弟初一這天一大早也回去了。我和大姑二姑初二早晨七點到的家,我們買了六樣水果三箱糕點和蛋糕。我們稍做片刻,三弟告訴我們爺爺奶奶的棺材已經拉到墳地去了。我們全家都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來到了爺爺奶奶墳前,把燒雞、魚、方肉、饅頭、水果、糕點等供品供在爺爺奶奶墳前,把紙錢點著然后對著爺爺奶奶墳墓叩拜,“紙灰如蝶、淚血成鵑”。挖掘機開始施工,村里的爺爺、叔叔、大爺、哥哥、弟弟幾十口人拿著鐵掀給爺爺奶奶“搬家”。抬的抬挖的挖,給爺爺奶奶挖墓不忍心讓自己的親人們看到,村里管事的總裁讓我和大姑二姑回家等著。
我們剛回到家不一會兒,奶奶的大侄子我表大爺還有我大表哥,三表弟,和二表弟家我表侄子都來了。表大爺和大表哥他們要去我爺爺奶奶墳墓去祭拜,爸爸沒讓他們去,說等爺爺奶奶搬遷新墳這邊再去祭拜也不遲。爸爸媽媽姑姑們見到表大爺攜兒子孫子都為我爺爺奶奶遷墳而來,感到特別的感動,這是86歲的表大爺全家對我爺爺奶奶一片深切的緬懷,也是對我們全家的一種用語言無法表達的深厚的情誼。這份情是血濃于水,真可謂姑表兄弟輩輩親,我們發(fā)自內心的感慨感動致謝。
爸爸媽媽大姑二姑我們和表大爺表哥表弟坐在一起,表大爺含著淚花回憶起小時候住姑家我爺爺背著他玩,還講起爺爺辛苦做生意那些心酸的往事……奶奶晚年表大爺把奶奶接到他炕頭上,待姑姑像娘一樣孝敬。表大娘給我奶奶做布鞋,包包子,包餃子燉排骨,換著樣的給做好吃的。大表嫂給我奶奶燉肉吃,二表弟妹三表弟妹也給我奶奶包餃子。親情是生命旅途中最堅實的依靠,也是心靈的港灣,是任何人無法替代的感情。表大爺一家對我奶奶的這份疼愛,讓我全家沒齒難忘,千恩萬謝。
時間在親人們的交談中匆匆而過,大約三個小時過去了,三弟媳接到三弟電話,爺爺奶奶的骨灰已裝殮起來,爺爺奶奶的兩口棺材蓋著大紅布并排著,由三弟扶著在三馬車上由家西向家南緩緩駛來。正好路過家門,我們攙扶著表大爺向家南爺爺奶奶的新墓地走去,我們的腳步像灌了鉛似的,心中酸酸的有說不出來的滋味。爺爺奶奶下葬后,兩個姑姑嚎啕大哭,我們的眼淚順著臉頰不停地往下流。十年了奶奶您離開我們,奶奶我們都來為您“搬家”了,您在那邊過的好嗎?您可知道我們深深的思念您!
爺爺奶奶您們安息吧!爺爺奶奶您們的善良,您們的誠信經營,爺爺您帶領著家族的奮斗史,團結友愛,這些都是給我們留下的寶貴財富。您們是我輩的楷模,我們永遠緬懷您們。
爺爺奶奶新墳前面立的那塊大墓碑像一面大旗,那三棵挺拔蒼翠的松樹它的針葉在微風中搖曳著。
2025年4月16日
付桂霞于天津